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千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轻描淡写地说:“你一路赶来,想来已经听到一些消息了吧?不久之前,那些畜生们忽然发疯似的咬人,老子对他们兵力严重估计不足,差点就jiāo代在那里了。”
异族擅长打游击战,一般都是一小队人马来景朝边境滋扰,迅速抢杀,又迅速撤退。只有在秋冬季节时,他们才会发动规模较大的战争。因为他们全民皆兵,整个部落一出动,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chūn夏季,不仅是农业民族的人在忙着播种,也是游牧民族忙着放牧发展自己部落的好时机,一年的收成如何就看chūn天的发展了啊!游牧民族的人本来就相对较少,大部分劳动力都留在后方发展了,兵力自然更少了。可是,欧阳千总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次扰边的竟然是一支几部落联合的先锋队。
“他们结盟了?”赵成义脸上的表qíng越发严重。
欧阳千总心里也很烦躁,道:“可不是!láng子野心!láng子野心啊!”
异族结盟不是一件小事。考虑到游牧民族的特殊xing,部落之间永远都处在竞争关系中,如果没有一个qiáng势的领头羊站出来,各部落之间的势力差不多,他们互相不服气,是没法长期和平共处的。而领头羊岂是那么好做的?又因为每块糙地的容纳能力有限,总之不同的异族不可能长期生活在一起。
对于景朝的人来说,异族结盟了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远的不说,接下来的三个季节,西北军的日子会非常难过。可是,他们必须要撑住。
如果他们撑不住了,让异族尝到了甜头,那异族间就有了利益的维系,部落之间的盟友关系会更加稳定,从此把景朝西北的局势拖入恶xing循环中。只有狠狠地打击了异族,这种结盟关系才会瓦解。
“原本开chūn时就该发的军饷一拖就拖到了现在,老子的人都勒紧了裤腰带在过日子。”欧阳千总神经质地搓了搓手。他现在特别想要杀人,先杀的就是皇帝派来捣乱的那几个担任监军一职的太监!
一群只知道谄媚皇上的家伙!他们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局势有多么严峻!
赵成义按住了欧阳千总的肩膀,看了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说:“纵观历史上异族间的那么多次结盟,十次里面至少有八次是他们自己内部先瓦解的。不如我们就从这一方面下手,想一想办法?”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欧阳千总的眼睛都红了。不是那种想要哭了的红,而是那种因为极为qiáng烈的愤怒、悲伤等各种复杂qíng绪jiāo织在一起而产生的红,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眶。欧阳千总的愤怒不仅仅冲着惨无人道的异族,也冲着景朝这些昏庸的执政者。所以,他的愤怒中还被迫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
“都死了。之前安cha进异族打探消息的人全部死了。现在那边已经没有我们的人了。我们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欧阳千总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的血ròu里挤出来一样。他说得不够具体,其实那些人不仅仅是死了,还死得非常惨,异族肆意践踏了他们的生命和尊严,对景朝进行了血色的嘲讽。
成为探子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如果只死了一两个探子,欧阳千总会心痛,但已经看多了生死的他,其实早就做好了迎接更多牺牲的准备。然而,所有的探子都死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景朝这边有人通敌!他们把名单上的人泄露出去了几个,异族顺藤摸瓜就能一网打尽。
不死于战场,却死于yīn谋;不为功勋而死,却为背叛而死。
这让欧阳千总如何能忍!但凡有些血xing的男儿又如何能忍?!
不过,其实欧阳千总安cha进异族中的探子们并没有死绝。他在西北经营了这么多年,被上面压着迟迟不能晋升,并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做。只是,如今一些人死了,剩下的那些也没法把消息传出来。
欧阳千总暂时不敢让这些人冒险。
赵成义想到了自己,他当年的那些兄弟,又有几个活到了现在?除了他,估计其余的人都已经死了!也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这样的“自己人”真叫人觉得恶心。注意到欧阳千总的绷带上又染上了一丝红色,赵成义还闻到了血腥味,就知道是欧阳千总qíng绪波动太大,以至于伤口又重新崩裂了。
赵成义态度qiáng硬地把欧阳千总扶了起来,把他拖到屋子里去换药。
差一点要被公主抱的欧阳千总试图挣扎。
赵成义想了想,说:“当我还是一个小兵时,我认识的那几个兄弟……我恢复身份后去查过他们的名字,都已经死了。我常常想,如果当时我们不是韩贼手里的兵,而是你的兵,那么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肯定还能好好地活到现在。有了你,我们不用担心来自身后的刀子。有了你,就算是牺牲了,每一份牺牲都是有意义的。有了你,至少我们能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战,又为了什么流血。”
欧阳千总沉默了。
“说这么多,我只是想要表达一点。你的坚持是对的,一直都是对的。”赵成义一字一句非常认真地说,“我们被迫要面对越来越恶劣的局势,你以为这是你的无能造成的。其实不是,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有了你们的坚持,所以局势没有变得更坏。你要是撑不住了,身后的那么多兵该怎么办?”
赵成义其实不擅长煽qíng,这些话都是他的心里话。只有真正的心里话才能安慰到别人啊。
欧阳千总使劲按着赵成义的肩膀,眼睛越来越红,却到底一句话都没有说。其实,在这一段时间里,欧阳千总的qíng绪早就达到了临界值,但他不敢让自己轻易崩溃,到这时才终于彻底发泄出来了。
硬汉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赵成义沉默地坐在欧阳千总身边。此时,沉默就是最好的陪伴了。
祁明诚已经把赵成义的住处收拾得差不多了,屋内的灰尘都擦gān净了,院子里的荒糙也拔完了。他给了包chūn生、王石头一些钱,又把各种需要添置的东西列成了单子,让他们尽快把东西都买回来。
赵成义的住处很小,不算厨房和待客用的堂屋,就只有两个房间。祁明诚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行李放进了赵成义的卧室。他们义兄弟这一路上都是一起睡的,如今屋子不够,继续一起睡也没什么。
收拾行李时,祁明诚从自己的衣服里抖出了一个jīng美的小瓶子。
祁明诚拿起瓶子一看,见整个瓶子是用白玉雕琢而成的,就知道这肯定是个好东西。祁明诚非常确定自己没有这个东西,所以这是赵成义偷偷送给他的吗?祁明诚扒掉了瓶塞,一阵很淡的香气立刻就散了出来。祁明诚仔细闻了闻,觉得这东西有点像是面霜,就类似于“大宝天天见”的那种面霜。
“不至于吧……”祁明诚有些无语。
“说不定根本就不是面霜……”祁明诚自言自语地说。他清楚地知道,赵成义身上其实一直没有几个钱,如果这真是面霜,不说面霜的具体效果如何,只看包装用的瓶子,就知道它一定卖得很贵,赵成义怎么就舍得买这个了?再说,祁明诚平时没有保养皮肤的习惯,赵成义送他面霜是几个意思?
“难道是药?药味不重啊。”祁明诚朝着屋外喊道,“阿顺,你来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很快,阿顺就擦着手进了屋子。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祁明诚手里的玉瓶,闻了闻,说:“我似乎闻到了三七粉的味道……不是很确定。这里面的药材肯定都经过了秘法pào制,我、我才学了些基础。”
中医的体系博大jīng深,阿顺如果想要有所成绩,不光要多看书,最好还要拜个师父。
“算了,等赵成义回来问问他就好了,反正这东西是他买的。”祁明诚把玉瓶放在了桌子上。
阿顺的脑海中灵光一现。如果是赵校尉买的,那很有可能就是香膏啊!对了,三七粉能够止血,卷毛也说过那地方容易受伤,因此香膏中会有些能止血消肿的成分。老板怎么会连香膏都不认识呢?
阿顺qiáng忍着心中的羞涩,委婉地提醒祁明诚,说:“老板,这、这是那个啊……就是男人和男人咳咳咳咳咳……总之是那个,你懂了没有?”这已经是阿顺的极限了,说完这话,他就跑出了屋子。
祁明诚觉得自己的脸有些裂,他重新把玉瓶拿起来放在了手中。这东西竟然是润滑剂?
赵成义送他润滑剂是几个意思?!
第72章
祁明诚盯着玉瓶子看了一会儿,左看右看仿佛要从中看出一朵花来。
他是不愿意多想的,也许是阿顺弄错了呢?
不过,瓶子中的膏状物确实是越看越让人觉得可疑啊!
祁明诚重新把玉瓶子放回了桌上。但他转念一想,如果这个东西真的是那什么,这么正大光明地放着似乎不太好,于是,他又赶紧把玉瓶子塞回了衣服中。然后,他把一包衣服直接塞进了柜子里。
祁明诚继续整理行李。他很淡定,他一直非常淡定。
衣服下面放着祁明诚的手稿。这就是《祁迹》第二卷的内容了。不过,祁明诚并没有写上多少。因为在这次的旅途中,他只有前半段旅途还有时间写点东西,到了后半段时,从南坡城开始,祁明诚就毫无闲qíng逸致了,每天光顾着赶路,别说根本没有产生什么灵感,就算有灵感,他也没时间写啊!
祁明诚态度自然地把写了没几页的稿子拿出来翻了翻。润滑剂什么的,他才没有多想啊。
这几页稿子上只写了一些地方的风土人qíng,特别是各地的作物出产,祁明诚写得最多的是这方面的信息。他大致看了看,对自己的语言组织还是很满意的,顺便给自己捉了虫,找到了一个错别字。祁明诚用简单烧制而成的炭笔把错字圈了起来,这样一来,当他下次誊抄的时候,就会特别注意了。
如果《祁迹》能有幸流传到后世,我不会给学生们增加学习通假字的负担的。祁明诚如此想到。
通假字中有很多其实是由汉字的分化造成的。
不过,也有人开玩笑说,古人的错别字就是通假字嘛!
按照这种玩笑的说法来看,祁明诚是一位不会给后人增加负担的好古人啊!他忍不住在心里幽默了一把,可惜如此槽点满满的话,在这个时代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理解,就像是他的平角内裤一样。
时代一直在变,即使祁明诚适应得不错,他与这个时代的代沟也一直存在。
但是,仍有些东西是从古至今都不会变的,比如说那些非常美好的品xing。
就拿赵成义来说吧,他在这个时代算得是一位正直的人。对,是正直,并非不知变通。他忠诚,但是不愚忠。他善良,但是他的善良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他爱护家人。他尊重生命。他知恩图报。
这样的人,就算是到了祁明诚曾经的时空中,也同样是一位好人,是一位非常好非常好的人。
所以,赵成义一直都在吸引着祁明诚的目光。
或者说,是祁明诚忍不住要用自己的目光来追随赵成义。他欣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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