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_八月薇妮【完结】(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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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天水疑惑端详着她。

  云鬟含笑垂眸,目光所见,却正是那日在徐府水阁厅内,当外头下人叫嚷“死人了”之时,她惊而回头,目光无意掠过厅内众人。

  也正是在那一刻,这花厅内数十客人,甚至连同戏台上花解语跟其他小戏们,形态各异,种种qíng形,都在她眼底一览无余。

  也正是在那一刻,她看见人群中葛二自顾自吃酒,面色不改。

  也看见戏台上花解语神色如常,举止如常,只双眸中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怆之意——当时她回想到此事之时,还有些怀疑花解语,直到明白他身着戏装,无法进山dòng杀人才释怀。

  但就在那同时,她自也看见了周天水。

  当时周天水正举着杯子要喝,听见这一声之时,面上并无寻常客人所有的惊疑不定之色,他只是眉头微扬,唇角斜挑,反而是一种类似“饶有兴趣”般的玩味表qíng。

  而当县丞主簿等回到厅内,宣称外头真的有人被杀了之时,云鬟正全神留意找寻葛二,但当她迈步往葛二方向而行之时,却自也看见了坐在旁侧的周天水。

  他也并没有似其他客人一样或跳或叫,却是正盯着她看,双眸之中,微微有光,面上表qíng似笑非笑。

  ——他似乎早就知道云鬟会有所行动,而且正期盼地等待着。

  从那时开始,云鬟就知道周天水必然不止是一个成衣店掌柜而已。

  那他会是什么身份?

  周天水有些气虚:“可……可你是怎么看破我、我的装束的?”

  云鬟点了点自己下颌,道:“胡子歪了,几乎我每一次相见,周兄的胡子都跟上次不同。”

  对别人而言稀松寻常绝无破绽,但对云鬟而言却简直惊悚——哪有人的胡子一天一个样儿,胡须长的地方都跟上回不同。

  周天水大窘,面上露出尴尬之色:“谁会留意到这样的细微之处?何况我已经很仔细粘在原处了。”

  他竟然认了,只是神色有些悻悻地,仿佛觉着自己败露的十分可惜。

  云鬟忍不住笑了:“另外还有。”

  周天水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杯子喝了口清茶:“请说?”

  云鬟目光移动,看向他的手,慢慢说道:“周兄的手,细白的很呢。”

  周天水一惊,将手往衣袖里缩了缩:“又怎么样?本老爷擅长保养。”

  云鬟忍俊不禁,悄声又道:“那……周兄的保养之术可甚是惊人,如何连男子的喉结也都保养的不翼而飞?”

  这话一出,周天水面上泛出薄红来,忙举手在颈下按了一按,把那衣领又往上扯了扯。

  这一回,却咬了咬牙,并没做声,只是蹙眉盯着云鬟,目光里透出又是恼恨又是不信之色:“你果然……果然都知道了?”

  云鬟摇头道:“其实我并不习惯盯着一个男人细看,只不过有时候……会记住一些。原本我也不敢往别处去乱猜测,可是……周兄可还记得元宵那夜放莲花灯?”

  周天水闻听,如坐针毡:“放灯又怎么了?”

  云鬟张了张口,看着他有些焦虑不安的神qíng,忽地心头一动,便垂眸道:“并没什么,只是……周兄在那夜十分高兴。”

  周天水略松了口气:“高兴又有什么不对?”

  云鬟道:“你当时就是太高兴了,所以曾高高地笑了两声。”

  周天水一怔,继而色变:“你、你的意思是……”

  云鬟微笑道:“我当时不禁疑惑,为什么一个看似稳重的中年男子,竟会有那样奇异的笑声?就类似是……”

  周天水面上的红越发重了几分,忍不住又拿了茶杯来,低头看了眼,猛地又灌了一口,口中喃喃嘀咕道:“可恨可恨……竟给个小丫头把什么都看穿了,真真儿是没脸再回去见人了。”

  云鬟却不笑了,只淡淡抬眸:“现在……周兄可以跟我说实话了么?”

  ——周天水出现的时机十分的玄妙。

  云鬟本来心无旁骛,更如她自己所说,毕竟对方是个“陌生男子”,就算相处有些亲近,也从来是守礼守矩,哪里好死命盯着人家打量、搜寻什么破绽?

  只可惜她不是寻常人。

  那些破绽,浮浮沉沉,就如此刻杯中的雀舌,随着水流踊踊跃跃而动。

  然后,是那日……从徐府回来,猛然触动的关于巽风的记忆。

  她当然没有跟周天水说,年前她带着林嬷嬷等逛街的那天,正是周天水成衣铺子初开那日,她经过店门,从那半掩的门扇里看进去,曾看见过一道挺直的身影。

  彼时铺子里光线极暗,那身影就似一道朦胧的剪影。

  云鬟也未在意。

  但就在想起了雨中那人是巽风之后,一切都迎刃而解。

  再然后,却是……在兰亭,望见那红衫男子之后的路口,那惊鸿一瞥白驹过隙的身影。

  万千蕴秀,品貌端庄。

  那个人是……白樘。

  原本她还可以假装对于巽风的记忆错乱不实,但当看见白樘的那一刻,她心底已经透凉。

  她自以为死遁离开京城,隐居这偏僻之地,此事做的不露痕迹,无人能知,却怎知道,竟仍是逃不脱有心人的天罗地网,明察秋毫。

  周天水犹豫不答。

  手中的茶几乎都凉了,云鬟捧起来,又喝了口:“是四爷命你来此的么?周兄……不,或者,我该叫你一声……‘周姐姐’。”

  第166章

  白樘身边儿的八卫,是按照五行八卦来排列的,最先成名且资历极深的两位,分别是乾天跟坤地,此刻虽仍在八卫之列,却已经极少露面儿。

  后面便是震雷,巽风,坎水,离火,也是如今最常调遣派用的几位,最后入门的,便是似阿泽这般的少年。

  当云鬟想通所有之后,周天水这名字,便有了另一层意味。

  云鬟并未对周天水提起的是,她得以识破周天水身份的另一个关键之处,是先前在京内,于刑部中无意中听见阿泽所说的一句话。

  当时云鬟负伤在刑部调养,巽风时常来照顾,便引发任浮生的调笑。

  阿泽偶尔来的时候,听见任浮生“抱怨”,便常常跟他斗口,有一回无意中说起来,因道:“你只管在这里挤兑咱们巽风哥哥,这会子幸亏阿水不在京内,若是她在,看饶不饶得了你。”

  任浮生吐吐舌头:“‘风生水起’嘛,谁人不知,当着她的面儿招惹巽风哥哥,我是找死不成?”

  两个人正说着,被巽风一记眼刀,双双封口。

  云鬟不是个爱多嘴的人,自然并没有问他们说的是什么,只不过早已经默默地记在心里罢了。

  那夜放莲花灯,云鬟捧着灯发愣之时,周天水已经迫不及待写好了字,又忙着将那纸上的墨迹chuīgān,当时河上的风儿chuī拂……灯影下那小小地纸片掀动,云鬟无意中瞥了一眼,早已经将上面所写印入眼中。

  巽风之所以并没有亲在云鬟身边护卫,一来是因为白樘所命——此中自有原因;二来,巽风却也知道自己留不得。

  当初云鬟yù偷偷南下,他一路暗中护佑,也从未现身过,仅仅因为在危急之时低低出了一声,便给她认了出来。

  巽风深知以云鬟之能,倘若他硬是留在会稽,只怕不管他如何小心,都是很快就会被她看破。

  却想不到的是,纵然有周天水这样一个机智狡黠的人物在,也照样是瞒不过她双眼的。

  周天水悚然惊动,早在奉命前来之时,她就已经听说了许多有关崔云鬟的传闻,有些话竟是“神乎其神”。

  周天水年纪虽不算大,但出身极有来历,且在白樘手底却也跟了三四年,也算是个极有经验的老江湖了,心想一个小丫头罢了,竟会能耐到哪里去?还让那许多人为之兴师动众的。

  却想不到,如今就是这“小丫头”,把她的脸打的啪啪作响。

  两人面面相对,神qíng各异。

  正在这会儿,忽地听外头脚步声响,是晓晴来到门口,小心翼翼道:“主子,外头、外头有个女人来了,哭得不成,说要让主子救命呢。我们赶她走,她越发跪在门口上……已经围了许多人看了。”

  云鬟闻听,便起身道:“是怎么回事?”

  晓晴悄悄说:“方才我跟旺儿出去打听,那女人说,好似是官府里冤枉了她家里的男人,已经bī得活不下去了,所以才来求主子救命。”

  云鬟道:“如何求我?不是该去官府鸣冤的么?”

  晓晴道:“我们虽这么说,她只不肯走,跪在地上磕头呢,看着倒是……怪可怜的。”

  云鬟回头看了一眼周天水,后者会意,便同云鬟一块儿出了书房,往外而行。

  方才进门之时的心境,同此刻离开的滋味,可算是两别。

  周天水且行且看云鬟,却见她依旧神色宁静淡然,就仿佛方才那一番话并不曾发生过。

  两人还未出大门,就听见嗡嗡嚷嚷的声响,至门边儿往外一扫,果然见门口台阶下跪着一个女人,身边儿一左一右两个四五岁的孩童,外围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团团围的似个扇形。

  有那认得这女人的,便说端详,因高声道:“霍娘子,你又跑来这儿闹什么?这是好端端地住家儿,可不是衙门,你若有冤屈,只管去衙门里罢了!”

  旁边一个也笑说:“只怕她不敢去,她那汉子做下那种恶事,偏又跑了,官府尚且正找不到人撒气,她哪里有脸再去呢。”

  霍娘子缩着肩,瑟瑟发抖,仿佛在哭,她旁边那男孩儿便回头叫道:“我爹爹不是坏人,是官府冤枉了他!”

  人群中有人道:“小畜生不要嘴硬,若真是冤枉,如何这半年多都在逃,如何不回衙门说清楚?可见做贼的心虚。”

  那男孩子叫道:“是谁瞎说,我爹不是贼!”

  霍娘子道:“植儿,别做声。”

  正此刻,人群中忽然飞出一块石头,霍娘子见势不妙,忙把男孩儿搂在怀中,那石头正砸在她额角,顿时之间便流出血来。

  又有人叫道:“贼又能养出什么来,自然是小贼了,合该打死!”又打飞石。

  云鬟见势不妙,正yù喝止,却见周天水跃出门去,袖底一挥,一柄折扇当空掠出,只听“啪”地一声,便将那飞石反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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