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老爷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原来是位军爷,失敬失敬。”
两人才说了几句,忽然间听见隔着三两艘船,有人尖叫起来。
赵黼扬首看去,却听那边儿有人惊慌道:“死了……死了!”
又有人说:“快捞起来看看!”
赵黼一听,回头看船舱内并无动静,当下便极快地从甲板上往那边儿船上去看究竟。身后艾老爷呆了会儿,便也跟了过去。
第234章
原来就在那靠岸的两条船之间,碧绿水中竟浮着一团雪白色的物件儿,旁边的店家正用钩子长渔网等物将其打捞起来。
赵黼早看清楚,这岂非正是艾老爷船上那条小叭儿狗?
众船家客商等也都围看惊啧,有的便说道:“这狗儿不是能凫水的么,如何就淹死了?”
又有的说:“这种叭儿狗是西洋种,极名贵的,不知是哪家丢了的?”
赵黼不言语,只斜睨身边儿之人。
正那艾老爷上前,满脸惊慌痛惜似的,道:“这原本是我们船上的,昨晚上忽然不见了的,原来竟淹死在水里,可怜我内人只以为走丢了,还伤心的很呢!”
当下唤了一个小厮来,就把这狗子包了起来,又吩咐说:“不必拿回去给奶奶看了伤心,只拿去岸上找个地方好生埋葬了罢。”
众人当下才都散了。赵黼便慢慢地踱回船上,正云鬟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正站在船头上相看,见他回来,便问:“可是发生何事了?”
赵黼道:“你随我来。”
当下两人进了船舱,赵黼才把方才发现死了的哈巴狗的事儿说了一遍。
赵黼又补充说道:“我看那狗不像是淹死的,脖子耷拉着,有些异常,反而像是给人捏断了颈骨而死。”
云鬟正想着昨晚上那一声狗儿哀鸣,闻言一惊:“果然是给人杀死了的?”
忽地又想起,昨晚上那一声犬只的哀鸣之后,仿佛果然有一声“噗通”之声。
想必是有人杀死这狗儿后,将那尸首扔在水中,本想让它随水而去,一夜之间,自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因昨夜一阵乱风,反而将这狗儿的尸首chuī到了船只之间耽搁住了。
此刻赵黼抬眸看她,说道:“你……昨晚上说的那些话,可是当真的?”
云鬟点点头,赵黼又问:“可是你如何断言真正的艾夫人已经死了呢?纵然是李代桃僵,又或者她现在不知被藏在何处?”
云鬟见他认真说起案qíng,不觉也凝神道:“这个我也曾想过,然而这船是往京内去的,中途换人,自有个缘故,也该早就周详妥当,又怎会撇下一个活口留作后患呢?自然是杀人灭口最为利落gān脆。”
这会子太阳升起,有些船只已经开始启航,舱外时不时地见有船慢慢驶过,悠然水上,倒有几分风景如画的意味。
赵黼道:“你既然想到这点儿,那……你能找到他们藏尸的地方在哪里?”
云鬟苦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连那个都知道了……不过……”
赵黼问道:“不过怎么样?”
云鬟道:“昨晚上他们上岸,是雇了轿子的,只要找到那抬轿的轿夫,查问他们一路去过何地,自然就会找到端倪。我猜他们既然要杀人,必然会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动手。”
赵黼点了点头,垂眸沉思。
云鬟同他说了半晌,心中一动,便问道:“为何六爷好似留意起此事了,昨晚上不还说……”
就算是看见那叭儿狗死的可疑,以赵黼的心xing,只怕也是懒得管的,这却如何?
赵黼见她问,微微一笑,说道:“我方才在外头看见那艾夫人了。”
云鬟疑惑问道:“是么?然后又如何?”
赵黼抬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忽然想起……我仿佛在哪里见过她。”
云鬟更为惊疑:“是在何处?”
这般关键时候,赵黼摊手笑道:“便是这个想不起来了。”
云鬟不禁也哑然失笑。
自然不是人人都似她一般,过目难忘,对赵黼而言,他一生之中见过的人不计其数,经历的事也光怪陆离,自不会样样儿都清楚明白。
比如之前云鬟遭遇的卢离事件,赵黼虽然影影绰绰记得有此事,只是若要他像是云鬟一样说出案发时间、地点人物等,那可是万万不能的,他紧紧记得一个首尾:崔云鬟在家庙被劫,以及最后的白樘破案。
话说至此,两人相对默然。
原来因为这话头,让云鬟想起先前的一件事。
云鬟心里反复掂掇了会子,才开口道:“我有一事不解,希望世子不会怪我唐突。”
赵黼笑说:“我怕你不肯唐突才是真的。”
云鬟只不理这话,停了停,便道:“先前……在京内的时候,恒王府跟雷扬对手,你为何……竟差点儿中招?”
在恒王府事件之前,云鬟就已经怀疑赵黼是跟自己一样儿的,只是在差点儿被雷扬所伤之后,却让云鬟有些不确定了。
直到在季陶然府内两人说了明白,云鬟每每想到此事,便认定是赵黼故意而为、好迷惑她的,心里还暗“敬”他够狠。
但是……现在却有些不大确信了。
赵黼见她问,哈哈一笑,就把雷扬前后的变化,以及yīn差阳错用的左手剑之事都说了。
云鬟静静听完,也许是去了疑团,心里略觉着有些松快。
赵黼说罢,却又觑着她道:“你既然问了,那么我也要问问你。”
此刻晓晴送了茶上来,云鬟徐徐喝了口,吁了口气:“世子要问什么?”
赵黼道:“你叫我什么?”
云鬟瞥他一眼,看向船舱外头,却见河面上已经有白帆点点,已经有船只在赶路了。
云鬟便面不改色,轻声道:“六哥。请问你要问什么?”
赵黼低头一笑,才咳嗽了声,问道:“你既然恨我,又为何叮嘱雷扬,让他在云州帮我?”
一语方罢,云鬟手一晃,茶杯里的水也随着dàng了dàng。
云鬟却仍目不斜视,片刻才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极小的桌几,赵黼抬手,长指在她的额上轻轻一点,道:“你也不用装了,雷扬都跟我招了,是薛君生那个小子去传的话,这京内除了你,只有我四叔能指使他那样做,不是你,难道你让我怀疑四叔也跟你我一样‘未卜先知’?”
云鬟随着他的手指微微歪头,眼睛眨了眨,忽地睁大双眸:“我想起来了。”
赵黼见她话头不像,问道:“想起什么来了?”
云鬟蹙眉,盯着前方地面儿,说道:“我想起,昨晚上看见那艾老爷艾夫人之时,他们两人的大氅之上,曾沾了几个苍耳!”
赵黼也皱皱眉:“好端端地怎么又说他们。”
云鬟转头看他,肃然说道:“世子,他们原本是去城内吃饭的,而这苍耳子,只在野外才有,他们两人是乘轿的,深更半夜如何会去野外?”
赵黼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他们就在这有苍耳子的地方,杀害了真正的艾夫人?所以,只要找到这一段路上有苍耳的地方,就会找到尸首?”
两人说到这儿,赵黼起身走到舱外,扬首一看,却见邻船正准备扬帆而行。
云鬟此刻也跟着走了过来,见状道:“他们要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此刻船老大也来请示要不要立刻启程,赵黼心念转动甚快,便道:“不忙,且再稍等一等,你速速去岸上,到县衙里去,就说……”
那船老大忙忙地应声,果然便叫了一个能gān的徒弟过来,让快快前往衙门。
半晌,果然有几个沧州府本地的公差jī飞狗跳而来,进门见了赵黼,齐齐跪地。
赵黼道:“听好了,本世子怀疑昨晚上有人在本地犯了人命大案,并将尸首弃留于本地。你等速速去找昨晚上在这儿接了姓艾一家儿的轿夫,问他们一路前往何处,逗留几时,并格外留意路上会有苍耳的地方,细细搜查,不得有误。”
公差们听得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却不敢怠慢,只忙领命,又惶恐说道:“不知道世子竟然驾临,有失远迎,何况此事要细查也需要些时候,还请世子到府衙里去歇息等候才好。”
赵黼道:“我没这空闲时间,着急上京呢。你们只管去查,有了发现,便立刻派人快马去下一个渡口找我回禀。”
众人忙都答应,这才唯唯诺诺下船。
其中一个小声说道:“怎么晏王世子竟会来本州?又无端说什么人命案件儿,就叫我们去查,是谁行凶,是谁被害,头绪也好多些才是呢。”
另一个道:“你敢当着世子的面儿说这话?”
那人讪笑起来。那捕头便道:“都不必多说了,既然世子吩咐,大家就谨慎行事就是了,找到了,便是大功一件。横竖就去先找那昨晚接送艾老爷的轿夫。”
众人恭恭敬敬送了这船离开,才忙不迭地分头行事。
且说赵黼这一船扬帆而行,不多时,便看见艾老爷那艘船在前方。
船头上,风烈烈,云鬟微微侧身,问赵黼道:“你说沧州府会不会有所发现?”
赵黼见她避风,脚下挪动,转到她跟前儿略挡住了,才回答道:“只要你所推的不错,只要他们勤谨些行事,一定会有发现。”
只要艾老爷果然犯案,而云鬟推理的种种都中的话,事实便在那里。
何况有赵黼亲口的吩咐,这些公差们自然不敢怠慢懒惰,两下里相凑,在赵黼看来,绝不会落空。
云鬟听了这句,竟觉比所有的话都动听,心里踏实且受用,便垂眸微微一笑。
赵黼斜睨看见,心头却不禁一dàng,喉头就随之动了动。
因此刻船顺风行的甚快,云鬟有些头晕,正要回去略坐一会儿,赵黼握着手臂,转身看着她问道:“先前那句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云鬟一怔,抬眸看他,却见他双眸闪闪,俯视过来。
云鬟心中竟是一悸,便道:“什么话,我忘了。”
赵黼道:“不打紧,我记得牢——你为何吩咐雷扬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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