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_八月薇妮【完结】(40)

阅读记录

  其实,云鬟也不知赵黼先前为什么竟偏爱折腾自己,那些chuáng笫之间的事,外人虽沸沸扬扬地几乎传出花儿来,说的她十足jīng通此道,登峰造极,宛若天生yín娃dàng妇一般。

  可云鬟自己却是清楚的很,恰恰相反。

  赵黼曾不止一次当面儿说她“不懂伺候”等话,云鬟听着他那些听似贬低实则是实的话,面上虽仍是毫无表qíng,心底却略有些想笑。

  ——她既然不懂伺候,还招的赵黼三天两头留宿房中,倘若略懂点伺候,岂不是要天天累死?

  真真儿是阿弥陀佛了。

  闲着无事,每每又想到此节的时候,云鬟便会忍不住冷笑:幸而她蠢笨木讷,不懂伺候。

  所以后来程晓晴忽然得宠之后,云鬟虽略觉窘迫——因为有些无知之徒未免曾言,晓晴之所以会得宠,是因为云鬟的唆使簇拥罢了,说的她好像拼命往赵黼chuáng上塞人的一般。

  可云鬟哪里有这份闲心,更何况曾因这种事而得过教训,自也不敢再为。

  另外还有些人便幸灾乐祸的:程夫人如此红极一时的,分明是夺了侧妃娘娘的“宠”,只怕崔娘娘心底是不舒服的。

  但对云鬟来说,除了背着“塞人、狐媚”等污名略觉不慡外,她私下里倒是并没如何,更且不曾恼怒嫉恨等,只因晓晴受宠后,赵黼便不再频繁地来缠着她,倒是得了好些清闲。

  自然,这种清闲,在外人眼里,便是“失宠”似的可怜了。

  云鬟安之若素,只是,她也如王府中大多数人一样,始终也不懂晓晴“一步登天”的原因。

  且她入王府前后,程晓晴始终跟在她身边儿,只怕赵黼早就熟悉,可赵黼素来目无下尘,对众丫头都是冷冷的,从来不假以颜色,也从未沾手过任何一人。

  晓晴虽是云鬟的贴身丫鬟,他却从来正眼也不多看一下儿,如何一夜之间,就地下天上了?当真玄妙之极。

  罢了,倒是不必费心去思量这些。

  且说云鬟才开了门,一阵风便迫不及待此涌了进来,几乎chuī得云鬟倒退一步,风中且还裹着雨丝,打在脸上,凉浸浸地有些寒意。

  定睛细看,却见雨水扑过来,把屋檐底下都湿了大半,而林嬷嬷提着灯笼,站在廊沿儿边上,正焦急看着庭中。

  庭中底下,露珠儿打着伞,却跟陈叔站在雨里——陈叔正伸手去扶地上的晓晴。

  程晓晴正跪在泥水之中,浑身已经湿透,任人哄劝,却哭着不愿起身。

  雨狂风骤,雷霆隐隐有声,云鬟站在门口皱眉看着这幕,她着实有些不懂:如何这女孩子好端端地不回家,却一心一意地想卖身为奴。

  难道为奴为婢,却比自自在在跟家人在一起更好?何况他们也不曾薄待她,十两银子,像晓晴这样的穷苦人家丫头,足够买三四个了。

  可程晓晴却偏偏如此,瘦弱纤纤的女孩子夤夜跪在雨中,哭喊连天,不时磕头,这qíng形,纵然铁石心肠见了,都会动容……,若不知前生她最后的那些作为,云鬟必然认定她如青玫一般忠心,势必要留她在身边儿了,但因前车之鉴,她自然不会再如此自作多qíng。

  云鬟轻轻一叹,迈步走了出来。

  林嬷嬷虽可怜程晓晴,却也不敢就惊动云鬟,忽地见她走了出来,忙靠前儿道:“凤哥儿快别出来,这风雨太大,留神淋坏了。”

  云鬟静静问道:“这是在闹什么?”

  林嬷嬷道:“这孩子有些傻气,先前我怕风大chuī开了窗户,便带着露珠儿过来看看……谁知冷不丁儿地就看见她跪在雨里,差点儿把我吓坏了。”

  这会儿陈叔因用了把力,把程晓晴挽起来,半拉半扯地带到檐下。陈叔犹豫说道:“凤哥儿……”

  陈叔还未开口,云鬟已经知道他的意思,又看程晓晴,却见她浑身湿透,因冷而抖个不停,脸儿雪白,眼珠子哀哀地看着人。

  云鬟微蹙眉头,冷冷淡淡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莫非我刻薄了你不成?已经许了你银两让你回家,你却这样,叫别人以为我做了什么恶事呢。”

  程晓晴竟不能搭腔,只是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灯笼的光下,她仍是着纤尘不染的雪色中衣,挽着一个髻,脸儿如玉似的白,隐隐微光。

  此刻风撩动她的鬓边发丝,同衣袂一样簌簌抖动,这般灵秀通透,清清冷冷,竟宛若哪个神仙座下的仙童一般。

  程晓晴深深低头,便跪倒下去,沙哑着嗓子道:“小主子,我qíng愿跟着主子,求您留下我,万万别赶我回去,求您了。”说着,俯身又磕头。

  云鬟摇头道:“我跟你初次相见,又哪里值得你留下跟我?好没道理。何况我也不想要奴婢,你不必再闹了,不过白费力气。”

  又对陈叔道:“把她带回房中,不可在庄上闹出事儿来。”说完之后,重又进了屋内,把门掩上。

  云鬟向来虽然笃定坚决,自有主张,更不像是寻常孩童般玩玩闹闹,转瞬喜怒的,可却并不是个冷心冷面的人,只从她看待青玫就能知道,她实则是个外冷内热的xingqíng。

  然而她对待程晓晴的种种,其冷清绝然,却是罕见的很,如此都不为所动。

  陈叔大为纳闷,见云鬟不由分说,又转身进了门,陈叔呆若木jī。

  他站了片刻,只好叹了口气,拉着晓晴道:“小主子这样说,必然是没法子了,你也不要再胡闹,不然,我们也都跟着吃gān系呢。”

  程晓晴浑身乱颤,越发说不出话来,只是扑簌簌地落泪,身上的雨点也都滴个不停。

  陈叔又叹了声,便叫露珠儿扶着她回房去了。

  只因被程晓晴如此一闹,云鬟竟半宿无眠,一会儿想起事关赵黼的种种,不免切齿难过,好歹把那昔日噩梦压下,却又有一道影子跳出来,似自半空俯首凝望着她。

  定睛一看,却见竟是赵六,那略带稚气的容颜在光影之中诡谲变化,最后……竟然变成了赵黼的脸!

  他伸出手来,便牢牢地抓住云鬟的手臂,云鬟听到他贴在耳畔,声音似笑似冷:“这多日里都不见人,是在故意躲着我呢?”似幻似真,挥之不去。

  蓦地,他复抬手,长指轻轻地滑过她的脸,容貌,声音,触觉,均是如此清晰,一如在眼前!

  云鬟难禁此qíng,竟悚然醒来,惊魂未定之际,却发现chuáng帐子不知为何被风chuī的鼓起来,正擦在自己脸上,宛若被人用手抚过脸颊一般。

  她生生地咽了口唾沫,心慌意乱,竟有种不得安宁之感,耳畔隐约的风声里,也好像仍能听见那记忆中鲜明的低语跟叹息。

  黑暗中静坐半晌,云鬟起身,来至外间,却见露珠儿在外头的chuáng上,睡得人事不知。

  云鬟放轻步子,便到桌上翻了会儿,取了那裹着书衣的一本书,复又退回chuáng上,借着幽幽烛光看了会儿,心神才逐渐平静下来。

  缓缓将书合上,小心压在枕下,复又躺倒yù睡,此刻外头的雨声淅淅沥沥,眼见将停了。

  次日晨起,云鬟因得噩梦,未免有些jīng神不振,早饭只吃了两口汤,便出门来。

  因见雨过天晴,日影极好,天色如洗,云白若锦,而暑气还未席卷而至,又是雨后,更觉清慡自在。

  云鬟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舒展了下腿脚。

  她左右看看,趁着林嬷嬷露珠儿都不在跟前儿,便自顾自顺着廊下往外,一来免得程晓晴再来纠缠聒噪,二来因昨夜噩梦连连,便想出庄子走走,透一透气。

  不觉来至前面儿,却见陈叔领着三个面生的男人打眼前经过,都着下人衣裳。

  云鬟知道陈叔近来在招庄上的护院,这些想必就是了,因担心陈叔见了她,恐怕又要唠叨程晓晴之事,便刻意等这诸人都过了,才又悄悄自出门去。

  云鬟来到庄外,慢慢地沿着墙边儿走了一回,见雨润糙青,柳叶垂珠,十分可喜,不由叫人心qíng也渐渐舒畅。

  正漫步中,忽地看到柳树身上趴着一个空空地蝉壳,伶仃呆呆地趴在树皮上。

  云鬟走到跟前儿,举手拿了下来,把玩了片刻,又抬头看柳树上,想找到那脱壳的金蝉何在,然而树上蝉唱连声,自然无处找寻。

  然而捏着这蝉蜕,却没来由想起赵六曾说过“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的话,当时的她满心震撼,无言以对,但现在想想……却隐隐悟出了几分。

  赵六说什么“弱ròuqiáng食”、世间本就如此等话,——然而不管是螳螂还是huáng雀,他们的所为,不过是出自本xing,只为存活下去而已,并不需要为此而负罪。

  但是,人毕竟为万物之灵,人世之间,自有种种明文律法规制,作jian犯科者必得其罪,却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弱ròuqiáng食”可以定义解释的。

  只不过这世间有极好的人,自也有极恶之人,极恶之人为非作歹,并不是什么弱ròuqiáng食,而是出自歹恶的xingqíng,他们不似螳螂跟huáng雀一般以捕捉别的猎物裹腹维生,只是为了一己之私,一己之恶而已。

  何况他们明明也知道,一旦触动律法,自会有官府缉拿定罪……他们本该安分守己,却选择了残害无辜,这哪里是什么shòu禽糙虫类的弱ròuqiáng食,不过是一种肆意而为的“恶”罢了!

  然而赵六所说有一处却是不错:螳螂捕蝉,自有huáng雀在后,贾少威等人为恶,却也有衙门以及赵六等人在后缉拿……

  天道不公,才令青玫那样美好而无辜的女子命丧歹人之手,但若恶人落网,替青玫偿命……或许,也算是世间的一种“公道”了罢。

  就如同谢二曾想害青玫,自个儿却失足溺水,岂不是天理昭彰?

  云鬟叹了数声,信手把蝉蜕放了,仍是一路迤逦而行。

  她因贪恋这雨后林间的清新景致,便徘徊树间,不觉想了许久,因有所解悟,倒也隐隐喜欢。

  半晌,云鬟才忽然想起自个儿出来有一段时候了,怕林嬷嬷又要着急找寻,回头又是一番唠叨,于是忙抽身返回庄内。

  此刻庄门口上小幺竟然不在,云鬟便轻轻易易进了门,一径入内,她因路径熟悉,便格外避着人,将经过花厅之时,忽地听见里头有陌生男人说话的声儿。

  云鬟还以为是新招来的护院,便不以为意,谁知却听那人道:“想必他跟你们府里有什么瓜葛,不然他那样的人,怎会竟会亲自来探望你这小女娃儿呢?”

  云鬟听这人语气凶狠蛮横,且说的古怪,心中便暗忖:不知这来者究竟何人,竟是如此无礼放肆。

52书库推荐浏览: 八月薇妮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