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因白清辉出城勘查,周天水怕有不妥,便一路跟随,只因云鬟毕竟在本地已经熟络,又是官差,跟霍城等众捕快也都极好,所以倒也放心。
云鬟方道:“是了,大人可回来了?”
周天水拉了一张竹椅在她旁边坐了:“回来了,一路上倒也顺利,只是有一段山路,马失前蹄,差点儿把大人摔了。”
云鬟这才真正留心起来:“大人可还好么?”
周天水笑道:“你放心,虽看着跟瓷娃娃一般的人,可却很有血气刚xing呢,等闲也摔不坏。”
云鬟啼笑皆非,忽然见天色暗了下来,忙起身:“我还要回衙门一趟。”
陈叔见她在店内恍惚了半晌,哪里放心,忙拦着道:“有什么大事呢,都这会子了,明儿再去也使得。”
云鬟摇头:“我只去说一声,即刻就回去了。”
周天水也看出她有些异常,起身道:“我陪你。”
陈叔本想劝阻,然而见云鬟并没说什么,只得作罢。
huáng昏时分,家家炊烟,街头上玩闹的孩童也被叫了回家吃饭,街头竟变得寂静。
云鬟缓步踏过青石板路,一声不响。
周天水问道:“你怎么了?有心事?”
云鬟回头看她一眼,先是摇了摇头,又走片刻,眼见县衙在望,才道:“周姐姐,你有没有……心里格外钦慕的人?”
周天水听了,即刻笑道:“有啊。”
云鬟便问是谁,周天水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却并不肯说,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那你呢?”
云鬟轻声道:“我、也有,我……想做像他那样的人,必定会qiáng大,温和,百毒不侵,这世间没有任何困难能够让他退步。”说话间,眼底方透出些许亮色,仿佛能透过这蕴愁的huáng昏薄暮,看到明亮微光。
周天水睁大双眸:“说的这样……那个人是谁?”
云鬟微微一笑,低头徐步而行。
周天水等不到回答,想了会子,含笑说道:“我心中那个人,他么……倒是也跟你说的差不许多,也是很qiáng大,很温和,百毒不侵,无坚不摧……”
说到“百毒不侵”之时,便忍不住笑了,又轻声道:“可是呢,我不会做像他那样的人,一来做不到,二来,世间只有一个他就足够了,而我,只需要……”
向来明媚灿烂的女孩儿,说到最后,声音里竟带了一丝温柔之意,慢慢也低下头去。
云鬟转头看她,虽然仍有些话想问,却觉得已经足够了,便点了点头。
如此寂寞的一段路,因为这寥寥几句的说话,竟显得意境悠远起来。
进了县衙后,知道白清辉此刻必在书房,云鬟便一路前往,县衙的玉兰树开的略早,薄暮之中,小径儿好些花瓣零落,云鬟慢慢止步,从地上捡起一片花瓣。
抬头时,见眼前一盏灯火幽幽,从开着的窗扇中,能看见白清辉端坐桌后,没有任何表qíng的面容,仿佛是妙手雕成的玉人,因隔着十数步远,乍然一看,那股超然的冷静安稳气度,竟仿佛不是白清辉,而是另一个人。
云鬟出神瞧了会儿,夜风将手中花瓣掀动,chuī了chuī,便飘零在地。
白清辉见云鬟此刻来到,却并不觉着诧异,只抬头道:“可是为了胭脂阁的事?”
原来他从城外回来后,霍城便向他禀明了今日发生之事,今夜那胭脂阁的chūn兰翠羽两位姑娘,并徐沉舟三个人,都仍在县衙牢中呢。
云鬟道:“是。”又问:“大人,我是不是造次了。”
白清辉道:“你指的是叫霍捕头带回了他们三人么?无妨,你做的很好。”说话间,一直都并不抬头,说完这句,才把手中的卷册合起,道:“只不过,你是如何发现并没有人真的被杀死,只是徐沉舟跟chūn兰自扮自演出来的?”
云鬟也正是想来告知白清辉其中内qíng的。当下便道:“我初到楼中,见上下众人之时,便发现有数人神色不对,如chūn兰的丫头梦儿,以及邻房的jì女,而现场所见,地上跟榻上的血渍形状,更似是被人泼洒而成,毫无任何挣扎痕迹。”
白清辉点头,当时云鬟见此之后,心里已经疑惑,再加上那鸨母引她上楼之时曾极夸奖chūn兰,说她一露面便万众瞩目似的,再加上chūn兰乃是头牌,她的一举一动自然有许多人留意。
可距离她房间最近的两人,却都是一脸无谓。
而且那丫头梦儿的表现也十分可疑,看着心虚,却并非十分慌怕,云鬟又听她说送“汤”给chūn兰,才叫霍城去厨房查看。
果然霍城领命后,在厨房内找到了那“汤”锅,虽是被浸在水中,边角却gān着一层血未曾被洗净。
当下霍城便在底下叫了梦儿来审问,梦儿胆怯,才招认是chūn兰让她准备些鲜猪血,只做送汤的,拿来屋子里,又叮嘱不许给人知道。
再加上云鬟曾看过chūn兰房中的首饰——自知道出自徐记,又见翠羽对那金花爱不释手,若不是新的的,自然不会如此喜欢。
偏偏翠羽自作聪明,竟否认徐沉舟在她房中过,云鬟便猜此事有徐沉舟在内。
何况霍城曾带人上下搜查过一遍,却没找到chūn兰,想必是chūn兰泼洒了血之后,便趁人不备,躲到了旁边翠羽房中,当霍城搜寻之时,翠羽配合徐沉舟,只做出在榻上胡天胡地的模样。霍城自不会qiáng自入内再细查,便如此瞒天过海。
综上所有,云鬟便知道必然是徐沉舟在内搞鬼,又见翠羽的眼神不时地往帐子后飘移,越发认定了,果然一问就着。
白清辉听了,面上浮出一抹笑意:“果然很好。”赞了两声,忽然问道:“是了,你下午做什么去了?如何这会儿才回来?”
云鬟见问,便垂了眼皮:“我、我忽然觉着身上不好……就……”她迟疑着说了个小谎,还未说完,白清辉已经起身,竟走到她身前,问道:“既然身上不适,如何还要qiáng来衙门?是哪里不好?”
云鬟眨了眨眼,忽然口涩的很,竟答不上来。
白清辉默默地打量了她片刻,忽然说:“若是累了,不要过于勉qiáng,你毕竟才接手……索xing就在可园多歇息些时日。”
云鬟正yù回绝,白清辉略微迟疑,又道:“另外,我想我该告诉你一件事……”
云鬟见他竟有难得一见的犹豫之色,不由问道:“是什么?”
白清辉道:“方才接到吏部发来的文书,说是江夏那边水匪为患,朝廷正在调兵,定在钱塘江cao练,让本县配合……”
云鬟听到“江夏口”三个字,心竟一跳。
白清辉停了停,才道:“还有,我收到季陶然来信……他说,晏王世子主动请战,似乎也会来至钱塘练兵。”
桌上烛光随风一dàng。
第194章
开chūn之后,葛惊鸿原先呈送京内的勘查批文有了回复。
兵部另选了一名齐州大营监军,此人姓王名焕之,乃是江南人士,原本在兵部担任主事职位,xingqíng和蕴,行事从不张扬,也并不拉帮结派,平日里竟是个十分不打眼之人,直到皇帝御批后,除了兵部的众位,朝中其他诸人竟都不记得此人是谁。
同时皇帝也下了一道旨意给云州晏王赵庄,将孙儿赵黼痛斥一顿,责其很不该用nüè杀的手段结果褚天文,命赵庄严加管教,严禁下次再犯。
宣旨太监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儿将皇帝的话大声读了一遍,葛惊鸿跟齐州知府楚天佑也都在场,因皇帝的口吻似十分严厉,不免听得战战兢兢,只听了前面大半篇,还以为立刻要把赵黼推出去斩呢。
晏王赵庄自然跪地领旨谢恩,又亲写奏书请罪,言明一定要对赵黼严苛教导等话。
于是私下里,众人仔细琢磨起来,皇帝的旨意虽看着“龙颜大怒”,实际上只是骂了赵黼几句,说他手段太过了些,叫他悔过。
然而实质xing的惩罚却丝毫也没有,更加没有说他杀死褚天文的行为有错儿,只说他杀人的方式不对而已,可见皇帝虽然碍于太子的颜面做了点姿态出来,事实上还是明白其中详细,且护着赵黼的。
四月中旬,信任的齐州监军王焕之来到,同代领监军的葛惊鸿进行种种jiāo接,把大印jiāo出的刹那,葛惊鸿总算松了口气。
就如蒋勋暗中说给赵黼的话,葛惊鸿虽心里知道黑白,却也慑于太子之威,不敢自作主张,思来想去,便先到一个法子。
他叫书吏把在齐州大营所见所得,问过众将士的话,以及在云州军的所见所得,对那场战役种种细节的了解,一五一十,用整齐的蝇头小楷,记录誊写了足有三五百页,厚沉地一叠,原样都发往京城。
这份奏疏里他并没表明站任何一方,却只是把众人所供录的话递jiāo上去,让兵部吏部的大人以及皇帝自己分辨罢了。
这一招,其实也是险招,倘若大人们跟皇帝没有耐心看完,只骂他偷工减料,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幸而事qíng是向着好的方向而去的。
葛惊鸿打点要回京之时,跟随他一块儿前来的蒋勋却遇上了一件为难的事儿。
蒋勋是随着葛惊鸿而来,本来也该当随他而归,只是蒋勋因见识了此地的风土军qíng,且又因极钦慕赵黼为人,竟觉着在此地更比于京中叫人痛快喜欢,他便有意留下,只是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先前曾为了白清辉要出京之事,蒋勋也曾左右为难,多亏白清辉是有极有见识的,便替他做了主,如今……白清辉却并不在身边儿。
眼见回京日期渐近,蒋勋心里竟惶惑起来。
这日,蒋勋正在屋内出神,忽然见张可繁跑了进来,望着他道:“蒋大哥,你怎么啦,我在外头找了一圈儿,你竟没出去呢?”
蒋勋道:“找我做什么?”
张可繁道:“你要教我用长枪啊,以前说过年后教的。”
蒋勋竟叹了声,道:“你堂哥知道了,一定又要不喜欢。”
张可繁眨了眨眼,掩嘴一笑。
就像是赵黼所说,先前张振因快回云州了,赵黼生怕他回来看见张可繁是这个贼眉鬼样儿,吓也要吓死,那倒罢了,倘若再怪到自己的头上,又或者趁机赖上他,那又往哪里说理去。
起初还恫吓了一番,谁知道张可繁“色”迷心窍,全然不理,反而要“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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