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门dòng开着,秋风狂卷进内,将桌上的纸笺掀起,忽悠悠飞了出去,那烛火瑟瑟发抖,勉qiáng支撑片刻,便告熄灭。
书房内又是一团墨黑,两人虽然近在毫厘,彼此却几乎无法看清对方的眉眼,只听得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湿润的气息,扑在脸上。
赵黼道:“阿鬟是为我写的,对么?”声音极为温柔,不知怎地,也自有些发抖。
云鬟不答。赵黼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反而显得心虚。”
云鬟深深呼吸,道:“先前在部里,你问我……到底要你怎么样。”
赵黼“嗯”了声,拼力按捺那不真的喜悦,才未曾立刻吻落。
云鬟道:“现在我也想问殿下,你到底,想要我如何。”
赵黼眨了眨眼:“我要的很简单,我就要你的人,你的心,你不是从来都知道么?”
云鬟道:“我不知道。”
赵黼尚未开口,云鬟道:“我只知道你疑心我,不肯信我。我以为你不是以前那个人了,其实……你一直都是,一直都没变过。这一回,跟以前,又有什么不同?”
提到这句,黑暗里似无限恐惧用来,云鬟道:“只是这一次,会死的又是什么人?”
虽然看不清她的脸色,却能听出云鬟声音里的一丝颤意。
赵黼举手慢慢地自她脸颊上蹭过,果然指腹有些湿。
他竟然有些哑口无言。
片刻,赵黼说道:“如果是别人,我断不至于这样。可是那个人是白樘,你叫我怎么相信?先前我还看他抱着你,转头又知道、知道他跟你在外头过夜……”
察觉她身子绷紧,赵黼将她抱牢了些:“兴许这其中有什么出入,如你所说,有些误会。可是你试想想,如果你是我,听了这些你会无动于衷么?”
赵黼皱眉想了会儿,将脸蹭过去:“不,这个比方并不恰当,因为你向来冷心冷面的,又哪里知道我心里对你是怎么样的一团儿热?先前你对我那样好,我原本以为你也是喜欢我接受我了,可忽然又听见这些,我、只当你是瞒我的……”
说到这里,竟也心酸起来:“我最恨人骗我,但更怕得而复失,——你毕竟不是我,又怎么会懂?”
外间的夜雨绵密,显得缱绻而绵长。
双眼适应了墨一般的夜色,而说话的的声音格外清晰。
一刹那,云鬟忘了所有,心里只念咀着赵黼的一句话“我最恨人骗我,但更怕得而复失……”。
他又怎么会知道,她的确不是他,但是偏偏……这种心qíng,竟是一般无二。
风渐渐小了些,偶尔旋着雨丝哨过来,发出“咻”地一声,似是个看破世qíng的老人,静静默默地发出悠远的叹息。
沉默过后,云鬟才道:“你便是如此,动辄不遂意,便会任意行事,并不顾别人如何想法,你让我觉着怕,若再像是先前一样,连累无辜之人,我才是百死莫赎……”
赵黼道:“不会!”
云鬟道:“你也曾说过,江山易改,禀xing难移。”
良久,赵黼才道:“好。”
云鬟正有些恍惚,不解他是什么意思,便听赵黼道:“我信你。”
云鬟慢慢地抬头。
赵黼道:“我不管别人再说什么,我只听你的话。”
云鬟道:“你……说什么?”
赵黼道:“畅音阁的事,白樘的事,我……再不管别人的话,只要你说没有、我就信你。”
云鬟并未立刻回答。
赵黼摁着心跳,低头在她额上吻落,又沿着鬓边往下,嗅到她身上清冷独有的气息,道:“我两辈子都没被人这样折磨过,只有你、也只为了你……好不好?”
他仿佛能看见那双亮晶晶的双眸,浸润在夜影里,并没有素来的清寂。却也越发无法辨明她的心思了。
又听不见回答,赵黼便道:“好不好?阿鬟……”
在她唇上小心翼翼地印下,又问:“阿鬟,你说好不好?”
口吻之中,竟似是祈求的意味。
外间廊下忽有脚步声响起,原来是晓晴因见起风,生怕chuī了窗户灌了雨水,便起身相看,岂料不见了云鬟。
晓晴自忖她并不会外出,便挑了灯笼来书房寻找。
云鬟听越来越近,便忙要推开赵黼。
赵黼却道:“你不答应,就休想我放手。”
云鬟呵了声:“方才说什么来着,江山……”
晓晴来至门外,见门扇开着,将灯笼一挑,唤道:“主子可在?怎么没点灯呢?”
便听云鬟的声音从门边儿传来,道:“我自在这里静一静,你且回去睡吧。”
晓晴略有些惊,道:“主子,没事么?”
云鬟道:“方才掉了火折子,没事。”
说话间,便见火光一亮。晓晴定睛,果然见云鬟在桌子后面儿,正举手将桌上的蜡烛点燃了。
晓晴松了口气,复问道:“可要吃茶么?我伺候了茶再去睡也使得。”
云鬟道:“不必,我要一个人静坐……看书。”
晓晴不敢再扰,只得答应,又怕夜冷雨湿风大,便轻轻为她将书房的门带上,复提着灯笼去了。
书房之中,门口旁侧,赵黼俯身,再站起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张纸笺,正是先前被风卷到地上的那首“jī鸣”。
赵黼定睛看会儿,来至桌边儿:“这样好的qíng诗,如何肯忍心烧了?”
云鬟垂眸道:“现下,你也该回去了。”
赵黼道:“你昨儿下午答应我什么来着?”
云鬟恍若未闻,灯影下脸色微微泛白。
赵黼道:“其实回府后,父王又狠骂了我,喝令我不许胡作非为,他好似猜到我会出来找你,派人盯得死紧,直到今儿,才得了些松懈。”
又将云鬟拢入臂弯中:“今夜,我就也同阿鬟‘将翱将翔,弋凫与雁’,你说如何……”倒是会活学活用。
乍然听他说起那诗上的句子,叫人无地自容。
当初一时惘然,写完了才发现大为不妥,只是要毁了却也未曾忍心,想不到竟留了这样一个把柄。
云鬟道:“你若是听我的,那、即刻就回东宫。”
似鸳鸯jiāo颈,他在后面,半寸也不肯舍离,又低低道:“别的都听你的,可是那chuáng笫间的事,要听我的。”
云鬟恼羞成怒:“殿下!”
赵黼道:“你先前答应过,只要不在刑部……”
云鬟红了脸,道:“别说了。”
手却沿着领口下去,他是站着,云鬟却是坐着的,甚是方便。
虽无牢笼,却似身在他一人牢笼,有形无形,将她束住。
云鬟道:“你再不停,我就……”
心却无法自制地乱跳起来,竟有些慌得失去分寸。
举手乱挡,怎奈他才是最擅长过关斩将、所向披靡的那人,又哪里能挡得住一招一式?
似征服了最丰美的领地,逡巡察探,僻壤开疆。
察觉怀中的身子陡然弹了一弹,又略溢出微吟,得到她的反应,赵黼虽未曾怎地,却比自个儿的心意餍足更加满了几分。
第448章
有诗云:
佳景留心惯。况少年彼此,风qíng非浅。
倾城巧笑如花面,恣雅态、明眸回美盼。同心绾,算国艳仙材,翻恨相逢晚。
这一夜,赵黼却留在谢府未出。
两人原先只在书房里,后来因夜冷,抱了回房……那房中灯火明明晃晃,过了两三刻钟,便熄灭了。
次日清早儿,晓晴因想这两日云鬟举止有异,却不知怎地,便早早醒了,来查究竟。
谁知正开门,就见有个气宇轩昂的人影,从廊下不慌不忙地走了开去,一晃消失在如意门口。
晓晴大惊,早看出那是赵黼,却又不知他是方才来的,还是昨儿……竟仍是丝毫不知。
当即按捺猜疑,便至门口,却并不似先前一般推门而入,只是先轻轻地敲了敲门扇。
敲了半晌,里间无声,晓晴毕竟关心qíng切,便忙将门推开,叫道:“主子。”
一路寻到内室,却见chuáng帘仍是放着,静静默默地。
晓晴屏住呼吸,举手轻轻一撩,却见云鬟睡在里头,发髻都打散了,一头乌发略有些凌乱地散在枕褥之上,垂眉静眼,仍是在睡着。
右手挑出抵在枕边儿,袖口是雪白素缎,同玉般的手腕相映生辉,可见只穿着贴身的小衣。
青丝如瀑,撇在薄褥之外,越显得眉目明秀,雪净之中又有些浅浅地粉。
当真花之容貌,玉般jīng神,宛若月中霜娥沉醉广寒宫中,虽眠中不言未动,却偏偏有说不尽的缱绻风流。
晓晴看的愣怔,依稀觉着云鬟今日……仿佛跟往昔不同。
她本yù叫云鬟起身,可仔细相看,却又不忍叫醒了她,便复脚下无声地退了出去。
云鬟因昨夜过分劳神,比以前时候都不同,故而竟睡了过去,一梦无知。
及至日上三竿,方慵慵地醒来,透过chuáng帐,依稀见到帘子外一线日色,顿时惊得身心透凉。
当即想也不想,忙从chuáng上跳下地,扬声叫道:“晴儿!”
晓晴在外听了动静,忙进来看端倪,却见云鬟急得团团转,口中道:“怎不来叫醒我?耽搁了去部里了!”
晓晴怔了怔,迟疑问道:“主子,你昨儿不是说,今日不去的么?”
云鬟正手忙脚乱地去取官服,乍然听了这句的时候,手也正触到那官袍的料子,指尖传来一点滑凉,旋即飞快地透到心里。
眼神略直了直,云鬟后退一步,方明白过来,喃喃道:“是了,我……以后都不必去了。”
她似乎想笑:“我怎么竟忘了。”
晓晴却看出她眼睛红了起来:“主子……”
见只着贴身的小衣跟亵裤,便走到身边儿,去取了一件儿gān净家常的鹅huáng色常服,抖开给她披在身上:“急得脸都红了,别再着了凉。”
云鬟勉qiáng笑笑:“知道了。”
晓晴道:“我把水送进来。”当即便端水进来,伺候盥漱整理了,又安排了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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