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眼凝视李御医半晌,挑眉道:“朕这是得了什么病?”
忆起往常与李御医联合哄骗姜溯,就连睡得不好微微泛出黑眼圈都能被他说成勤政辛劳需好生静养,姜泽摆手道:“姜王不在,你且实话实说。”
李御医神色却是说不出的尴尬。姜泽瞧着他这张老脸都皱成jú花模样了,又是欲言又止半晌犹犹豫豫道:“……这……陛下这……并不是病啊……”
姜泽微微扬起下颚。
他深深凝视李御医,以被清洗包扎的右手食指指尖轻扣木榻:“朕并非讳疾忌医之人,你说。”
李御医又一次感受到了不久之前那种头皮发麻、心跳至喉咙里的紧张恐惧,他gān脆死死闭眼咬牙道:“这……陛下这,这是喜脉啊!”
“喜脉?”姜泽指尖轻顿。
他在脑中将这二字过了一遍,一时想不起来这二字所谓何意,复而询问道:“喜脉是何病?”
李御医神色愈发尴尬诡异,额上竟有汗珠滚滚滴落下来:“……这、这是……”
姜泽轻轻皱眉凝视他如此模样,忽然像是恍然大悟般豁地瞪大眼。
——他想起喜脉是什么了。
姜泽的面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抽回手,冷笑一声:“医术不jīng,胆子却是极大。如此戏弄天子,罪该万死!来人,将他拖下去——斩了!”
第33章 风有点大,好像没有听清。
侍卫已掀开帷幕进入营帐。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反剪李御医双手就要将人往外拖。便在此时,李御医忽然像是福至心灵般急道:“陛下难道就不考虑姜王了吗?!”
姜泽笑了。
他这辈子唯一的软肋便是姜溯。甚至只要一想到姜溯,他的铁石心肠都会留有诸多顾虑。
“放开他罢。”姜泽淡道,“去将所有军医全部唤来。”
一众军医很快来了。
小心翼翼拜见天子,听闻天子命他们前来,乃是要求轮流把脉问诊,皆是心跳加速紧张不已。等兢兢战战为他把完脉,众人面面相觑,仿佛如此可从同僚脸上看出答案是否与自己相同。
有人注意到了一旁的药汤,正想细细探查那究竟是何物,便听的姜泽冷冷道:“不必管它,作出你们自己的论断。”
于是众人沉默半晌,在姜泽点名后各个手脚发凉地给出了“脉象浮取即得,坚硬如鼓皮,然加力中取,脉形中间空虚无物,边缘坚硬依旧”,“此乃失血过多之兆”,便再无他物。
姜泽也不说什么,挥手命所有军医退下。
然后他将目光移至跪伏在一旁的李御医身上:“所有人都说朕是失血过多。”
他听到李御医给出的回答:“昔年蔡桓公亦是不相信神医扁鹊之言。”
姜泽嗤笑一声:“自比扁鹊,你倒是脸大皮厚。”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朕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哪怕姜王在此也救不了你。”
李御医闻之将脑袋垂地更低了。但这个时候他都没有改变口风,依旧坚持原先诊断,甚至抛出一记重击:“下官并非信口开河……之所以做出如此诊断,乃是因为见过此事!”
姜泽一顿:“你见过?”
他静静靠坐在营帐中这一简陋的木榻上,还是那般弱柳扶风模样。但在李御医眼里,却再不是姜宫中那位惯以纤细柔弱、没心没肺示人,只知争抢某人目光的少年。而不啻于猛虎毒蛇,轻易能要了人命的猛虎毒蛇!
这是姜国天子。
真正的一国天子!
李御医简直如履薄冰。
他浑身上下本已被冷汗浸透,却是根本不敢去擦:“是……下官年幼之时跟随先生学医,曾遇到过一位与陛下……一样的男人。”
姜泽好整以暇翻看被妥善包扎的右手指尖,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道:“后来呢?”
“先生遇见他时,他已怀胎五月,腹下明显隆起……”
“他虽一身落魄,却恳求先生保其胎儿,哪怕付出生命代价。先生悬壶济世,加之从未遇见如此情况,自然是答应了。”
李御医年幼困顿,自小为先生收养。遇到这个奇怪的男人时,他尚处于懵懂年纪,并不知晓男子不可能怀孕。此事本可当作天方怪谈一笑而过,却因当年他先生为之接生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之印象。
许是忆及这一段往事,李御医眼中有了深深的怀念与复杂。他的声音自然也不若先前gān涩:“我先生虽有妙手回chūn之术,起先也是对男子怀孕束手无策。后来与那男子一同翻阅古籍,发现有模糊记载,这世上仿佛确有一族受天神庇荫,其族中男子亦可孕育生命。只是那位男子体内并无产道,其族人生产之术已然失传,再无据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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