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笑笑:“原来是这样,我只想着……但愿他没事儿。不然的话,一来辜负了白大人的用心,二来,若真有个什么,白大人岂不是好心办坏事了么,只怕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季陶然拧眉想了会子,道:“不相gān,回头我跟清辉多去看望蒋勋几次,多劝慰几句就好了,可知他很听清辉的话。”
云鬟一笑,便点了点头,季陶然不由叹道:“妹妹,你可真是个心细如发,都不认得蒋勋,却想的这样透,可见是天xing至善所致。”
两人略说了会儿,就见崔新蓉带了个小丫头,摇摇摆摆地从门口进来,见季陶然在,便露出惊喜之色,道:“原来表哥在姐姐这儿,先前我见母亲那边儿没有人,还以为是走了呢。”
季陶然起身道:“妹妹好。”
崔新蓉来到两人跟前儿,便道:“表哥在跟姐姐说什么?你整日在外头,必然听了新鲜话了?快同我也说说呢?”
丫头出来,奉了茶给崔新蓉,又给她也搬了个凳子落座。
季陶然知道她跟云鬟不同,自然不敢把由仪那边儿发生的事儿跟她说,就只道:“也没什么,只是闲话罢了。”
崔新蓉道:“难道表哥没听说由仪书院里死了学生的事儿?”
季陶然咳嗽了声:“妹妹原来也听说了?这件事大理寺那边儿正查着,也不知怎么样。”
崔新蓉眨着双眼,一脸好奇之色:“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凤仪跟由仪,都是赫赫有名的皇家书院,不料竟先后出了事儿,只盼官府快些查明真相,不然人心惶惶的,连个体统也都没了。”
季陶然只答应着就是了,崔新蓉见云鬟不言语,便道:“姐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来打扰了?”
云鬟微微一笑:“我听你们说的怪好玩的,正听着呢,就顾不上说话了。”
季陶然本想打听云鬟可知道更多有关由仪之事,谁知崔新蓉走来,竟不能再说此事,便只闲话两句,就起身yù去。
崔新蓉见状,便也起身道:“我坐了半晌,也该回去了,正好跟表哥一路。”
云鬟心中已经寻思妥当,便对季陶然使了个眼色:“前日表哥说露珠儿扎的花好,她因高兴做了个荷包,你正好拿了去。”说着便转身进了屋里。
季陶然心领神会,便对崔新蓉道:“妹妹暂且等我一会儿。”
崔新蓉本也想跟着进去,闻言只得站在廊下等候。
季陶然忙进了屋里,见云鬟站在门口,他忙上前:“妹妹有什么吩咐?”
云鬟略一迟疑,遂低低道:“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不过表哥要多留意些那叫韩敏的……”
这个正是清辉疑心的人,季陶然惊道:“难道他果然是凶手?”
云鬟知道以崔新蓉的xing子,再耽搁一会只怕就进来了,便摇头道:“不是……不过,一时半会儿该无事,然而非常时刻,你也记得,轻易别自个儿一个人乱走才好。其他的,你改日来……我再同你说罢。”
季陶然见她语带关切,又主动请他来,一时欢喜雀跃,又问:“果然有荷包么?”
云鬟笑而不语,季陶然吐了吐舌:“那我去了。”
当下云鬟便送他出门,崔新蓉走到她身边儿,低低笑道:“姐姐倒是有些体己话跟表哥说呢,还要避着我。”
云鬟不答,只道:“你要去了么?何不再坐会儿?”
崔新蓉哪里肯坐,不过是因知道季陶然来了,故而也过来亲近罢了,笑看云鬟一眼,便跟着季陶然一块儿去了。
云鬟望着他们都走了,脸上的笑才敛了起来,可知方才她对季陶然所说的一句话,于她心中所知而言,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这由仪书院的命案,莲池浮尸不过是个开头儿,此案十分诡谲可怖,大理寺只怕难以胜任,偏如今白樘因避嫌不能cha手,阿泽清辉等行事也要尽量留心……如此一来,季陶然孤掌难鸣,因此云鬟叮嘱他等闲不可乱走。
且云鬟思来想去,便觉着这案发时间提前,只有一个原因。
原本所有一切都如前世一样,并未有什么变动,唯一改变的,是云鬟对白清辉的示警,以及阿泽的cha手。
所以云鬟猜,症结只怕就在这一件事上。
按照季陶然描述说来,若阿泽并未cha手,那宋邰自然便做了恶,事qíng因闹大了出来,乃至白清辉退出了由仪。
但如今阿泽伤了宋邰,白清辉又因蒋勋苦苦哀求,故而并不曾揭露此事。
不管如何想:前生今世不同之处,也只有这点了。
但是这又是怎么影响到凶手的?云鬟却百思不得其解。
不提云鬟苦思,只说季陶然出了崔侯府,因骑马往回走,一路上想着云鬟所说种种,心道:“妹妹既然让我留心韩敏,如何又否认他是凶手?倒要怎么样?”又想:“如今清辉被怀疑着,有些不好行事,妹妹不让我一个乱走,也是关心qíng切。”想到这里,不由又甜甜一笑。
正摇头晃脑之时,忽地目光一动,却见前方路口上,有几个人停在那里,其中有一个人正也笑吟吟地望着他,身上着宝蓝色的缎服,乌黑底子嵌白玉的蹀躞带,背弓带箭,利落英武,正是赵黼。
季陶然见了赵黼,不觉眼前一亮,心头也略有些敞亮,忙打马奔了过去,便下马行礼道:“世子殿下,如何在此?”
赵黼见他如此多礼,就也下马来,道:“闲着无聊,跟他们打猎去来,你打哪里来?”
季陶然道:“才去崔侯府。”
赵黼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忽然道:“我知道了,你必然是去找阿鬟了。”
季陶然见他叫的如此亲热,这才想起当日在侯府曾见他跟云鬟“亲昵”之态,季陶然一时惴惴,有心问他跟云鬟到底有何gān系,又有些不大好出口。
赵黼见他不言语,就道:“看你也无事,不如随我回府,六爷今儿打了几只新鲜的野jī獐兔,收获颇丰,你可有口福了。”
季陶然见他身边儿那些人,多是些京内的权贵之子,一个个都是习武弄棒、纵横无忌之辈,此刻正笑嘻嘻地看着,身后一些侍从,马背上果然驮着好些猎物。
季陶然知道这些人物都是些厉害之辈,也从来不曾跟这些人有jiāo往,心下自有些为难,耐不住赵黼一直催他,当下便也上马随之而去。
晏王旧居云州,京内并无宅邸,这次上京,皇帝新拨了一所宅院令他暂住。
只因刚出正月之时,云州有王妃书信来催,晏王惦记王妃之故,便回了云州,赵黼却留了下来。
众少年呼喝过了街头,回到宅内,他们各自都有侍从跟随,利落地把猎物们拿进院中,打了井水,拔毛退皮,又生了火架了炉子,竟当场就在院子里烤起ròu来,顿时之间,烟雾缭绕。
季陶然哪里见过此等qíng形,一时目瞪口呆,见侍从们洗的洗,切的切,烤的烤,端盘的端盘,抱酒的抱酒,一个个有条不紊行事,显然并不是头一次如此,他越发如痴如醉。
而赵黼跟那些王孙公子们便坐在石鼓上,早有侍从放了几坛子好酒在桌上,当下开了泥封,每人一个海碗,便畅快喝了起来。
季陶然闻到那浓郁酒气,已经是半醉了,赵黼招呼他过去,qiáng喂他吃了两口酒,季陶然的脸上就有了晕红之色,耳畔那些少年们说笑之声越发大了,季陶然自觉脸上也更热。
正好儿ròu已经烤好,整个院子中香气四溢,赵黼拿了一块儿ròu,用匕首扎了,就擎着给季陶然道:“你尝尝看,比你家里的好吃呢。”
季陶然见那块ròu比自己拳头还大,哭笑不得,只好接了过来,试着咬了口,除了略有一股烤焦的气息,倒也不难入口。
当下众人便吃喝起来,又不停地说些拳脚之事,因都是年少气盛之辈,又吃了酒,偶然自有些话不对头,顿时又吵嚷起来。
季陶然擎着那块ròu,听他们疾言厉色地,眼前发昏,心里暗惊。
忽然听赵黼道:“只顾说什么?又不是那娘儿们,你们打一架,谁赢了就听谁的,岂不痛快?”他竟不灭火,尚且火上浇油。
那两人大笑,果然便在院子里过起招来,季陶然因方才又略吃了两口酒,此刻舌头都有些僵了,只直着眼睛看,起初还能看见两个人影在跟前腾跃挪移,渐渐地就只见一团云雾似的,他呵呵笑了两声,身子一晃,向前栽了过去。
季陶然再醒来之时,只觉得口gān舌燥,头疼yù裂,眼前竟是黑漆漆一片,竟不知身在何处。
以手扶额,季陶然呻吟了声,爬起身来,四处打量,却见身在一处空旷厅内榻上,眼前门尚敞开着,月光从门口倾泻进来。
季陶然起身,仍有些天晕地旋,撑着来至门口,便见院中也是静悄悄地,只有糙虫叫声响亮。
因夜深,白日那些喧闹的少年都已经去了,院落内,只有眼前一架藤椅,有人躺在上头,仿佛正睡着。
季陶然走到跟前儿,却见赵黼合眸而眠,多半是因沐浴过了,少年换了一身儿素白绉纱长袍,此刻散着发,敞着怀,微微歪头沉睡。
月光映过他的容颜,那原本有些锋芒外露的眉眼竟显得格外和宁,甚至有几许温润之意,跟白日那个飞扬不羁又带着勇武杀气的赵黼竟判若两人。
季陶然又是看呆了,竟站在原地不能动。
正在此刻,却见赵黼毫无预兆地睁开双眸,那眸色如曜石,又如浓墨,却泛着深沉的微光,似带着惊怒jiāo加之意,定定地看向季陶然。
前一刻尚chūn风沉醉似的,被他直直凝视的这会子,却顿时寒意凛然,季陶然忙道:“我、我……”指手画脚,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赵黼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才变得柔和,因笑道:“你什么?不过是叫你吃了两口酒,如何就醉死过去了,还好无碍,不然的话……有人要饶不了我的。”
季陶然松了口气:“世子……”
赵黼仍是躺着,只换了个姿势,手指点了点旁边的石墩道:“你坐下说话,另外不必叫我世子,你就叫我……你仿佛比我大?”
两人虽是同年,但季陶然是三月生日,赵黼却是九月,当下赵黼便道:“你只叫我小六罢了,或者六爷也使得,至少比什么劳什子的世子要好些。”
季陶然不敢做声,赵黼抬眸看着天际明月,忽然道:“我方才做了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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