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听了这话,面上没有分毫喜色,这话听着漂亮,但说了等于没说,但人家已经答应了帮忙说qíng,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勉qiáng挤出一个笑来:“伯娘在这儿多谢你了。”
晏和嗯了声,抬手命人送客,自己稳稳当当坐在帽椅里。重岚百无聊赖,正想去院里走走,就见晏小胖子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到重岚,咧开嘴笑道:“兰兰妹妹,我听说你醒了,特地赶过来瞧你,你看见我高兴不?”他背上还背了藤条编的jīng致筐子,一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方才见伯娘在,我都没敢进来。”
几天没见,他这脸皮倒是越发厚了,重岚没好气地道:“我可高兴了,我要高兴死了。”
晏和瞥了她一眼,起身去了书房。冯嬷嬷怕打扰他看书,忙拉着晏宁和重岚往侧间走,这时候天色渐暗,晏宁没瞧清她的脸,这时候盯着她瞧了半晌,吓了一跳:“兰兰妹妹,你头发呢?”
重岚扔了个白眼过去:“看过《西游释厄传》没?晚上有专门剃头发的大妖怪,把我的头发剃光了。”
晏宁紧着追问道:“可我的头发没事啊,我瞧着院里的几个哥哥弟弟头发也没事,怎么专门剃你的。”
重岚随口编瞎话:“因为你们是男娃娃,我是女娃娃,我的头发比你们长。”
晏宁摸了摸自己的垂髫髻,刨根究底地不信:“你被剪的时候还没我们长呢。”
重岚一屁股坐在杌子上,鄙夷道:“你好烦,话好多。”这死小胖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夫越来越到家了。
晏宁委屈道:“我哪有…”他又瞧了眼重岚,心里纠结了一下,虽然兰兰妹妹没了头发没原来好看了,但还是比其他娃娃好看,又展开了笑脸,凑过来问道:“兰兰妹妹,我给你写的信你瞧见了没?咱们挑个日子去看花吧。”
重岚把一个九连环递给他,撇嘴道:“晏大人说让我不要跟笨蛋玩,你要是能把这个解开,我才能跟你玩。”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笨蛋,晏宁只好接过九连环努力奋战,转眼白生生的小肥脸儿就出了一脑门子汗,他解到一半,忽然抬头一指辛苦背来的筐子:“兰兰妹妹,我上回和安哥出去逛集市,淘了好些话本子过来,我不知道你喜欢看啥,所以全都背来了,紧着你先挑。”
重岚顿时看他顺眼不少,冲他福身一礼:“多谢宁哥哥了。”晏宁立时乐得找不到北,看她兴冲冲地去挑书。
她本来以为和何兰兰这段孽缘已经算结了,没想到这回突然又回到何兰兰身上,现在又没法子请个道士和尚来瞧,只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挑书的时候把那志怪话本子都跳出来,又随手翻了翻,捡那有借尸还魂故事的留了下来。
冯嬷嬷仔细翻看了一下她挑的书,见没什么出格的话本子,便也放了心,由着她留了下来。那边晏宁还在和九连环奋战,重岚jīng神头不足打起了哈欠,冯嬷嬷哄他道:“宁少爷先回去吧,小小姐伤才好,不能晚睡,不然会加重伤势的,宁少爷是当哥哥的,应该体谅妹妹才是。”
重岚确实困了,开口表示把那九连环送给他,让他拿回去慢慢研究,又送了一堆玩具给他,他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那神qíng好像恨不能在重岚房里打地铺。
如此平平稳稳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重岚被包的严严实实陪晏和吃早饭,她想到他昨日说要探望自己原身的事儿,边喝粥边小心探问道:“大人,您今儿个要出去?”
晏和随意恩了声:“去探病。”
重岚顿时激动起来,却仍是小心道:“我在家呆着没事儿做啊,能跟您一道儿出门逛一圈吗?”
晏和放下白瓷的勺子瞧她,直看的她心惊ròu跳,这才缓缓道:“你若是无事,又身子大好了…就去学堂上学吧。”
重岚心有不甘,继续探问道:“你是要探望谁啊?”
晏和道:“一位熟人。”
重岚继续刨根问底:“小姐还是少爷?跟你关系好吗?”
晏和似笑非笑地瞧她一眼:“你很闲?不如把千字文再默个十遍。”
重岚老老实实地低头喝粥,然后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去。晏和乘了马车到了重府门前,发现重氏商行的席大掌柜站大门处送迎来送往,往来的却都不是大夫,而都是穿着道袍或者缁衣的方外人。他每送出一个,眉头就紧皱一分,有好些明显是江湖骗子来混吃混喝的,被他一怒之下命人打了出去。
席雪天立在府门,面上满是头疼之色,昨天开始重岚就又昏迷了过去,别人都道她是旧疾复发,只有他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寻常大夫根本治不了这症候,他又怕被人发现重岚昏睡不醒之事,只好借着看风水的名头请了方外之人来家。
可那种真正有门道的大师,要么闲云野鹤,游离于红尘之外,要么开坛传经,受万千信徒供奉,哪一类都不是重家这种商贾人家能轻易请到的,来的都是些不着调的骗子神婆,简直让他头疼至极。
他又把一位涂脂抹粉,头上cha了三根jī毛的神婆子轰出去,一抬眼就瞧见辆靛青色绣麒麟银带的马车停在府门外,一只白洁有力的手掀开车帘,车众人正静静看着重府。
他想到重岚如今就在晏和手上,心里一紧,却还是迎上去笑道:“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啊?”
旁边侍从放了脚凳在一边,他负手施施然下了马车:“听说你们东家被歹人所伤,如今正昏迷着,所以我特地来探望。”
席雪天谦和笑着迎他进去,又叹道:“原也不是什么重伤,但这一下磕在后脑上,引出了旧疾,这才昏迷不醒。”
晏和边往里走边道:“既然是旧疾,为何不请大夫过来瞧病,反倒请这么多江湖宵小?”
席雪天心头一跳,忙道:“我们东家这病总也不见好,请大夫都瞧不出什么来,我想着剑走偏锋,gān脆弄些旁门左道来试试。”
晏和目光从他面上掠过,觉出他话颇不合常理,但也没有深究,只是道:“急病也不该乱投医,既然知道是旁门左道,那就不必再试了。”
席雪天应了个是,又笑道:“是我一时想左了,险些耽误了我们东家,真是罪过。”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重岚住的院落,男女有别,只能隔着琉璃花娘屏风探病,她现在正昏迷着,瞧也瞧不出什么来,他略看了几眼便起身告辞。
走到府门的时候正遇见重正带着个道士进门,满面愁色地道:“三妹到底是怎么了?年头的时候晕迷过一回,一睡就是好几个月,现下又昏过去了,还不知道要睡多久,瞧也瞧不好,真是…”
晏和侧身避开,听他说完话,脚步忽的一顿:“你头一回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重正微怔,被他风采所慑,竟下意识地答道:“是年月初十。”
晏和目光一凝,年月初十,也是城破之后他把何兰兰救下的那天。
身后的席雪天见势不好,忙上前笑道:“二少爷这记xing真是的,明明是年月十三,非被你说成了初十,连这个都记不住,当心东家起来找你闹。”
重正不服地嚷嚷道:“分明是你记错了,明明就是初十,我当初急的直接从醉仙楼跑回来,路上差点撞到人,怎么可能记错?”
席雪天心里一紧,忙扯了他一把,还要再解释,就见晏和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府门。
这次跟他一道来的侍从正是他昨天派来打听重家qíng况的那个,见他过来,忙放下脚凳,对着重府门感叹了声:“说来也巧了,昨天重家小姐一晕,咱们小小姐就醒了过来,还有当初小小姐晕过去,重家小姐也醒了过来,金陵这风水真是邪门嘿!”
晏和抚着下巴喃喃道:“确实巧了。”
……
那边重岚正闲着无聊,只好拉着几个小丫鬟闲磨牙,正好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晏三小姐来了。
重岚一听是晏芷,立时命人请进来,见她神色穿着半旧的蜜合色绣缠枝jú花斗篷,但也掩不住温柔娴静的举止,见到她递了个单层食盒过来,里面的白瓷碗里乘着热腾腾的jī蛋羹,嫩嫩的jī蛋上点了麻油,还撒了青翠的葱花,她笑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又是大病初愈的,所以做了碗好克化的jī蛋羹送过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重岚道过谢,她又递了块崭新的帕子,一边笑道:“前儿个才绣的,拿去玩吧。”
重岚又站起身来道谢,她忙摆手道:“别那么拘束了,我就是找你来说说话,你若是再这样,我可走了。”她抬眼看着她的发型,没忍住噗嗤笑出来:“你可受罪了,可惜了你那一头好头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出来。”又叹道:“六妹妹也是…罢了,这回祖母也训过她了,她xing子应当也会改好些。”
重岚摸了摸光头,心头大恸,面上还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这有什么,长几个月就长好了,说不准比原来还黑亮呢。”又懒洋洋地道:“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xing子都是给娇惯出来的,哪里是被人训几句就能改好的?”
晏芷摇头一叹,不过她到底是二房的庶女,也不好议论大房的嫡女,便凑过去瞧了瞧她的脑袋,拧眉道:“好大一个疖子,还疼不疼了?”
重岚摆摆手:“不碰倒没什么,一碰就疼得厉害。”她说完,饶有兴致地打听:“昨天大夫人过来让我跟老夫人说,要把六小姐放出来,现下人放出来了吗?”
晏芷摇了摇头:“伯娘一听说你醒,立时就去求了祖母,但祖母硬压着不放人,说六妹妹还是不知规矩,不懂礼数,伯娘这才跑来求了你们。”她低头玩弄着腰间的绦子,叹口气道:“听说二姐姐在备嫁,不过半年就要出门子,她嫡亲的妹子这时候被关着怕别人传闲话,这才急的四处求人。”
晏家虽然算不得什么豪门大族,但家中人口倒是不少,重岚现在都没搞清那个是那个。两人又寒暄一会儿,她察言观色,见晏芷面上似有为难之色,想说什么话又不好说,便主动问道:“芷姐姐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晏芷面上微微发红,吞吞吐吐地道:“你…这儿可有红糖,我想来借些子。”
她以为重岚听不明白,没想到重岚一听就懂,原来是癸水来了,但她又不好直说出来,只好装了一脸茫然的模样去看冯嬷嬷。
冯嬷嬷面上起了几分怜意,对着她笑道:“小小姐年纪还小,用不上这个,不过前些日子老身认识几个管事娘子,倒是能帮小姐借些红糖姜茶来,小姐稍等会儿,老奴这就去取。”
晏芷用绢子半遮着脸,羞羞答答地道:“多谢嬷嬷了。”
重岚好奇道:“红糖又不是什么jīng贵物件,姐姐份例里没有吗?就是没有,去管事娘子那里讨要也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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