六姑娘也皱了眉,背过身子朝向东侧,厌烦地道:“谁都不知是怎么回事。你少说两句吧。难道你抱怨个没完,那些东西就会凭空消失不成?”
两人早就不对付,之前因为在叶嬷嬷面前要保持住形象,故而还勉为其难的说了几句话。如今叶嬷嬷不在了,她们自然又硬拼着对阵开来。
二人吵到最后,都觉得那花的味道太过刺鼻,眼见旁边有个屋子开着门,就一前一后的进到那个屋里去了。
郦南溪和四姑娘不yù参与到这样的纷争当中,就齐齐选择了去院子里的一处凉亭。因为叶嬷嬷虽然待她们十分客气,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提起要她们进屋的话语。姐妹俩就商议着莫要进屋为好。
那凉亭并未紧靠着最东边,而是在院子中央偏东边一点的地方。这一处闻到的肥料味道稍重,不过匠人和宫人们的动作倒是看的较为清晰。
四姑娘背转身子看往东边的方向,觉得这样能够让那臭气来到鼻中的少一些。
她往旁边看了看,瞧见不远处院角有个地方立了个瓶子颇为奇特,就想要喊了郦南溪一起过去看。谁知道刚刚冒出这个主意后她才发现,郦南溪竟然已经出了凉亭往西边走去。
“西西!”四姑娘用团扇遮掩住口鼻扬声问道:“你做什么去?还不快在这里歇一歇。”
说是歇一歇,实际上她也是想暗示妹妹莫要去那边,留在凉亭里就好,省得到时候被那臭气熏到得不偿失。
郦南溪朝她摆了摆手示意不打紧。而后继续前行,走到那些摆放花盆的宫人们身边。
郦南溪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问起其中一个宫人:“你们这是在给山茶花施肥不成?”
她这话问的颇有些莫名其妙。明明都看到了,却还要再细问一次。
宫人面露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是的,姑娘。正是如此。”
郦南溪摇头道:“还不如不要这样。”她轻声道:“山茶花在开花期间不能施肥。尤其不能施这种肥,因为可能会造成大量落蕾。”
宫人显然不信,笑道:“姑娘可是言重了。先前就有人告诉我们说,这样的肥料最是能够促进花卉根、jīng、叶生长。如今您却说不适合,岂不是就在说他们所言错误?”
郦南溪也知道自己这样说太过突兀了些。毕竟这些她也是从古籍上看到的,但那是前世的事qíng。如今古籍不在她的手中,她无法对人证明什么。不过,她当年曾经试过。古籍所言非虚。
这种肥料是用已霉蛀而不能食用的豆类、花生米、瓜子等做成。将这些东西敲碎煮烂,放在小坛子里加满水,再密封起来发酵腐熟。出来之后就是理想的养花肥料,能促进花卉茁壮成长。
但是山茶花开花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施肥的。特别是这一种。一旦用了,花蕾掉落的尤其的快。
郦南溪只能继续好生去劝。百般劝阻无用后,只能弃了这个打算,转而去寻姐姐玩了。
洪熙帝不喜郦家女儿。
想当初廷川孤身一人,正需要郦家的时候,他们却舍弃了他。这样的事qíng,他无法容忍。
洪熙帝本是路过云华阁,没料到女孩儿们在这个地方嬉戏。看到之后就打算让宫人们转道,去往另外一处。
正当他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就听有个女孩笑着说:“姐姐,你看这朵花好不好看?”
这声音软软糯糯的,让人一听就觉得是个可人的女孩子。
洪熙帝不由得就往那边看了一眼。只一眼,便yù离去。可是走了两步后,他忽地察觉不太对劲,就又驻了步子,朝着先前看的那个女孩儿望了过去。
这姑娘相貌极好,五官娇媚笑容甜美,当真是万里也寻不出一个的好样貌。
但是让洪熙帝留意到她的并非她的五官,而是她的笑容。
这般眉眼弯弯的恬静模样,倒是让他想起了一幅画。
“陛下,”宫人在旁轻声唤,“现在可是要离开么?”
“再等等。”洪熙帝抬手制止了宫人们,复又往庭院中望了过去。
年龄最小的那个姑娘,除去那娇美的容貌不论,若只单看笑容的话,与廷川所画中意女子的笑容……
倒是真有七八分的相似。
第27章
洪熙帝沉吟片刻,又多看了女孩儿几眼,这便负手而去。
行至距离云华阁约莫十几丈远的地方,云华阁的笑语声已然完全听不到了,洪熙帝方才停住步子,问身边伺候的周公公:“今日左统领可当值?”
周公公知晓他口中的左统领便是新近上任的御林军左统领,卫国公重廷川。忙躬身回道:“左统领本是昨日当值,今日应是右统领。不过右统领今日有事,昨儿和左统领换了班,今儿正好是左统领在。”
洪熙帝目光微沉,点头道:“既是如此,等下让他去昭宁殿。”说罢,再次遥遥的看了云华阁一眼,这便稳步往昭宁殿而去。
周公公躬下身子应声领命。待到洪熙帝的身影远到看不见了,方才折转了方向离开。
行至半路,周公公瞧见个熟悉的身影,上前打了个招呼:“叶嬷嬷这是往哪儿去?可曾看到左统领了不曾?”
叶嬷嬷本在快步行着,闻言脚步滞了滞,微笑着和周公公寒暄了声,便道:“左统领自是在宫内四处查探,具体现今查探到了哪一处我也不晓得。”她看了看周公公的来处,问道:“公公是打哪儿来?”
“云华阁那边。”周公公随口说着,用手指指右前方,“陛下有命,我需得去寻左统领了。”说着朝叶嬷嬷道了别,这便走远了。
叶嬷嬷垂眸想了会儿,脚步匆匆的往永安宫行去。
进入永安宫,拾阶而上,迈步进入正殿。叶嬷嬷抬头望去,便见一人端坐在殿中正合目沉思。
她两鬓斑白,身穿织金龙凤纹通袖袄,头cha鎏金点翠步摇,手握碧玺带翠饰十八子手串,气度端庄高贵。
叶嬷嬷赶忙上前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重皇后闻言微微张开双目,将手串搁到旁边紫檀木夔凤纹条案上,由宫人搀扶着起了身,缓步行到旁边的梳背椅坐好。这才问叶嬷嬷道:“她们可都过来了?”
“都来了。”叶嬷嬷知晓定然有宫人一早就和重皇后禀告过了,依然详细的将刚才自己带了女孩儿们往云华阁的事qíng说了一遍,又道:“我让人在旁看着。最终是五姑娘与六姑娘进了屋,四姑娘和七姑娘依然留在外头。”
“嗯。”重皇后微微颔首,“四房的女儿好教养。”宫人们在那边施肥,气味极其难闻,她们依然能够守着规矩不随意乱闯,单这份心xing就不是另外两个女孩儿能比得上的。
叶嬷嬷想到一事,说道:“娘娘,听说郦七姑娘与人说,山茶花开花时候不能施肥,尤其不能用那种豆肥。不然的话,怕是落蕾极快。”
“哦?”重皇后一改刚才淡漠的样子,身子稍稍前倾,问道:“她果真是这么说?”
重皇后爱茶花,无奈养的山茶花一直留不住,总爱落蕾。花开不多,也开不长。一直寻找原因,还吩咐了匠人们好生施肥。如今却听说正是施肥引起的落蕾,她怎不惊愕?
叶嬷嬷笑道:“郦七姑娘果真如此说,具体缘由,我也是不知。”
“等会儿见了后好生问问。”重皇后面带笑意说着,忽地话锋一转,又问叶嬷嬷:“我见你虽说起过郦家六姑娘好几次,却对这郦七姑娘偏爱得很。听说上一次你去郦家的时候还给她了个镯子?镯子哪里来的?”
“平日里底下人孝敬的。”叶嬷嬷微笑道:“那姑娘十分漂亮,我瞅着喜欢,就送与了她。”
重皇后定睛望着叶嬷嬷,半晌没说话。不过眼中的笑意却已经渐渐冷却。
叶嬷嬷忙将眼帘垂下,低眉顺目的在旁静立。
重皇后再开口时语气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紧盯着她,一字字的道:“我原在等着你跟我开口说实话,谁料机会给了你,你却依然一次次的在与我周旋着,半点实话都没有。”
这话虽然说的语气不算太重,但其中喊着的指责之意极其严厉。
叶嬷嬷赶忙跪了下去,“娘娘明鉴,奴婢怎敢随意欺瞒您!”
重皇后慢慢将身子往后靠,最终抵在了椅背上,微微合上双目。
叶嬷嬷知晓皇后这是动了怒。
她张了张口,尝到满嘴苦涩,最终低叹一声轻轻说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年那个约定?”
许久后,重皇后的声音飘来,“什么约定?哪个约定?”
“就是奴婢和国公爷的那个。”
重皇后忽地睁开双眼,单手撑着扶手坐直,愕然问道:“难不成你说的是当年那次?”
那事儿过去了那么多年,她至今都记得。
叶嬷嬷同母异父的弟弟被人围攻,差点丧命。重廷川当时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单枪匹马硬闯其中将他救了回来。
而后,叶嬷嬷跪倒在地,哭着与重廷川说,往后但凡国公爷有用着她的地方,她必然全力以赴,死生不论。
死生不论。
这么重的承诺,重廷川最终只淡淡一句:“一次。”便转身而去。
如今叶嬷嬷将此事再度提起,重皇后隐约有所感觉,忙问:“莫不是他寻你帮忙?”
“是。”叶嬷嬷双手紧抠自己膝上的衣料,眼睛怔怔的看着地面,低声道:“国公爷说了,奴婢帮他这一次,就当用了那约定。”
叶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很得皇后信任和重用。即便不伤及皇后的利益,她能出手相帮的事qíng也很多。可重廷川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将这次的机会用在了叶嬷嬷去往郦府的这一趟。
其实,若非信得过廷川,若非信得过叶嬷嬷,当年皇后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许下重诺而坐视不理。
但她怎么也没料到,重廷川居然在这样一个极小的事qíng上用了叶嬷嬷对他的重诺。
沉吟许久后,重皇后缓缓说道:“那些话是他教你的?”
叶嬷嬷知道这件事瞒不了重皇后,毕竟她的行事作风重皇后最为了解。所以极低的“嗯”了一声。
她想了想,又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用力的清晰说道:“娘娘,您信奴婢。奴婢真的是全副心思都在娘娘身上。就这一次,奴婢答应了国公爷,什么都不能说。奴婢只是帮忙带了样东西,连带着抬举了六姑娘一番。旁的什么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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