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_八月薇妮【完结】(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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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沉舟回头看了两眼,本想让卢逾别去烦他,却见白清辉俯身道:“徐捕头,去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

  徐沉舟来至两人身旁之时,正听见卢逾问道:“当时你也看的很清楚是不是?那两人明明都已经断了气的?”

  张小左只是摇头,仿佛被吓傻了。

  徐沉舟本来有心回避此事,但如今却已经是无可避免了,当下道:“老卢,你们果然弄清楚了么?不会是哪里出了纰漏?”

  卢逾眸色沉沉,低声道:“是那丫头先咽了气的,当时因那小……那少年发了疯似的,几乎把罗添扑倒,所以我们几个都上去拉他,我戳了他两刀,手都软了,他还是不肯松手,还是罗添将他踢开……正好杜远士捡了我掉下的刀子,被他冲过去,正中肚子上……可他仍是没死,反向着杜远士冲去,我们七手八脚按住他,老罗不知从哪里捡了块石头,在他头上狠砸了数下……几乎半边眼睛都砸烂了……”

  徐沉舟因没亲眼目睹,不知道此qíng,听到这里,顿时毛骨悚然,忍不住厉声道:“够了!”

  此刻张小左又举手抱紧了头,口中呜呜咽咽地,仿佛失控之状。

  卢逾被徐沉舟一声呵斥,吓了一跳,继而道:“我只是想说……他的确是死透了,只差脑子都……后来我们几个,就、就……”

  说到这里,犹犹豫豫看了张小左一眼,便咽了口唾沫,道:“就把他们两个糙糙掩埋了,心想那个地方横竖没有人去的……”

  徐沉舟因听了方才那一番话,心惊ròu跳,竟无法平静下来,一连深深呼吸了几次,才道:“你们当时……当时有没有看见其他人在场?”

  卢逾摇头:“不曾有。”

  徐沉舟仔细回想,当时他在外头,确实也没见有人进林子,真真儿无解。

  徐沉舟只得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再仔细想想,如果想起来什么,记得告诉我……如今当务之急,是快些找到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到底是不是那两个……”

  不多时回到县衙,徐沉舟便将卢逾的话转述。白清辉听了,道:“先前你说周天水见了那凶手,吓得跳开一边儿?”

  徐沉舟点头:“是,他还说我若是亲眼见了,也会吓得退开。”

  白清辉徐徐出了口气,轻声道:“这杀人的,只怕就是那少年了。”

  徐沉舟心头沁凉,皱眉问:“大人如何知道?”

  白清辉在额角轻轻一点:“你方才所说,罗添将他半边脸都砸烂了……你再想坊间关于那桃花伞凶手的描述。”

  虽说那些话多半都是捕风捉影,外加添油加醋之语,但毕竟街头人来人往,有一两个目睹的也是。何况若是不着边际的乱语,怎会特意编出“半边脸美艳,半边脸如鬼骷髅”的详细说法?

  徐沉舟咽了口唾沫,白清辉却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那种漠漠冷冷的眼神,竟让徐沉舟莫名心惊,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白清辉缓声道:“要找一个死而复生、一心复仇的人,毕竟艰难,何况他潜伏了五年,自然计划周详……要满城找寻,就如大海捞针。”

  徐沉舟咬了咬牙,白清辉道:“所以,接下来做的……是引蛇出dòng。”

  徐沉舟兀自有些不明:“何为引蛇出dòng?”

  白清辉抬眸:“如今张小左,卢逾都在县衙,那凶手自然无人可杀。现在,你便派人把他们各自送回府中,然后……”

  徐沉舟微微倾身听着,虽觉着白清辉这计策极好,可眼皮却不由又跳了起来,心头的沉重更是一丝一毫没有减轻。

  徐沉舟领命出外,唤了留个捕快,分头行事。

  县衙中,白清辉换了常服,又叫了一名小厮,提了灯笼出门,竟往可园而去。

  不多时来至可园,门上已经认得,不等回报立请了进去。此刻陈叔也在府中,听闻说白知县来了,忙亲自迎了出来,又道:“大人来了就好了,我们主子方才醒了,竟非要去县衙,好不容易安抚下来。”

  白清辉问:“她身子可好些了?”

  陈叔叹道:“已经请过大夫来看,只说是cao劳过度,又受了些惊吓……”自忖不好同他多嘴,只得打住。

  第181章

  转过月门,沿着廊下往前,头顶挂着的风灯微微摇曳,光芒甚是柔和。

  白清辉不由转头打量这幽静小院,墙角芭蕉依旧在雨中刷刷拉拉作响,因是深秋的缘故,只有假山石旁的一丛丛秋jú兀自倔qiáng盛放,随风依稀有些清冽花香气息。

  正看间,又见一抹白影在jú丛旁微微一动,似见人来,便“嘎”地一声。

  陈叔忙道:“小雪,别吵。”

  那白鹅似懂人言,长颈转动片刻,便又乖乖地伏身下去。

  原来正是先前见过的那只白鹅,它竟然叫“小雪”,白清辉唇角微挑,却未曾做声。

  将到云鬟卧房,就见露珠儿跟晓晴两人迎出来,双双见礼。

  清辉来到内室,见云鬟已经起身,身上着一件rǔ白色的如意纹绫子圆领袍,不似平日那样系着扣带,领口微微敞开了一侧,露出里头的吉祥云纹。

  长发也非先前那样整齐利落地挽做发髻,而只在发顶束起,余下的便散在肩头,因极长的缘故,发尾垂及腰间,宛若墨色缎子。

  她的神色似有些很浅的倦,又仿佛是因才醒来,眉眼间略有些朦胧,在明huáng色的灯光之下,更见韵致。

  乍一看,就如哪家锦绣堆中养着的富贵公子哥儿般,清隽出尘,贵不可言,然而烛火微摇,偏让那本来偏冷的眉眼多了一丝婉约温和气质,真真是难辨男女,却偏是极引人眼。

  清辉蓦地见了,心头竟微微一跳。

  此刻心底无端竟忽地浮现赵黼的影子,一时莫名想到:“怪不得世子如此喜欢崔姑娘,就算是只看皮相,也是很值得人爱,何况竟还是个天生不俗的人物呢。”

  彼此落了座,两个丫头并林奶娘早识趣儿地去了外间,清辉敛了神,便问道:“你身子好些了?”才一句,便嗅到一股淡淡药油的气息,从她身上透了过来,却并不难闻,同室内淡香之气相合,隐隐又带清凉之意。

  云鬟道:“小白公子如何亲自来了?”

  白清辉道:“听说你晕了过去,便想来探望,只是因出了一趟城,便耽搁了。是了,你今日为何会晕厥?”

  云鬟早听人说他带三班衙役出城的事,知道自然是为了城外那两具被害人的尸骨。见清辉问,便答道:“大概是见了罗添被害的……所以一时有些禁受不住。”面上露出些许惭愧之意。

  清辉摇头,却仍是淡声道:“不必如此,先前尸首运回县衙,县丞他们看了尚且禁不得呢。你已经做得极好了。”

  说到这儿,又垂眸道:“有时候我恨我自个儿,那个毛病,也不知是怎么样,总累的别人替我受苦,先前是季陶然,如今又是你……季陶然也就罢了,只是……是我连累了你。”

  云鬟忙道:“不是这样说,这是我……甘愿做的。”

  清辉凝眸看她,声音略轻了些,似喟叹般道:“你毕竟、并非男子……”

  云鬟眉尖微蹙,继而道:“可知我先前,也常这般怨念叹息。然而我如今所做种种,其实跟男子并没什么两别,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想做的更出色些……甚至比男子更qiáng些才好。”

  她的声音极轻,听在白清辉耳中,却宛如于无声处听惊雷般。

  清辉盯着云鬟看了半晌,神色之中忽地透出继续不安。

  云鬟见他默然不语,神qíng有异,不由自笑道:“我是不是太轻浮了?这些话,原本也不想跟人说,原本也并没想过……只是对着小白公子,不知如何就说出来了,还请莫怪。”

  白清辉慢慢回神,方也道:“无妨,这些话很好,是极好的。并没任何轻浮之意,只是叫我……越发敬重……”此刻,那一声“崔姑娘”竟有些唤不出口,白清辉停了停,道:“以后我便叫你凤……凤哥儿可好?”

  云鬟目光微微发亮:“是。自然极好。”

  清辉转开头去,室内一时静寂,只有桌上烛光跳动,灯花结起,半晌,便发一声细微爆响。

  静寂之时,仿佛能听见彼此细细地呼吸。

  顷刻,清辉才又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下午因何出城了?”

  云鬟道:“是,自然是为了那两名被害之人的尸骨。听闻是没找见?”

  清辉道:“嗯,我疑心这两人之中,有一人未死。”当下,就把自己的推断同云鬟一一说了,又把“引蛇出dòng”之事也同她说明。

  此刻夜已深,夜色如墨。云鬟道:“此计好是好,只不过,大人放他们两个人出去,难道不怕那凶手谋划缜密,真的将他们……”

  话音未落,便见清辉面上浮现一丝很淡的笑意,那笑竟有些冷飕飕地。

  云鬟心头一动,不觉垂手在袖子上抓了一把:“大人……莫非……”这话说出来,只怕很不好,云鬟忙停口。

  不料白清辉跟她心意相通,早明白她心头揣测,便道:“你并不是别人,我也不瞒你。那凶手作案手法狠辣果决异常,何况已经五年了,他从不曾求助官府,如今蛰伏发难,自然想要一杀到底的。我本来想将卢逾张小左……以及徐捕头一一追究其罪,然而就算将卢逾张小左羁押在县衙,那凶手也绝不会出面作证。何况,这凶手事先已经杀了三个人,这三人在当地又都是有头脸的人家,尤其罗家,甚至在京中有内亲。他们联手起来,再加上徐家,卢家跟张家……只怕到底如何,尚难论定。”

  云鬟静静听着,白清辉的声调儿一如平常,毫无起伏,平平淡淡,仿佛诉说一件寻常之事,然而她却能听出底下的波澜涌动,以及那看似冰冷无qíng的语调里暗藏的一丝愤怒。

  白清辉继续说道:“我原本还觉着那凶手下手太过狠辣,可今日又听了卢逾他们行凶的经过,却反而觉着,有时候天道实在是……倘若当时这凶手就被杀死了,那么岂非,他们一生一世,都没有喊冤叫屈的机会?他们从生到死,再也没有人留心注意,甚至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两个人,被活生生地残害至死。而这犯下滔天罪行的几个人,却逃脱法网,自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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