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打量着这些白鹅,见那挥舞翅膀迫不及待之状,一时想到家里小雪,不由莞尔。
进到里面儿,那至善禅师接了,又亲把那日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引着云鬟来至禅房细细打量过后,又在寺内各处走了一遭儿。
云鬟因并没见过那珠子,禅师又道:“此珠大如雀卵,世间少见,在本地更是绝无仅有,但凡见了必然就知道是本寺之宝了。”
正说话间,便见寺内养着的那群白鹅回来,正从前方殿前摇摆而过,嘎嘎声不绝于耳,看着十分清闲可爱。
徐志清不由突发奇,想:“会不会也如那典故所说,也是被这些白鹅给吞了肚内呢?”
禅师笑道:“二爷又说趣话,不过,我倒是宁肯如此,总比大海捞针,再找不回来的好。”
两人说着,云鬟忽然道:“禅师,贵寺内养了多少只鹅?”
禅师见问,想了一会儿,道:“记得有二十四只。”又唤了小徒圆能来问,也道:“是二十四只不错。”
云鬟微微蹙眉,道:“这儿仿佛……不够数。”
原来方才云鬟进门之时,曾看见这群白鹅出去,方才又扫了眼,总觉得欠缺些什么,心底暗暗数了会儿,便发现不对。
至善禅师听了,忙又跟徒弟数了一遍,徐志清也在旁帮忙,果然,只有二十三只。
至善忙叫人出去找寻,又道:“平时都是一群出去,一群又回来,从不曾如此,到底是走失了,还是……”
心底忽然浮现徐志清方才那句话,不由又急道:“莫非真给徐施主说中了,是给白鹅把珠子吞了么?”
云鬟忙道:“禅师不必着急,那珠子好端端供奉在佛龛内,又怎会给白鹅吞了,纵然是白鹅要吞,也得有人将珠子先取出来。”
禅师越发惊愕:“莫非是有人偷走了珠子,又给白鹅吞了么?”想到这点儿可能,一时色变。
当时因发现珠子丢了,禅师立刻叫封锁山门,搜身搜物,那贼人若是还在寺内,自然无法将珠子带出去,或许这贼人也深知戒珠寺典故,所以把珠子给白鹅吃了,然后又趁机偷走了白鹅?
何况寺内几乎都掘地三尺了,人人也都搜遍,都没看见珠子,故而如今白鹅竟落了一等嫌疑。
正惊疑不定,心惊乱跳,云鬟又道:“这个虽未必不可能,只不过,一来白鹅吞珠子,也要看机缘,未必给它它就会吞了。二来,纵然是鹅子吞了,那贼人也未必就认得是哪一只白鹅所吞,所以禅师还请镇定些。”
至善听了这两句,才慢慢地又定了心,忙又叫寺僧把剩下的二十三只白鹅都围起来,不许外出,派人紧紧地盯着。
又叫人开山门,出去找那失踪了的白鹅。
云鬟和徐志清见他忙的这样,寺中又找不出其他端倪,便告辞先离开。
路上,徐志清因对云鬟道:“凤弟,还是你眼睛利,如何一下儿就认出少了只白鹅呢。”
云鬟笑笑,徐志清又道:“只是说来怪了,僧房内只邱老先生一个,难道果然是他?”
云鬟道:“哪里是他一个,不是还有圆能么?”
徐志清怔了怔,道:“圆能虽去过送茶,只他是本寺之人,偷珠子做什么?”
云鬟道:“并不是认定他所为,只不过事qíng未明之前,他跟邱老先生都是一样有嫌疑的。”
徐志清道:“然而至善曾说了,他回来之时就遇见圆能,圆能才出房两三步,至善就发现珠子不见,回头立刻叫住了他,然后便搜身等,并没有放他离开眼前,若说有嫌疑,毕竟还是邱老先生的嫌疑多些,毕竟他是后来隔了段时间才被搜身的,在那段时间内,他可以把珠子或藏或扔给白鹅吞了。”
云鬟点了点头:“有理。”
两人回到城中后,至善禅师因怀疑是白鹅吞了珠子,便不再封锁山门,只让寺众多多留意白鹅,并且多派人手出去寻那失踪的鹅子罢了。
因周围的百姓都知道这些鹅子是戒珠寺所有,故而从来不会去伤害它们,所以这白鹅丢的委实蹊跷。
只因再过两日,便是佛诞节,那些善男信女们,家家户户摆放素斋供奉菩萨。
这天云鬟正在县衙跟白清辉说那戒珠寺的事,忽然门外霍城进来,满面啼笑皆非之色。
云鬟便问发生何事,霍城说道:“并非大事,只是真真是可笑,不知哪里跑进城的一个流làng汉,仿佛是饿极了,把人家门口供奉的素斋抢了就跑。”
白清辉道:“抢素斋?可追到人了?”
霍城道:“跑的倒是极快,追了两条街,仍是给他逃了。”
这原本的确不算什么大事,倒也罢了。
白清辉便说道:“早上余杭发了公文来,因鬼刀在海上跟驻军jiāo手吃了亏,有报说小股贼人或许会上岸逃遁,是以这数日城内的巡逻也要加倍些才好。”
霍城心中一凛,知道鬼刀不易对付,忙答应了。
谁知这里还未说完话,外头便有捕快来到,说道:“大人,典史,捕头,方才又有两家儿的素斋供被抢了,桌子都给推倒,他们都说是那流làng汉故意居心不良,兴许是毁佛谤僧一类的人物,众人都十分愤怒,在门外请求,想让县衙快些将此人缉拿归案,严惩不贷呢。”
白清辉听了,便对霍城道:“霍捕头,此事就jiāo给你了。”
霍城领命,匆匆带人去街头缉拿那流làng汉。
云鬟因想着白清辉方才说鬼刀吃亏之事,这几日她也略微有些耳闻,仿佛是在钱塘练兵的驻军出海,几番追击jiāo手,虽各有伤损,可毕竟鬼刀帮难以匹敌,竟是被击退溃散。
也依稀有人提起赵黼之名……只因不大清楚他的来历,就只说是有个十分英武能耐的皇族子孙在领兵罢了,本地百姓说起来,倒也一个个扬眉吐气,兴高采烈。
正在出神,忽然听白清辉道:“你方才说那圆能的嫌疑比邱老先生要小些么?”
云鬟忙敛住心神道:“是。看似如此。毕竟他还未出门,就遇见了至善禅师,又立刻被叫住去搜身,就算是他偷了珠子,也无法脱手。”
白清辉盯了她一会儿,忽然举手端起面前茶盏,垂眸端详。
两人因说了半晌,茶水都凉了,云鬟以为他要喝,忙起身去换热的。
正重斟了一杯茶,双手递过来,清辉却并不接,只是望着她。
云鬟不解:“大人?”
清辉道:“你方才说圆能是去做什么的?”
云鬟微怔:“是奉茶去的。”
清辉道:“那倘若邱老先生睡着,自不能喝茶了,那茶放在哪里?”
云鬟听了这两句,心头略有些豁然开朗:“大人的意思是……”
清辉笑笑,方将茶接了过来,轻啜了口道:“倘若是圆能动手,又知道至善禅师发现珠子不见后必定戒备搜查,这会儿最好的藏珠地方是哪里?”
云鬟会意,垂眸看着他手中那天青色的盖碗茶盏。
若真的是圆能盗珠,因被至善正好回来撞见,qíng急之下,圆能便把珠子放进盛着茶水的茶盅内,至善一心都在人身上,又哪里会留意眼皮底下的茶杯?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瞒天过海了。
第211章
既然知道圆能是如何把珠子盗出的,剩下的,就是寻他到底将珠子藏在了哪里。
清辉啜口茶,虽是赵黼挑剔的次品新茶,可清辉吃着,却只觉齿颊留芳,清甜无比。
一边儿打量云鬟在旁边苦思冥想的模样,他起初还有些笑意,过了片刻忽然想到一件事,面上的笑便慢慢敛了,眼神便有些微微地冷暗。
云鬟因想不通此qíng,便暂且放下,白清辉怕她苦恼,便道:“若得闲,便仍去戒珠寺看一看,或许再有所得呢。”
及至下午,眼看到了时候,云鬟便自衙门出来,同旺儿一块儿往可园去。
旺儿因笑说:“主子您可听说了?今儿满城里都给个流làng汉搅扰的不得安生。”
云鬟道:“啊,我听闻有个流làng汉专门抢素斋供的,霍捕头还要去捉拿,难道尚未拿到?”
旺儿道:“可不是么?这一下午,又连抢了七八家儿呢?也不知是饿疯了呢,还是真疯了。若果然饿了,抢个一两家吃饱不就是了?做什么跑这许多地方,这样只怕不等他饿死,先已经累死了。”
云鬟闻言心头一动,不由思忖:“是啊,若是饿了,抢几个吃了就是,这样连跑岂不累么?而且倘若真是肚饿之极了的人,体力不济,腿脚必然慢,如何霍捕头这许多人竟捉不到他?”
两人说着,将过题扇桥的时候,放眼看去,却见街尾又是一阵骚动。
云鬟驻足看时,就见一道人影如飞似的从前头路口一闪而过,手中还握着两个素供饽饽,身后几个捕快跟数个百姓,吵嚷叫喊着追逐过去。
旺儿大笑:“主子你快看!这不正是那个疯子么?”
云鬟遥遥看了会儿,那人已经跑的不见踪迹,果然是一等脚力,那许多捕快都被撇在了身后。
云鬟略想了想,并不下桥,反回头而行。
旺儿毕竟跟了这许多日子,最知道她的心意,便道:“主子你莫非要过去看看?”
两人下了桥往那被抢的人家而行,才走几步,云鬟转头,却瞧见有半边儿饽饽被丢在路边儿上,她正yù俯身yù捡起来看,不知哪里跑来一只huáng狗,高高兴兴地叼着跑了,反把云鬟吓得后退一步。
旺儿忙扶着,又回头喝道:“这狗东西,不声不响地就过来了。主子不怕。”?
云鬟定了定神,方又往前去,却见霍城正跟那人家的家长说话。
那人因说道:“真是作孽,怎么这个疯子还没有被拿住?我白日因听说有人专门爱推翻供桌,抢走供品,所以等晚些才出来拜呢,没想到仍是给这畜生盯上了。”
霍城也是百思不解,便说:“三班衙役都出动了,满城都盯着这人呢,不想他这样胆大包天,可不知是为什么。”
那人道:“还能为什么,不过是疯了似的,我们都是乐善好施的人家儿,所以才在佛诞日里行这好事,若他乞讨到门上,我们岂会不搭理他?这样不敬佛祖,我看他是要倒霉的。”念叨了半晌,方咬牙叫小厮来收拾,嘴里兀自嘀咕。
霍城此刻见云鬟来了,便过来道:“典史是要家去么?”因忙了一下午没捉到人,霍城也有是纳闷,又是窝火,便苦笑道:“是我缉拿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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