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岚一怔,随即恍然道:“咱们可以拿求学当幌子,反正宁弟也差不多该学经史论策了,周夫子只负责启蒙,能教的都教了。”
她兴冲冲地打发人去给重延送信,让他帮着打听金陵城里德高望重的师长。
晏和吃完饭又得去当值,她瞧着明晃晃的日头,头回幸灾乐祸地捂嘴偷笑起来。
……
晏家大房的院子里,晏三乐用力握紧了椅子扶手,对着宁氏沉声道:“怎么回事儿?我不是让你跟厨房那边打过招呼,在和哥儿媳妇的饮食上做些手脚,她怎么这么快就怀孕了?!”
宁氏耳边的滴水金坠子一阵晃dàng,嗤笑道:“你说的倒是容易,你仔细算算,和哥儿媳妇在大厨房那边统共吃了几回饭?那边就是再怎么做手脚,她不吃进嘴里也没用!”
晏三乐用力一拍桌案:“糊涂!亏你当家多年,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我辛苦筹谋这么久,眼看着就要被你毁在手里了!晏和的孩子一落地,要是个丫头还罢了,若是个男胎,这爵位更没咱们的份儿了!”
宁氏冷哼一声,丝毫不惧他的责难:“筹谋?你筹谋什么了?当初夺那些银子我连管家之权都被夺了去,你口口声声说要给厨房打招呼,我没了当家夫人的身份,人家也会见风使舵,凭什么让厨房的人冒着大风险帮我办事儿?”
她深吸一口气:“再说了和哥儿媳妇警醒着呢,你看她自打有了小厨房之后,在府里吃了几回饭?就是采买菜蔬鱼ròu都不跟府里一道儿,也不走公账,你让我如何动手?!”
这些qíng形晏三乐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再想不出话来训斥,只是面色沉凝,缓缓地道:“现在她既然怀上了,再说这些也没意义,只是这孩子,绝不能让他落地,不然一切都迟了。”
宁氏不知怎地,今天誓要跟他作对到底,冷笑一声道:“你有本事你去行事,你瞧瞧她那个小院儿被她看的跟铁桶似的,里里外外把人都清gān净了,我可没那个能耐动手!”
晏三乐恼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跟发了癔症似的,跟我怼着做什么?咱们夫妻俱为一体,我要是倒霉了,你还能落着什么好儿不成?”
宁氏深深地瞧了他一眼,忽然古怪地笑了笑:“夫妻俱为一体?行啊,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昨晚上去做了什么?”
晏三乐昨晚上自然是和清河县主在一起,他心头急跳,面上却不露分毫:“我不都跟你说了吗,昨晚上和同僚商量事qíng,聊得晚了就在他家里歇下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氏心头一寒,哦了声道:“没什么,你难得不归家,我随口问问罢了。”
她用绢子拭了拭额头:“和哥儿媳妇的事儿你容我再想想,她毕竟是长孙嫡妻,一个弄不好就得这火就得烧到咱们自己身上来。”
她语调如常,晏三乐听了倒也未曾怀疑,颔首道:“jiāo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宁氏嗯了声,起身道:“快到下午了,你差不多该去府衙里当差了。”
虽然清河县主身份尊贵,能给他带来的好处更多,但宁氏终归是发妻,这些年对他忠贞不二,又为他生儿育女。
晏三乐念及此处,捋须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你不是总羡慕和哥儿媳妇年纪轻轻就封了二品夫人吗?等了承了爵位,也给你讨个二品的诰命回来。“宁氏微低了头,掩去眼里的漠然,嘴上答道:“诰命不诰命的,我也就是嘴上说说,你是一家之主,你平安比什么都qiáng。”
晏三乐听了越发觉得宁氏qiáng于清河县主十倍,哈哈大笑几声,又伸手搂了她一下,抬步转身去了。
宁氏见她走远,把身上他碰过得地方用力掸了掸,忍着恶心般的问身边人:“你都瞧清楚了?他昨晚上真的进了城北的别院?把事儿详详细细都跟我说清楚了,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丝毫隐瞒,仔细你老子娘的xing命。”
身边的丫鬟拜月身子一颤,福身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昨天才得了探亲假,准备去城北的农庄探望爹娘,晚上准备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大爷的车停在离农庄不远的别院门口,奴婢心里觉着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见清河县主身边的丫鬟银盘出来,半蒙着脸把大爷迎了进去。”
宁氏沉声道:“她既然蒙着脸,你怎么断定她是银盘?”
拜月垂头道:“银盘手上有块弯月形的胎记,样子很是奇特,奴婢这才记下了。”
这时候有个老成持重的嬷嬷匆匆走了进来,到宁氏身边压低声音道:“夫人,已经查清楚了,那别院记在平乐郡王府的一位大管事名下。”
事已至此,宁氏心里最后一分指望也没了,呵呵冷笑几声:“我说呢,怎么他近来处处帮着那娼妇说话,在我跟前的时候无jīng打采的,连屋里最受宠的美妾都不碰了,原来是瞧上了自己弟媳。”她笑得凄厉,眼里却泛起泪来。
她面上满是恶心,用绢子狠狠地揩了揩眼角:“这些年我也没有亏待他,他要什么样的美妾我不给他纳了,没想到他竟瞧上了个怀着身孕的,还有清河那娼妇,挺着肚子还来勾引自家大伯,也不嫌膈应,真真是个贱货,比条母狗还不如!”
那嬷嬷劝道:“夫人息怒,不管怎么说,大爷和县主做下这事儿都有悖人伦,定然不敢让人知道,您还是稳稳当当做您的正头太太,现在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宁氏连连冷笑几声,闭了闭眼,她到底在内宅经营多年,伤心嫌恶过后,心头微微一惕。
既然晏三乐和清河有染,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婚前怀上的,那这孩子真的是晏三思的吗?清河想要的真是和大伯长相厮守这么简单?晏三乐又为何如此笃定他能得了这爵位?
她越想越是心凉,要是她猜的没错,清河这孩子是晏三乐的,等她生下来之后,如果她真助晏三乐得了爵位,还会留自己的命吗?还有她那三个孩儿,依着清河那毒妇的xing子,会不会也下狠手除了?
她心头别别乱跳,攥着绢子的手都沁出汗来,沉默了半晌,脑子里沁凉一片,人却反而冷静下来。
她双手紧了又松,发白的唇忽然泛出个不可捉摸的笑意,伸手理了理鬓边的发钗,低声吩咐道:“咱们原来在厨房里布下的人手也该派上用场了,清河那贱妇前些日子不是嫌补品不够吃吗?想法子给她好好补补。”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寸许长的指甲:“还有,给和哥儿媳妇那边透点口风过去,就说有人要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第119章
重岚怀胎堪堪过了五个月,大夫诊断说是胎已经稳固了,这时候正好快到晏老夫人大寿,她心喜之下,带上了浩浩dàngdàng的一家子女眷去庙里还愿。
她最近和重岚的关系和缓了不少,再加上重岚自己也在院里闷的够了,便欣然应下,还邀了郑昭同去。
这天重岚堪堪收拾停当,就见郑昭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大咧咧坐下:“三妹,你托大哥帮忙问的先生,已经有着落了,刚好我今天顺带过来给你回话。”
她忙迎了出去,先是嗔道:“二嫂来了怎么不使人通传一声?我好准备出去迎你。”又关切问道:“是哪家先生?”
她在帮晏宁找先生的事儿上十分用心,找来的先生品行学问要样样都好,就怕找个品行不端的,没得教坏了孩子。
郑昭道:“原本是住在江宁的一位老先生,姓白,原来是个举人,落第之后就没有再考了,教出来的学生倒是出过好些进士,自个儿子也是个进士,不过只任了从八品的须末小官,正好儿子要来金陵上任,他也跟着过来在金陵落脚,住的地方还挺偏僻,真不知道大哥怎么寻摸到的。”
重岚听的十分满意,又问道:“他们读书人一身清高气,他原本是开私塾的,现在跑到家里来给人当先生,就怕他心里不愿意。”
郑昭摆摆手:“所以白夫子也没一口应了,只是说过几天先看看孩子。”
重岚暗自提醒自己最近要督促晏宁功课,正好这时候晏老夫人院子里派人来催了,她起身携了郑昭的手笑道:“祖母怕是急了,咱们这就去吧。”
她又抬起手让郑昭帮自己瞧:“二嫂看我今天打扮的可还得体?”
郑昭仔细看了,见她头上簪着水晶冰雁钗,脖颈上挂着同色的水晶链子,衣裳也选了浅淡的碧色,便点头道:“你这打扮挺好的。”
重岚抿嘴一笑,带着她往晏老夫人院子去了。
晏老夫人先是瞧了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面上抑制不住的笑意,抬手示意她不必行礼,又指了座让她坐下:“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现在身子金贵,以后见了我都不必行礼的。”
重岚低声笑答:“长辈的体谅是咱们的福气,却不能因为这个失了礼数。”她又指了郑昭介绍:“这是我娘家二嫂。”
晏老夫人更是笑容满面,对着郑昭也是和颜悦色:“你二嫂一看也是个有福气的,都是好孩子。”
她见府外的车马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带着一行人往出走,重岚在府外还瞧见了跟着来一道上香的柳老夫人和柳媛。
让她诧异的是,这两人不知怎地,竟和清河县主无端亲热起来,说笑着携手上了同一辆马车,宁氏这时候也走出来,见着清河县主,唇边泛起一个冷笑,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郑昭难得多看了柳媛几眼,跟重岚上了一辆马车:“那姓柳的姑娘是你们晏府族亲?”
重岚答道:“是我们老太太的侄孙女,怎么了?”
郑昭哦了声:“前些日子荣昌伯府给她说了门亲事,是靖海伯家的三公子,也不嫌她年纪大了,说她模样好诗文好,铁了心要娶她,靖海伯门第不低,柳家本来也愿意的,没想到没过几天那三公子竟然病逝了,她本来就心比天高难嫁出去,这下子更背了克夫的名头,现在满金陵谁不知道柳家有个彻底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郑昭瞧着冷肃,内里却是个八卦狂人,重岚捂嘴一笑,随即摇摇头道:“其实她想嫁出去倒也不难,关键是她自己心气儿太高了,瞧谁都瞧不上,能瞧上的又看不上他们家。”
其实向柳媛提亲的人不少,但她总觉着自己是金陵有名的才女,总有几分自恃身价,巴望着门第高的人家,这才一直把亲事拖到现在。
郑昭嗯了声,又拉着她说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见她面上乏了,便取了个迎枕垫到她腰后:“你先躺会儿吧,这里到佛寺还得小半个时辰呢。”
重岚确实有些倦怠,当下也不客气,靠着迎枕盖着薄毯眯了会儿,等马车停稳了才下车。
这座观山寺修建在半山腰,环境清幽雅致,顶上霁光浮瓦,周遭云气缭绕,浮浮冉冉,漫山的花儿紫红相间,虽然香火不甚鼎盛,但却是难得的好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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