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_八月薇妮【完结】(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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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而自从嫁了后,蓝夫人便极少跟翰林府和崔侯府来往。

  也是此夜,在刑部之中,白樘站在窗边儿,负手看着外头一弯新月。

  巽风从外而来,将手中所捧之物放在桌上,白樘回头看了一眼,冷道:“拿去,叫人送到宣平侯府,也算是物归原主。”

  巽风略迟疑,便答了声“是”。

  才捧了走到门口,白樘忽然道:“回来。”巽风只得返回,白樘皱眉:“放下罢。”

  巽风复又将盘中之物放在桌上,因看白樘如此反复,正是先前所不曾有过的,他便忖度着意思,道:“四爷可还是恼白日之事?”

  白樘道:“你有话说?”

  巽风从来是白樘的心腹,见他询问,索xing道:“属下愚见,宣平侯一来人面极广,不宜得罪,二来他也是为了夫人之故才……若不看这两个,只看此案,这冯贵摆明是杀害两条人命、且又曾是昔日凶案的主犯,如今也已经偿命,前qíng后事,岂不是正完结了么?”

  白樘默然,半晌才道:“你只说完结了此案,然而今日开了此风,以后再有个什么权贵官宦,仗着势大,为所yù为,什么劫狱,私刑,杀人……许多犯法的招数都用了出来,却有一大堆人替他开脱善后,又当如何……”

  巽风悚然而惊,他哪里会想到这个?白樘却又长叹了声:“你去罢。”

  巽风张了张口,又无言以对,只得转身出外去了。

  白樘又站了会子,才回身来至桌边儿,将托盘上盖着的巾子掀起,便看到底下一袭艳丽华贵的蔷薇云锦衫。

  当初作案之后,冯贵不知出于何等考量,便拿了这衫子去,这许多年都秘密藏着,不料被其妻莫氏发现,醋海生波,以为是外头有人所留,故而叫使女拿去典当了。

  冯贵发觉,自急yù找回,次日便早早儿赶去当铺。

  那老掌柜或许是从衫子上发现了什么,或许是因冯贵着急没带当票而起了言差语错,惹动了冯贵,索xing一不做二不休。

  粱哥儿跟老掌柜qíng同父子,见状必然惊怒,便扑上来,趁着冯贵不妨,就夺了匕首乱刺一通。

  这一幕,却正给赶来的乞儿看见,一声“杀人了”,惊动粱哥儿,粱哥儿又惊又慌,来不及多想便逃离现场。

  后来满城通缉粱哥儿,他便有些不敢露面,却自记得杀人者冯贵的样貌。

  正那夜又遇见冯贵去当铺偷了蔷薇衫回来,他便上前去揪住,或想为掌柜报仇,或想揪冯贵去衙门……却因不敌冯贵,反而被杀。

  虽冯贵不曾亲口供认,但白樘按照所有尸格验词,证物、事发等一一推演,事qíng的真相跟此大概相差无几。

  只不过……到底最真的真相如何,却再也不可知了。

  白樘凝视了会儿,便拿起那衫子,一手将灯笼罩儿揭下,便把衫子放在那焰火上。

  正是烈焰燃锦,火苗嗤嗤,把那一朵朵开的妖艳的蔷薇花吞噬,以及襟子内侧那小小地绣字,亦消失眼前。

  顷刻间,一件儿大好的衫子,便烧成了几片灰烬,轻飘飘地坠在地上。

  白樘看着那几片灰,正要迈步出门,却见门口站着个小小地身影,竟正是白清辉,眼神微冷。

  白樘止步:“你何时来的?”

  清辉仰头看他:“听说了宣平侯之事,孩儿便即刻来了,因觉着此案扑朔迷离,令人不解,不知父亲可否跟孩儿解惑?”

  白樘道:“此案已结,何况你本就不该cha手……”

  他还未说完,清辉已道:“父亲既然能放过宣平侯跟其家人,如何不能放过蒋勋的家人?”

  白樘先前见他神色不对,早猜出他的来意,见他果然质问起自个儿来,白樘目光复杂,却只道:“我无话可说。”

  第78章

  当初蒋统领之死,虽然有蒋武跟妾室认了罪,然而以白樘之敏锐,却终究窥知背后另有内qíng。

  又借着蒋勋小儿之口,便推断蒋勋之母有极大嫌疑。

  白清辉年纪虽小,却天生xing灵,察觉白樘询问蒋勋之意,便果断赶走蒋勋。

  谁知蒋勋回府之后,其母问起过府之事,蒋勋无意中透露了白樘询问自己的话。

  蒋夫人听了后,思量两日,她当然深知白樘之能,暗忖白樘既然已动了疑心,以他的为人,迟早便会查到自个儿头上,且以他的手段,只怕——纸里包不住火。

  然而蒋勋年纪尚小,倘若过了刑部,再让此事张扬了出去,给世人知道:原来杀死蒋勋之父的,竟是他的母亲……

  却又让蒋勋qíng何以堪?又将如何度日?

  蒋夫人思来想去,便派了人前往刑部,约白樘过府相叙。

  那日,白樘来至蒋府,蒋夫人简单叙了寒温,便直截了当地问起白樘是如何疑心到自个儿身上的。

  白樘早察觉这妇人神qíng举止有异,见她主动问起,当下便说了自己当初的怀疑之处。

  蒋夫人听了,因笑了数声,便道:“那时看到过府查看的是白四爷,我心里就已经不安的很,且看到那死了的额角竟是那样……然而做了便是做了,骑虎难下而已。”

  白樘见她慢慢说来,竟是供认了自己所做,且并无惧羞之色,反有几分坦然,心中暗自诧异。他略一沉吟,就道:“夫人乃是聪明之人,如何竟做如此愚鲁之事?”

  蒋夫人又笑起来:“愚鲁?可知我至今都毫不觉后悔?这真是我所做最对的一件事。”

  白樘蹙眉,蒋夫人知他不解,便道:“那死了的,活着的时候,只知道宠爱妾室,可知他神魂已被那贱人勾走了?纵然明知那贱人给他戴了绿帽子,仍舍不得赶走她,甚至为了她,对我跟勋儿两个,非打即骂,有一次他更说……要休了我。”

  蒋夫人说到这里,眼中才有泪光浮动,停了停,又道:“我知道他绝非只是说说而已,迟早有一日做出来,倘若休了我倒不打紧,然而留勋儿在府中,被那狐狸看着,又能得什么好?我嫁他这许多年,又有了勋儿,他的心却只在贱人身上,他既然不仁,我又何义?索xing一不做二不休。”

  白樘转开头去,眉头深锁。

  蒋夫人打量他,点头道:“天底下男人虽多,但毕竟亦分三六九等,我知道白大人不是那种轻狂滥qíng的人,只怕难以明白那种人的心xing,更加不会懂我妇道人家的苦楚……可知我如此做,并不是为了自个儿?”

  白樘淡淡道:“你有苦衷,我自明白,但你却选了一个最错的法子。可知自古以来,杀人者死?”

  蒋夫人道:“我不杀他,他就杀我,且还必然要绕上一个勋儿。白大人你再怎么英明公正,却毕竟不是女子,不晓得……身为人母,只要为了儿女妥当,是不管什么也会做出来的。”

  一阵寂静过后,白樘微叹:“你今日为何对我坦白这些?可知你如此,便没了退路了?”

  蒋夫人道:“自从听勋儿说……白四爷疑心上了我,我就已经没了退路了。”

  白樘垂眸,不言语。蒋夫人又道:“我自己做的事儿,我自己认了,如今只求白大人答应我一件事儿。”

  白樘道:“是什么?”

  蒋夫人道:“切勿将此事张扬外露,更不可让勋儿知道……竟是他娘杀死了他父亲的,这是……贱妾最后的请求。”

  白樘沉默片刻,终于说道:“我会尽量。”

  毕竟倘若过堂的话,势必要经过许多人手,以及定罪、行刑等……白樘这三个字,却已经是难得承诺。

  蒋夫人起身,向着白樘深深地行了个礼,道:“我勋儿着实可怜,他父亲活着时候,非打即骂,如今又要变成没了娘亲的孩子,白大人,以后……能不能请你应允我,多帮我照料勋儿?”

  白樘见她说的恳切,便一点头。

  蒋夫人面露轻松之色:“白大人是真君子,一诺千金,我纵然死了,也是放心的。请大人稍候,我去换件衣裳便同你回刑部。”

  白樘虽从来清明公正,秉公处事,然而此时此刻,心中竟也觉着……

  可蒋夫人已经认了罪……白樘走开几步,到至厅门口,兀自眉头深锁。

  等候蒋夫人的时候,就见蒋勋从廊下蹦蹦跳跳而来,一个侍女陪着他,一边儿劝他好生行走。

  蒋勋见了白樘在此,面上露出畏缩之色,便站住问道:“白大人,我娘呢?”

  白樘道:“夫人……”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竟有个极不好的感觉。

  这一刻,竟觉着耳畔异常寂静,白樘猛然回头,看向里屋,正在此刻,就听见一声尖叫,自内传来。

  原来,蒋夫人借口入内换衣,却自缢在屋梁之上,众人忙着抢救,却已经晚了。

  一团忙碌之中,白樘人在门口,眼望着那面色惨白的妇人,这才明白方才她为何坦承罪名,为何临去托付蒋勋,又为何说:身为人母,只要为了儿女妥当,是不管什么也会做出来。

  ——蒋夫人一死,自然不用追究所有了,她也正是为了如此,才绝意死在白樘跟前儿,竟是以自己的死来令白樘应诺缄口。

  听着蒋勋大哭的声音,纵然铁石心肠如白樘,也不忍听闻。

  此后,白樘自把此事压在心底,不曾对任何人提及。

  然而因是跟他谈过之后,蒋夫人便自缢身亡,因此在蒋勋心中,自然便以为母亲的死跟白樘脱不了gān系。

  以至于那些素来跟蒋勋玩得好的孩童,因此竟仇视了白清辉。

  而对清辉而言,也自以为是父亲咄咄bī人之故,才bī得蒋夫人自缢的,因此心头竟也有些不原谅白樘。

  白清辉跟季陶然两个因cha手当铺案,对此案了解甚深,也猜到些端倪,如今见白樘行事竟然“因人而异”,故而清辉竟按捺不住,便来质问白樘。

  不觉间,正月早已经过了,这日,清辉自去书院,正夹着书自廊下而过,耳旁忽听见异样声响。

  他驻足观看,声儿却是从前方的屋子里传出,清辉本不yù理会,却蓦地听得里头人结结巴巴说了声,听着竟正是蒋勋的声儿。

  清辉一愣,自蒋夫人出事之后,蒋勋便从蒋家的小书塾转到由仪学院,这由仪是太祖时候所创,里头的学子,都是些最出类拔萃的孩童,如今年纪最小的静王都曾在此读过书,故而当初在崔侯府内,崔钰听说白清辉读的是由仪,便十分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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