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晴听了,不由怔住。
那巡夜的人吃了一惊,说道:“莫非是有偷儿?只是咱们这儿向来安泰,哪个偷儿这样大胆?”又叫两个人,打了灯笼入内,果然里里外外又找了一番,果然也不见什么异样。
巡夜的人又问道:“可看见那贼人的影貌了?”
晓晴见院中人多起来,也便安心,这会儿才忙也跟着下楼,便站在云鬟身后,迟疑说道:“没、没看清。”
当下那巡夜众人又安抚几句,说道:“大概惊动了,别处去了,我们再去细细看看。”
有两个左近的会众听说,便各自返回屋中,生怕贼人也潜入其中,盗取财物。
正说到这儿,忽然看见有两三个人走了来,正是白日里曾见过的耿彪,柯宪同另一个叫做杜惟忠的。
那杜惟忠便道:“是出什么事儿了?我们正看过书,盥洗了要睡,如何听见有人叫喊?”
晓晴只管看着云鬟,见她脸色淡淡地,就不做声。
云鬟转头,看向来的三人,却见耿飚跟杜惟忠两人衣冠整齐,只柯宪身着中衣,披着一件外衫,正抱臂挑眉地看过来。
此刻那巡夜人就将有贼的话说了,那三个面面相觑,柯宪笑道:“着实有趣,我们来此住了这许多日子,也不曾见有半根贼毛,如何谢大神探头一次入住,这贼便如此给脸?难道这贼不曾听闻咱们谢典史的大名儿,偏来撩虎须不成?”
晓晴心里本还有些忐忑,忽地听他这话里头似有挑衅嘲讽之意,便忍不住道:“你说什么?”
柯宪道:“我说的这般清楚,如何你不懂?这会馆之内向来安静,怎么住了个是非之人,便生出是非来了。只怕是试图无中生有,指望鼓惑人心,也未可知。”
晓晴竖起眼睛,道:“你不用在这里胡说八道,指桑骂槐的,原本是我亲眼看见的,那贼……那贼……”
柯宪笑着斜睨她,见她杏眼桃腮,颇有几分姿色,便打断她的话头,道:“你们家的公子,多大年纪了,还要个丫头来贴身服侍?我们浙东的人,虽被人称呼文弱,却也不曾如长不大的奶包儿一样,就算上京铨选,也要丫头不离身儿的呢。”
晓晴原先被那“死人”吓得失神,此刻被柯宪激的火起,便从头到脚看了他一眼,道:“那是因为我们公子天生富贵衬得起,配带着丫头贴身儿服侍!不像是有的人,贼眉鼠眼一身穷酸恶气,别说是丫头,连个小厮也是配不起的!”
耿飚跟杜惟忠听了,双双笑起来,又道:“好个伶俐口快的丫头。”
柯宪不想晓晴竟会这样牙尖嘴利,一时语塞,却又面带怒意。
晓晴还要再说,云鬟举手示意她停口,道:“既然同住会馆,参与铨选,便是缘分,这些口角请哥哥不必放在心上,既然今夜无事,还请各自安歇,我的丫头多有冒犯,我替她赔个不是。”说着,便团团做了个揖。
那耿飚跟杜惟忠见了,忙也举手回礼。
只柯宪哼道:“你却来做好人?我却不领这qíng。是了……早听闻谢典史的大名,在会稽一带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才上京就遇见贼踪,不知谢典史能不能将此贼捉到,让我等大开眼界,心服口服呢?”
云鬟看了柯宪片刻,目光从他面上移开,方淡淡道:“这贼只怕并无恶意。何况此刻已经走了,不必再惊动,时候不早,还是各自安歇罢了。”
杜惟忠道:“小谢说的是,咱们还是回去睡罢了,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也使得。”
柯宪皱眉,狐疑不定地看了云鬟片刻,终于也跟耿飚杜惟忠两人一块儿去了。
当下晓晴便跟云鬟同又入内,关了院门,晓晴便拉住云鬟:“主子……”
云鬟吩咐道:“明儿你叫阿喜跟阿留两个都进来住吧。”
原来云鬟虽从可园带了小厮阿喜,赵黼又给了一个阿留,可云鬟自忖身份特殊……因此并不特意让他们两个在院子里,只住在会馆另外安排的住处罢了。
晓晴忙答应了,两人又上楼进了房中,晓晴惴惴不安,又道:“主子,我真的不曾扯谎,果然看见有个死人,主子方才……怎么不告诉他们呢?”
云鬟道:“这件事有些蹊跷,何况咱们初来乍到,又无凭无据,贸然闹出来,只怕不妥。”
晓晴心有余悸,又疑惑说道:“主子,我亲眼见了死人的,如何一转头的功夫竟然无影无踪了?主子,我有些怕。”
云鬟笑了笑:“你也有怕的时候呢?”
晓晴见她笑影比灯火之光还明亮三分,才也跟着露出笑容,却又道:“我也跟主子一样,觉着这件事很古怪,那个死人,满头是血,样子又可怕,这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了,总不会是我见了鬼呢?”
云鬟若有所思道:“你可记得咱们先前从鄜州上京,在洛阳客栈里的那件事么?”
晓晴如何不记得?当时是林奶娘看见杀人,又夜半见到临窗死尸,吓得几乎也跟着死过去,最后还是云鬟跟薛君生两人联手查出究竟,此事还正惊动了白樘白侍郎。
晓晴忙道:“主子,难道这次也是有凶手害死了人,不慎给我瞧见,又飞快藏起来了么?”
灯影下,云鬟抬指轻轻敲着桌面儿,思忖说道:“未必……你把方才经过再仔细同我说一遍,不得有什么遗漏。”
晓晴忙细细又想,才说道:“我当时口渴,想起来喝茶……”说到这里,忽然又道,“是了,我并不是因口渴醒来的,我听见有些古怪动静从门外传来,就仿佛有人在推门似的,只是当时记不得了。”
云鬟点头:“然后呢?”
晓晴道:“我被惊醒了后,想吃口茶,又听见一声响动,转头看见外头有个影子……我起初还以为是阿喜,可转念一想阿喜不跟咱们住一个院子,我叫了两声,那影子惊动了,便晃动要逃似的,我还没过去,就听见一声叫,然后噗通地响,我出去看,二楼上没人,低头才看见那人跌死在地上了……”
云鬟问道:“你觉着他是失足从楼上掉下去跌死了的?”
晓晴点头:“我猜他是被我发现了,想逃一时来不及,所以就摔下去……”
云鬟道:“你又说他满脸鲜血?还瞪大双眼?”
晓晴回想当时,又忍不住按着胸口:“可不是呢?样子都变了形似的,看不出是谁,大半边脸都是血呢。实在怕人。”说话间,不由自主又靠云鬟近了些。
云鬟转头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说道:“若他是失足掉下楼跌死了的,照你所说仰面朝天的模样,那就该是后脑着地,很该是脑后出血,就算是因摔得狠了,口鼻有些血迹,也不至于满头满脸……”
晓晴听了这一句,蓦地惊动:“主子,果然是这个道理,我如何没想到?那、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鬟道:“有两个可能,第一,是有人在楼上将他杀死,推下楼去。又迅速带走尸体,但是……这案子跟先前客栈那个又不一样,就算凶手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从院子里消失不见,就算他真的有此等能耐,这被害人坠地,总该在地上留下些血渍之类,然而我方才下去细看过,并无任何血迹残留,所以这第一种可能,微乎其微。”
晓晴听得呆呆地,又问道:“那,第二个可能呢?”
云鬟笑而不答:“第二个可能,明儿就知道了。”
晓晴想到方才在门口那一幕,便低着头,小声问道:“主子,你会不会觉着,是我看错了的?”
云鬟笑道:“我并没有疑心你。你只管去睡罢,你所见的那个,未必就是死人。”
晓晴目瞪口呆:“那、那又是什么,难道真是鬼?”
云鬟见她越发往不好的地方去想,叹了口气道:“我的意思是,未必真的有人死了,只管睡去罢了。”
晓晴怔了半晌,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只仍满腹疑窦。
次日绝早,云鬟醒来,撇开帘子,却见晓晴在chuáng边儿的桌上趴着正睡,云鬟一怔,知道她必然仍是害怕,故而不敢去外间儿。
她一动之间,有些响动,晓晴惊醒过来,忙过来伺候。
盥漱完毕,趁着云鬟吃早饭的当儿,晓晴便出外把阿喜跟阿留叫了进来,吩咐他们从此就住在这院子里。
且说云鬟吃了饭,便一路出外,相看这会馆内的景致。
如此转了一圈儿,慢慢地将到会宾堂上,迎面就见耿飚杜惟忠两人走来。
他们两个正且行且说什么,见了云鬟,便笑着称呼:“谢典史。”
因又同她一块儿进了堂内,却见柯宪早就在座儿,正同两个会众说话,抬头见了云鬟,便笑道:“谢大神探来了。我们正在说昨晚上你院里遭了贼的事儿呢,大家都听得新奇,不知为什么这会馆向来太平,您一来,就有事儿发生。”
耿飚跟杜惟忠对视一眼,忙说道:“罢了,只怕是有些不认路的小毛贼罢了。”
云鬟不理他,落座后说道:“方才我看着会馆内的景致,果然是极为壮观的,是了,两位哥哥如今是住在荟萃楼那边儿么?”
耿飚跟杜惟忠都说是,柯宪道:“我们可比不上谢典史,有邱老先生的举荐,可以独住小院儿,我们都是挨在一起,一排而论,起居之声相闻,不过也正是因此,才不曾遭贼,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耿飚咳嗽了声:“柯兄,罢了,不要再提此事。”
杜惟忠也打圆场道:“不错,都是过去了,横竖人无碍就罢。”
柯宪面露不屑之色,却果然不做声了。
谁知云鬟忽道:“我方才正好儿也经过了荟萃楼那边儿,那楼跟我住的锦华阁隔着一座院子,的确是有些偏远呢。”
三个人尚且没听出什么意思。
云鬟便对耿飚道:“昨晚上我的丫头叫有贼,不知是哪位哥哥听见了的?”
耿飚一怔,就看杜惟忠,杜惟忠转头,看向柯宪,柯宪道:“我们都听见了,又怎么了?”
云鬟道:“这就怪了。”
耿飚道:“哪里怪了?”
云鬟起身,作揖道:“我有个不qíng之请,请哥哥们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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