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恒心绪难平,沉念间,手掌中祭炼着的梧桐晨钟不知何时停了,凝眸重又继续炼化,同时传音给梁弓宜。
梁弓宜却分毫不动,暗自抑制住心下的宿命感怀和对墨恒的微妙异样,压低声音冷静道:“恒少爷,梁某得您所赐,资质改善,身无病症,无需您费心切脉诊听……”
云端众人,除却梁冰纹,谁没有修为在身?远远近近都将他这话听在耳中。即便梁冰纹未曾听到,见墨恒对梁弓宜如此特殊,一时也维持不住平静。其他人更暗含许多不屑戏谑。
墨问秋嗤嗤一笑,瞅着墨恒,顾忌着墨云书偏心,不敢再明目张胆嘲讽说话;再看梁弓宜时,因墨恒对梁弓宜异样而多瞧了几眼,眼光扫过梁弓宜侧对着她的浓眉、黑眸、挺鼻、薄唇,阳刚冷峻,英挺不犷,再瞧梁弓宜坚实如山的高挺匀称男儿体魄,忽然心头一dàng。
“墨恒小贼眼光倒好,瞧我给你夺了过来!”
墨问秋唇含冷笑,心下恨恨计算。她也是吃一堑长一智,早不敢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去欺rǔ墨恒,免得再遭灾厄而无处诉冤。
墨恒听到她的嗤笑,宁然不予理会,正大光明地往座下一指,一团云色清光弥漫起来,将他和梁弓宜全都罩住,登时身形模糊,声音俱都消除,旁人再也探听不见。有墨云书在旁,修慈等人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探去神识窃听小辈猫腻。
墨云书则黑眸微沉,神识凝在梁弓宜身上,传音墨恒道:“此人修为低劣,不与你相配。”
墨恒一怔,略作沉默,法力传音,恭敬回应:“孩儿看他还好。”
墨云书眸底见冷,漠然更甚:“兴致或可,无需真情。你为我墨府嫡子,又有卓绝天资,若要道侣,化神修为才堪相配。你瞧不上石启楼性情,为父另有明影卫供你挑选,事后也无需你去负责。”
父教子嫖?
墨恒心觉荒诞,又觉冰寒,表面上却处之泰然,只在眸底闪过恰到好处的讶异和受宠若惊,顿了顿,才隐带微笑地传音应道:“谢父亲指点,孩儿晓得了,如有需求,定请父亲赐下良缘。”
墨云书再不多言,神识也不再探来。
云光内,墨恒渐渐冷下脸来,转头满含不悦地望向梁弓宜:“手,伸给我。”
修炼者往往年少时显得早熟,年长时又显得年轻。墨恒十四宛如十五六,梁弓宜年已二十,形貌刚健俊挺,却只有十七八岁模样,两厢差别并不算大。就因如此,旁人看了才没觉怪异。
梁弓宜被墨恒这般bī视,转瞬忆起先前两次地狱苦楚,暗暗打了个激灵,面庞都微显苍白,不动声色地伸过手,淡然沉眸,低声说道:“梁某愚昧驽钝,恒少爷何苦抬爱。”
墨恒浓眉一皱,冷哼了声,怫然不悦道:“你当我愿意?”
梁弓宜暗暗注意着他的神态,见他俨然将要爆发的模样,怕他再起先前那般抗拒宿命的霸道性子bào起打人,只得作驯服老实的冷峻状,默不吭声地看着他熟练至极地握住自己的手掌,并且下意识地配合着握了握。
却不料双手相触之下,十指jiāo错,密不可分,紧之又紧,自然而然,居然如此相合。
这还没有什么,梁弓宜只是惊讶,但下一刻,蓦地心不由己地恍惚感觉,何不握到天荒地老?这个念头突兀到极端!一经闪过,梁弓宜猛然惊愣。心头刹那间飘过一道灵光,隐约想起往昔,又好像只是不知名的幻觉,越发惊疑得厉害!
“仅仅握一握手罢了,何其平常?即便前世有情,如今也早已陌路,何来这般qiáng烈感触?”
这已非荒谬二字可以形容。
然而,似曾相识感就像沉淀在心里最遥远地方的尘埃,突然被一阵狂风刮起,越发浓重。
猛然转头去看墨恒。却见墨恒僵硬地看着他,俊朗英勃的少年面貌还显青涩,眉宇间已现朗朗刚qiáng风采,如此愣愣怔怔地看过来,净澈的黑眸中,隐现朦胧而纷涌的情愫。
墨恒虽有装模作样的成分,但心底激烈,几乎打破他漠然尘封的冰层,着实难以抑制。
近在咫尺的男人,清正醇和,凛冽阳刚,气息熟悉到极点,手掌温热宽厚,握在手中,连心头也都盈满。曾经同chuáng共枕,肌肤相亲,更曾相牵天涯,让他那般着迷情深……无尽回忆涌来,就此嚣张地翻腾。
情到深处,无法消止,哪怕爱意被红莲业火湮灭一空,也还有不可抹煞的情,情变了质,就成了恨,恨来落地生根,根深蒂固。哪怕往日里狠辣果决、雷厉风行、铺陈算计,看似冷漠无心,事到临头,也压不住那不可控制的触动。此为人生一苦,情不由心,恨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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