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梦里她不知岁月长短,她只记得她大好之后,裴迎真不知为何没有来,一连三日没来,这安静至极的宅子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一忍再忍,终是问了丫鬟,裴迎真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那丫鬟也不知,却是裴迎真的随从阿守同她说,不知谁说被烧死的老国公的尸体不是老国公,圣上起了疑在查这件事,裴迎真怕牵连到她,所以这几日没有来。
她第一次居然为裴迎真担起了心,连她都吃了一惊。
裴迎真是在第几日来的她记不得了,她只记得裴迎真神容憔悴的走进来,将手中的点心放到了桌子上,倦声对她道:“这是你爱吃的栗子糕,我听阿守说你这几日不怎么好好吃饭爱吃这些零嘴。”他亲自将点心打开装进碟子里推给她道:“该吃饭时要吃饭,这些零嘴不要常吃。”
阮流君在那煌煌丁灿烛光下看裴迎真,他似乎瘦了,眼下有些乌青,似乎……很累的样子。
她装作不在意的随口问道:“你近来可好?”
裴迎真眉睫一掀的看住了她,看了半天,看的她脸颊微红的背过脸去,他却笑了。
她是第一次看裴迎真笑,从前她不怎么留意裴迎真,后来裴迎真鲜少对她笑,今日她第一次发现裴迎真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新月。
“你……笑什么?”她有些不自在的道。
裴迎真抿了抿嘴轻声道:“这是你第一次关心我,问我过的好不好,我很开心。”
阮流君第一次发现裴迎真其实不过十七八岁,是个……极容易开心的人。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
裴迎真抿了抿嘴轻声道:“这是你第一次关心我,问我过的好不好,我很开心。”
阮流君第一次发现裴迎真其实不过十七八岁,是个……极容易开心的人。
“那你……过的好不好?”她在那灯色下第一次细细的看裴迎真,他生的好看,睫毛长的像羽毛,笑吟吟望着你时,让你觉得qíng深似海。
“好。”裴迎真轻轻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她动了动想抽回他却紧紧攥住拉到眼前,像是疲惫异常的将她的手掌摊开,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只要你对我笑一笑,我就一切都好。”
他的脸凉极了,贴在她温温热的掌心里像是一块冰,要一点点的消融在她的手掌里,阮流君手指动了动终是没有抽回手,“我父亲的事……可是让你为难了?”
他将脸慢慢的蹭在阮流君的手心里闭着眼笑了一声,问她:“为何会这样问?”
阮流君不知该如何问他,她怕裴迎真知道是阿守偷偷告诉她的,会怪罪阿守,便问道:“圣上没有再追查起失火一事吗?”
“这些事你不必担心。”裴迎真的声音又轻又沉,像是快要睡在她的掌心里一般,慢慢对她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我明白……你的家人对你来说有多重要,虽然我并不能真切的体会到‘家人’两个字,但你看重的,我便会尽力为你护着。”
阮流君的喉头像是哽着千百根鱼刺,又酸又涩,她本该对裴迎真说谢谢的,虽然她在那大牢之中骂过裴迎真láng心狗肺,但她其实也明白圣上要她的父亲死,就算不是裴迎真,也会有另外一个人来处置国公府。
是裴迎真用她最鄙夷的手段,以权谋私的救了她们一家,她本该真心实意的感谢裴迎真……可是,她又恨他,恨他趁火打劫,恨他明知道她爱的是谢绍宗……
她轻轻的将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回来,生生硬硬的说了一句:“多谢你,我累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裴迎真坐在那里看着她,无奈至极的苦笑了一声,“你不必谢我,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得到你。流君,我并非善人,我豁出xing命也要护着你的家人只是不想你难过。”他扶着冰冷的桌子站起身,道了一句:“你好生休息,我得空就来看你。”
他转身离开,阮流君偷偷看他,他在那门口顿了一下,却终是没有回头的走了。
这一走便又是两日没有再来。
阮流君心里悬着,禁不住的找来阿守偷偷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qíng?
阿守支支吾吾了半日,才向她坦白,裴迎真当真出事了,圣上起了疑心命大理寺在调查失火一事,他怕会查到老太傅那里将老国公再bào露了,所以暗中命人将老太傅和老国公庭哥儿暂时送走了,可这样风头正紧的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终究有些露了行迹,如今圣上命大理寺一块调查了他。
阮流君僵着身子听阿守将这几日里发生的事qíng一件件告诉她,他说裴迎真在大理寺中定是要吃许多的苦头。说前两日裴迎真是称病就医才能脱身出来见一见她。
他说裴迎真是拒绝了圣上的指婚才惹恼了圣上……
他说裴迎真一心一意只为阮姑娘。
这些的这些,裴迎真从来不曾与她说过。
阿守跪在她的眼前红着眼睛道:“少爷只想阮姑娘开开心心的,从来不曾讲过他的难处,但是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这个地位,还望阮姑娘可怜可怜少爷,心疼心疼少爷……”
她站在那青天白日之下惊的往后退了半步,她不敢受阿守这一跪,这让她无地自容……她受不起裴迎真这样为她,她受不起。
那天夜里她在自己房中坐了很久很久,久的外面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她的双膝冻的发僵,她扶着chuáng榻慢慢起身坐到了妆奁之前,她将自己一直带着不曾摘下过的滴水耳坠摘了下来,这是谢绍宗送给她的,国公府被抄,她唯一带出来就只有这一对耳坠。
今日在天亮起来时将耳坠摘了下来,裹在帕子中收进了柜子里,连带着对谢绍宗的qíng意。
她在那一夜之中想清楚了,也下定了决心,如果裴迎真这次出了事,她就跟着他为他陪葬。
她欠裴迎真的也只能这样还给他。
她欠谢绍宗的……这辈子怕是再也还不清了。
裴迎真是在两日之后的夜里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房门外,他特意换了gān净的新衣服,洗了脸梳了发,只是那脸上青青白白的淤青和深陷的眼窝让人胆战心惊。
阮流君快步走过去,只是短短的几日他瘦的几乎要脱了形。
他却对阮流君笑了笑,提着手中的点心放在阮流君的手中道:“栗子糕,只是来得急,怕是有些碎了。”
阮流君看着他忽然就忍不住的掩面哭了起来,她不知该怨谁,她谁也怨不得,不能怨,她只能怨命,怨自己。
没人对不起她,谢绍宗若是不曾做过贪赃枉法之事裴迎真就算有滔天的本事也冤枉不了他。
可若是她没有遇到过裴迎真,裴迎真又怎会想要对谢绍宗下手?或许他们这辈子也不会认识……
这所有的一切她无从选择,又无从反抗。
她认,认命。
那天夜里她在裴迎真的面前哭了许久许久,像是要将这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一般,裴迎真手足无措的抱着她,却又不敢抱她,一遍一遍的问她怎么了,让她不要哭。
裴迎真跟她说:“没事了流君,你父亲和庭哥儿已经和老太傅平安离开了,有我的人护着,他们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不要担心,等过些日子风头没有那么紧了,我就带你去看他们好不好?”
他又跟她说:“不要怕流君,都会没事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能回京来和你团聚。”
他像个无措的少年,只敢伸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哑声道:“流君你……是在伤心我不放你走吗?你要让我难过死才罢休吗?”
阮流君埋头就靠在了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了他,哽声道:“裴迎真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出现救了我……”若是当初她没有遇到裴迎真,死在山匪的手中,她也不会这样日日煎熬。
她能感觉到他身子僵了僵,裴迎真一把抱紧了她,闷声叫了她一句:“流君……你可以不爱我,可以恨我,怨我,你想怎样对我都可以,但是你能不能试着……接受我的心意?”
他的心意,他的一片心意奉献给她。
她在那梦中辗转反侧不得安生,她忽然明白了谢绍宗一再跟她说的那句话:她在上一世可以原谅裴迎真,为什么这一世就不能原谅他?
她原谅了裴迎真,在那梦里,在那不知是前世还是今生中,原谅了裴迎真。
是她,背弃了谢绍宗,就算她有再多的理由,再多的无可奈何无从选择她都不能不承认,是她先背弃了谢绍宗的诺言,她没有等谢绍宗。
她在裴迎真提出要替她改名换姓,让她以一个叫‘许娇’的姑娘的身份嫁给他时,她没有拒绝。
裴迎真高兴的将小宅重新修葺了一遍,按照国公府的布置为她布置了新房。
她原本以为她会这样以许娇的身份和裴迎真过一辈子,却没料到在大婚前三日许娇的哥哥许荣庆找到了她。
许荣庆告诉她,真正的许娇是裴迎真未过门的妻子,而许娇在父母双亡后上京来投奔裴家,却在快到京都之时被人杀害了。
杀害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裴迎真。
而许娇被杀害的那一日,正是阮流君遇到裴迎真的那一日,怪不得他带了那么多黑衣高手,那么凑巧的来带荒山野岭救下了她。
他还告诉阮流君,裴迎真将他要迎娶阮流君的消息偷偷命谢绍宗的眼线传给了谢绍宗,裴迎真在京都之外埋伏好了人马,只等谢绍宗敢回京就将他就地正法。
那之后谢绍宗的信就偷偷递到了她跟前,上面写着要她huáng昏时分在千叠山脚下一见。
她想不通,小宅内外皆是裴迎真的人,谢绍宗的信怎么还递的进来?可等她轻而易举的逃出小宅,赶到千叠山见到谢绍宗之后,她与谢绍宗被裴迎真的人马团团围住,那一刻她才明白根本就是裴迎真故意所为。
他就是要用她引出谢绍宗,也是要试探她会不会再见谢绍宗。
她见了,谢绍宗就非死不可。
那梦里下起了大雨,裴迎真在大雨之中,冰冰凉凉的跟她说着那些梦境里听了一遍又一遍的话。
她站在马下哭的发抖,一次又一次的求裴迎真放了谢绍宗。
裴迎真眼神越来越冷,他两箭she穿谢绍宗的双腿,又拉开弓箭对准谢绍宗的心口,一字字的对阮流君道:“我给过他机会,是他要自寻死路。我也给过你机会,流君你不该来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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