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柯宪忙还礼,杨御史便领着杨娘子自去,杨王氏叫道:“叔父,叔父!”
杨御史却始终置若罔闻。
当下,两人便又再审讯杨广。杨广因知道大势已去,也不再狡辩隐瞒,便说了来龙去脉。
原来先前,保宁侯买房不成,又吃杨御史抢白了一场,受了些恶气。
那新宅的管家们私底下寻思,总要想个法子替主子出气才好,正杨广的娘子跟这边儿管家娘子相jiāo,那管家娘子私底下便chuī风,说是保宁侯如何如何想要得这房子,若是能做成此事,只怕谢银至少也要千两。
这杨王氏听说,顿时心动,回头就同杨广说了,又百般撺掇,不肯舍手。
杨广也正因杨御史厚待杨义,心里有些不平,听闻能从中获利不少,自然也动了念,因此才主动跟杨义相jiāo。
后来他因透露口风给杨义,遭杨义拒绝。杨广恼羞成怒,才知道杨义虽看着穷酸,脾气却也跟杨御史是一个样儿的,都是软硬不吃。
正赶上杨御史寿辰,杨广百般思量此事,终于想出一个天衣无fèng的法子来,意yù神不知鬼不觉地借刀杀人。
他怕杨王氏嘴不牢,因此竟瞒着妇人,并未告知。
果然一切如他所料,杨御史一一家一来不爱面食,二来,杨御史夫妇又因知道杨义家中qíng形,素日逢年过节都要给些东西,今次自然也不例外,果然便把寿包给了杨义。
可杨广料不到,一切从保宁侯府的新宅巨利而起,一切,却又因新宅的瓷盘子结束,“因”是杨王氏的撺掇,“果”又是杨王氏泄密——这真是百密一疏,或许又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295章
只是,后来听说杨御史竟将那座祖屋变卖了,也正是卖给了保宁侯史宝。
本来按照保宁侯的xingqíng,这一场案子落幕,他便有些不肯罢休之意,然而毕竟起因是新宅的管家们想要邀功,私下撺掇行事,因此竟不曾再闹出来,只也息事宁人罢了。
再加上杨御史主动肯让这座房子,保宁侯越发“心平气和”,自然不再理会别的。
直到有一日,云鬟无意遇见了杨御史,便问起当初为何变卖祖屋之事。
那时候杨娘子已经顺利生产,竟是个白胖的小子。
母子平安,都跟杨御史夫妇住在一块儿,杨娘子也未曾改嫁,只安心把杨御史夫妇当作公婆般侍奉,又抚养孩儿,衣食无忧,倒也自得其所。
听了云鬟相问,杨御史一笑,竟道:“我原先,一来不愿舍弃祖屋,二来,不想向保宁侯那种人低头,然而……竟让有心人盯上,白白没了杨义的xing命,幸而天可怜见,让他还有个遗腹血脉。那日结案之后,我同义儿媳妇说过,她是一心想要替杨义守寡,要生下孩儿继承杨家香火,故而我便把那房子卖了……没了眼中刺,却得了傍身的金银,也是极好。以后,且好生把孩子养大,便是一生所愿了。”
云鬟点了点头,便并未再说别的。
当日杨娘子跟杨义本要一块儿吃那毒寿包的,或许是天意怜悯,让杨娘子yīn差阳错错过,保存了杨家这一点血脉。
真凶死罪,又有麟儿,杨义泉下有知,或许也可含笑。
只说是日结案,往上报了主事大人,主事看过了各色供状,拍案叫绝,把两人大大地夸赞了一番,说是给刑部争了颜面。
不多时,刑部上下都听说了,便有许多相识过来道喜。
这一天晚间,柯宪便趁兴同云鬟道:“这案子,算是咱们两个进刑部正式接手的第一个,一开始便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是不是值得大大地庆祝一番?我请你去酒楼里吃酒如何?”
云鬟道:“天冷,若是柯兄要热闹,不如去我家里,我让人整治一桌儿酒就是了。”
柯宪横竖只要吃口酒,取个喜福意头,因此无有不从。
当下便随云鬟回了府内,晓晴闻听,吩咐底下人准备酒菜,自己奉茶上来。
柯宪见了她,不免打趣道:“晴姑娘,你近来可好?”
晓晴道:“好的很,柯爷也好。”
柯宪搓搓手道:“我不大好,今儿我看见小谢戴着的那副护手套,甚是羡慕,如何我也得一双那么jīng致呢?”
晓晴白了他一眼,道:“柯爷府里不是有个会做女红的婶子么,自管让她做去,如何却来指使别人。”
柯宪嘿嘿笑了两声,便不说了。
两个吃着饭,柯宪便琢磨道:“我们结了这件案子,你说侍郎大人会不会知道?”
云鬟道:“侍郎大人这几日忙的很,不过……迟早会知道的。”
柯宪笑道:“那侍郎会不会嘉许咱们?”
云鬟见他一脸期待,便道:“侍郎等闲不会随意嘉许人的。至多只说一个‘好’字罢了。”
柯宪悠悠然道:“那也使得,可知上回咱们遇见侍郎,他竟叫出我的名姓来,叫我甚是受宠若惊呢。”
云鬟笑道:“知道。”
两人闲话片刻,柯宪忽地又想起来,便道:“侍郎手头如今办的这件儿联尸案,已经有了眉目了?”
云鬟摇头:“具体不知。”
柯宪道:“我现在盼着侍郎叫咱们也加入其中,那必然也是一个势若破竹,很快结案。”
云鬟笑道:“罢了,你是喝多了。只顾说些大话。那案子棘手的很,不是咱们能够碰的,明儿还是老实去看卷宗是正经。”
柯宪摇头道:“谁说的,只要有助破案,难道还分品级高低?当初我没考入刑部做推官的时候,曾跟杜兄耿兄他们推演案子,还曾说过那饕餮案,你也是知道的。”
云鬟听见“饕餮”二字,心头一动。
柯宪也想起此事来,便道:“我还是那句话,这案子底下必然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且想,京城里人多眼杂,要养那样大的一个畜生,还要做的悄无声息无人知晓,连三法司都无可奈何,你只管猜猜看,这背后的人来路该何等不凡,又是何等可怕。”
云鬟忙道:“柯兄,不必说了。”
柯宪却越发兴起,道:“我是不怕的,我平生最大的志愿就是破解此案,若这案子在我手上告破,死也瞑目。”
云鬟喝道:“柯兄!”
柯宪才笑道:“罢了罢了,玩笑而已。不说了如何?”
云鬟方叹了口气,心中转念,便道:“你可知,前儿我因何买了那觱篥?”
柯宪道:“是了,你如何会买那西域的奇异乐器,我当时问你,你还不答呢。”
云鬟皱皱眉,然而才低声道:“我曾见过那饕餮。亲眼见过。”
柯宪呆了呆,本来想笑,以为云鬟是在哄他的,可是对上她的眼神,又笑不出,不由屏住呼吸:“你当真?”
云鬟点了点头:“若你亲眼所见,就会知道……那种凶shòu,绝不是咱们寻常人所能招惹的。委实……太可怕了些。”
柯宪生生咽了口唾沫:“那是什么模样儿的?”
是何模样,对云鬟来说自然是历历在目,可是偏找不出任何言语来形容描绘,想了半天,便只说道:“总之,当时我看到那shòu的时候,依稀仿佛,也听到了有觱篥的声音。”
柯宪眨了眨眼,恍然:“所以你才买了那觱篥?”
云鬟一笑,却并没有再告诉他,她甚至连凶shòu出现之时,黑暗中所响起的那觱篥的曲调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两人因说了这番话,不知不觉便一个时辰已过。
柯宪酒力发作,又知道时候不早,便忙告辞,云鬟怕他醉得厉害,就叫阿留亲自送了回府。
云鬟盥漱完毕,想起方才跟柯宪所说,便起身,从桌柜子里又将那觱篥拿出,才要chuī奏,忽然想起先前梦中所得。
默默地出了会儿神,手指弹动,轻按下去,才chuī了两声,忽然竟有些心神不宁,忙便停下。
不觉夜深,外头的风越发大了,隐隐地竟仿佛有些虎啸龙吟的声响。
云鬟不知不觉竟握紧了被子,心头无端慌得厉害,虽知道不可能,可是眼见那窗纸上影子晃动,就仿佛那凶shòu随时都会破窗而入一般。
因一念心动,那夜跟凶shòu劈面相逢的一幕便也不停在眼前出现,记忆如疯了似的,总是要定格在那一幕,那饕餮气咻咻地喘息,跟那熏人yù死的气息,近在耳畔眼前。
bī得她拉起被子,死死地蒙住头。
不知过了多久,正不得安眠,忽不知哪里涌入一阵风,呼呼更响。
云鬟恍惚里察觉,犹豫yù看,翳风xué似被轻轻抚过。
顿时间,便不由自主地意识昏沉起来,起初还有些不安惊惧,身子却仿佛坠入一个安稳牢靠的所在,被紧紧地包围护着。
饕餮的影子才在脑中渐渐退散,云鬟陷入沉睡酣眠之中,再无知觉。
此后数日,云鬟跟柯宪仍只在公房内安稳地看卷宗。
这段时日里,山西那杀妻案也有了结果,经过反复侦讯查问,那男子总算承认了其实妻子并不是他所杀,而是被人qiángjian之后杀害。
他因素来夫妻恩爱,却无能为力阻止爱妻被害,又不想事qíng传出去,让亡妻再背负被rǔ之名,所以索xing承认是自己所杀,乃是存了个同生同死之心。
从这两件之后,刑部中人看待“谢凤”之时,眼神越发不同,轻视不屑者越少,多数是敬而重之,连一应上司等,也无不客客气气,丝毫不敢以势压人。
这天云鬟递jiāo了卷宗,便往回走,正过廊下之时,忽地前方走出一道影子来,将她拦住。
云鬟抬头,却见面前站着的人,身材高大,髭须微露,下巴上显得有些青郁郁地。
双眸锐利,人物齐整,面上两三分憔悴,却掩不住天生那股冷傲。
云鬟扫了一眼,便淡淡地垂首行礼道:“张都司。”
这人果然正是张振,见云鬟如此,便笑了两声,目光又在她脸上跟身上转来转去,却见她生得秀丽绝伦,大非寻常男子可有的姿色,只气质清冷淡定,却又不是一般女子该有的气质,分毫娇柔脂粉气都不曾有,反而大有木叶风肃。
面容虽秀美,双耳垂却并没有耳dòng,身形虽卓然挺秀,可是那……
张振目光何等锐利,云鬟隐隐察觉,便不同他多话,迈步要走之时,张振忽地低头道:“那天跟世子去我家里的,是你,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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