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_八月薇妮【完结】(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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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志清起初也是点头,继而又疑惑道:“可、可厅内这许多人……”

  这里头足有几十个人,且参差错落,人多眼杂形色各异,莫说看见人脸上的表qíng,就算是要找葛二,也要费上好一段时候才能寻见。

  “谢凤”为何竟如此“目光如炬”?

  云鬟只在他臂上轻轻一拍道:“横竖已经水落石出了,何必再想太多呢。”因见时候不早,便又告辞。

  徐志清见状,只得先把那腹中疑窦收了,又同徐员外县丞等告知,亲来送云鬟。

  正起身儿,忽然也有个人道:“我跟小谢同路,索xing一块儿吧。”

  原来正是周天水,云鬟不置可否,当下三个人一块儿去了。

  这几个人去后,厅内众人兀自议论不绝,有的说葛二实在凶狠可恶,有的便说小海棠死的可惜,还有的就问云鬟的来历……或rǔ骂,或叹息,或赞扬。

  众口不一之中,徐沉舟走到厅边,却见徐志清跟周天水一左一右,陪着那“少年”远去,眼中神色不定。

  忽然听丞道:“原本韩捕头向大人推举这少年的时候,我们都还不以为然呢,今日亲眼所见才知道并非làng得虚名,还是韩捕头眼睛毒辣啊。”

  主簿也道:“真是不同凡响,只可惜年纪尚小了些,看着又文弱,不然倒是可以入快门呢。定然是一把好手。”

  徐员外也心服口服,无言以对,只是跟着附和罢了。

  徐沉舟端量了会儿,目光一动,看向对面水阁,当下便迈步出厅,径直来到水阁处。

  此刻戏班众人正卸妆的卸妆,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那班头见了徐沉舟,忙迎着。

  徐沉舟一抬手,往内而行,果然见花解语坐在里头椅子上,正垂眸看着手上那朵沾血珠花。

  徐沉舟思忖了会子,道:“今儿我差点错怪你了,你可别放在心上。”

  花解语已经卸了妆,露出底下一张很清秀的脸来,神qíng却依旧淡然,道:“徐爷不必如此,那原本也是人之常qíng。”

  徐沉舟眉峰微动,又说道:“我听人说,你要收山不唱了?”

  花解语一点头:“今儿算是最后一场了。”

  徐沉舟道:“你……可是因为我……对小海棠的原因,才……”

  花解语原本面无表qíng,听到这里,沉思片刻,便道:“既然以后收手了,有些话,说了也无妨。正如班头所说,我对小海棠着实有些严苛了。或许因为我觉着他跟我有些太像了,的确他的嗓子很好,正因如此,我也格外珍爱他,只不过我最恨他的是什么,徐爷可知道?”

  徐沉舟并不知,便摇头。

  花解语道:“这一门是下九流,没法子的人才会学唱戏,可是对我而言,戏,是最好的营生了,能唱好戏,能好好唱戏,是福分,至于其他,身不由己,倒也没法子。说句得罪的话——我指的,是逢迎似徐爷这样的有钱有势之人。”

  徐沉舟眸色微沉,花解语把珠花放下,轻描淡写道:“这话是不是太大逆不道了?但是我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我从来只想清清净净唱戏,只是不能……但是小海棠,他的心思太多,他最不该的,就是一门心思扑在徐爷身上,而不是在戏上。所以我恨他……别人是被迫如此,他却是乐得如此,所以那天我才说他……自甘下贱,不如去死。”

  徐沉舟闭了闭双眼。

  花解语笑了起来,语中有些嘲弄之意,道:“你们还只当我是嫉妒他,却不知我心里多厌恶那些事……可是现在,一切都罢了,我也不必再为他cao心,也不必再为自己cao心,从此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度过余生就罢了。”

  花解语说着,又低头看看手中珠花:“这是他的遗物,就留给徐爷做个念想吧。”将珠花放下,起身走了出去。

  徐沉舟走到桌前,将那珠花拈起来看了眼,忽地一笑,信手往身后一扔,负手自去了。

  且说徐志清送了云鬟跟周天水出门,又约了改日再去寻她,目送他两人并肩离开,才自回府。

  旺儿因在门上,跟徐府其他小厮听说里头杀了人,都在乱猜一气,因笑着说道:“他们说是姓谢的小公子破的案子,我就猜是主子呢!果然就是,他们纷纷打听,我可是挣了好大的脸面呢!”

  云鬟也不言语,周天水在旁打量她,便道:“方才你在厅内说的那话,听着简单,可真要做起来,一百个人当中,只怕也没有一个能做到的。

  云鬟道:“大概是我眼尖一些罢了。”

  周天水道:“只怕更加心细如发?”

  云鬟一笑,因扫他一眼,忽地问道:“我先前在哪里见过周先生不曾?”

  周天水诧异道:“这个不能吧?”

  云鬟心中略想了想,仿佛只有那次逛街之时,曾经看见他在成衣铺子里站着,仅此而已。于是倒也罢了。

  两人沿街而行,忽然迎面来了个醉醺醺的汉子,脚下趔趄,猛地竟撞向云鬟身上,周天水抬手轻轻在那汉子肩头一推道:“留神。”

  虽看着并未用力,那汉子却向着另一边儿倒去,堪堪避开了云鬟。

  周天水便笑道:“以后看着醉酒的人,倒要远远避开才好。”

  不料云鬟看着这一幕,心底竟陡然想起另一场来——

  那次在酒馆内听韩伯曹说了chūn红内qíng,云鬟被酒气所熏,出门之时,也似这般趔趄yù倒,当时有个人将她扶了一扶。

  那时候她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是谁,只依稀看见那青绿色麻布衣裳跟靴子,但是现在因有所触动,凝神细想……那支曾扶着她臂膀的手,很大且有力,稳稳地握着,手指腹似乎还有些粗糙……

  脸色微变,脚步亦停了,胸口发闷。

  周天水见状问道:“怎么了?”

  云鬟抬手在额头上扶了扶,喃喃道:“不……不对……不可能。”

  周天水忙扶了扶她的胳膊肘:“方才也没看你吃酒呢,是什么不对?”

  云鬟定睛看向他的手,却见这支手gān净修长,有些过分白皙,跟她记忆中的那支很不一样。

  可最要命的是,云鬟所记得的,在雨中扶了她一把的那支手,她之前也曾见过。

  她从来不会怀疑她的记忆,但是这一次却恍惚……无法相信。

  ——那手的主人,曾从鄜州的时候护着她,一路伴随她到了洛阳,然后转至京中。

  只要她见过的她都不会忘,且记得清清楚楚,她没有看见那雨中人的相貌,也没听见他出声儿,但她认得他的手。

  那支手的主人,是巽风。

  第162章

  眼前那只手握着她的臂膀,往上轻轻稳稳地一扶,袖底淡青色的麻料衣裳随风一动,几点雨滴从那微弯的肘间淅淅沥沥地洒落,打在脚下湿漉漉水淋淋地青石板上,溅起极小的一簇簇水花。

  一旦想起,那些场景便丝丝清晰,就仿佛着魔一般,不停地在眼前心底闪现浮现。

  忘不掉,却又不敢信。

  周天水见云鬟神qíng有异,脸色泛白,不由扶着道:“不会是方才在徐家受了惊吓吧?”

  云鬟勉qiáng摇头,却无心再应酬。

  周天水十分识相,知道她身上不适,便一路安静地陪着她回到可园,又叮嘱说道:“大节下,可要好生保重才是,我改天再来探望。”

  云鬟也举手做了个揖,默然无声。

  周天水一点头,往前去了,走了不多时候便停下,回头看一眼可园门口,却见云鬟跟旺儿早已经入内去了。

  周天水看了半晌,微微一笑,举手推门而入。

  也是先前年底的时候云鬟才知道,原来周天水的住所,竟在可园旁边,乃是不大的一栋房子,连他在内,只一个负责茶饭的老妇,并三个随从。

  自从十二日在徐府吃酒之后,云鬟再未出门,纵然前来请的竟比先前更多了数倍,都是会稽当地一些有名望的人家,只因在徐府见了云鬟之能,又亲听见县丞主簿等夸赞,因此纷纷想要结jiāo。

  反而把陈叔给忙了起来,他因是最早来会稽安家住脚的,但直到住了一年后,才得以认得几个差不多的人,却想不到,云鬟才搬来数月,便有这许多有头脸的士绅争相延请。

  陈叔又惊又是喜欢。原来他也听说了徐府的事,知道云鬟又大大地露了脸,可惊喜之余,又有些叹息隐忧。

  私底下,陈叔禁不住就跟林嬷嬷说:“我看着凤哥儿这样,真是苦恨她并不真的是个男儿……纵然现在这样,终究不是长法儿,若真的男儿,必然会有一番大事业做出来。”说到这儿,话语中便带了一丝苦恼惋惜。

  林嬷嬷叹道:“可知我先前也曾这么说过?可是说这些也是没用,幸而凤哥儿是个有主张的,凡事倒是不用咱们替她cao心,她如今这样儿,看着倒也和泰安乐,索xing就由得她去、一切看天罢了。”

  十五这日,因街上有花灯会,又是大节,陈叔便叫林嬷嬷领着云鬟上街散散心,毕竟这也是她在本地的第一个元宵,也可见识一番这南边儿的元宵夜热闹qíng形。

  因此当夜,林嬷嬷便同露珠儿,晓晴,旺儿,一并陪着云鬟前去观花灯。

  一路迤逦,不觉来到题扇桥上,只见夜风徐徐,两侧街头如天街一般,花灯逶迤不断。

  河上也仍有乌篷船夜游,悠然有丝竹之声,船头同也挑着jīng致花灯,船上不知谁家少女,正俯身往水上放莲花灯,偶尔随水传来一两声娇语呢哝。

  流水潺潺,灯火耀耀,同天上明月互相辉映,果然别有一番意趣,眼前街头衣影重重,笑语欢声,不时有孩童挑着灯笼从人群中穿梭而过,只留下银铃般笑声喧哗。

  云鬟眼看此qíng此境,当真是前生今世都不曾亲眼目睹过的盛况,目光所至,逐渐地,心头那一丝隐忧稍微散开。

  露珠儿跟晓晴两个早已经牵手自去玩耍,旺儿忍不住也跟过去,一边儿指点哪个花灯好,哪个粗一些。

  林嬷嬷因看见毯子上的簪花jīng致,喜上眉梢,便俯身要挑几样儿。

  云鬟眼看此qíng,心里喜欢,更加宽慰了几分,当下负手往前,不料才走数步,忽然转头看向旁侧。

  却见在右手边儿,悬着数盏花灯。

  当中一个,却是两个雪白圆润的童子,簇拥着一尾肥胖鲤鱼,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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