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穆道:“哥哥说哪里话,难道我是那种会搬弄是非的么?”
恒王在静王府内耽搁了一个时辰,才自回王府。
缇骑将所探听的经过同赵黼说知,赵黼道:“我也觉着恒王不至于会多事愚蠢到这种地步。唆使邹家告状……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他真的要对付,如今也该是对付东宫才是。”
缇骑道:“所以殿下故意叫我们去散布这消息,就是要看恒王殿下的反应?……可既然不是恒王,又是谁敢假借恒王府的名儿,且能叫邹家深信不疑呢?”
赵黼冷笑道:“幕后之人是谁,只从一件事就可以判断。”
缇骑问道:“不知是什么?”
赵黼道:“在这件事之中,是谁得利,谁就是那行事者。”
缇骑细细想了想,迟疑不定,惊道:“这件事……虽看似威胁到了静王府,但实则有惊无险,且如今外头的人都盛赞静王跟静王妃,连圣上也都赞不绝口……难道……”
缇骑虽然想到,却毕竟不敢说出来,只道:“可是殿下,倘若真的是,那么这一招儿何其凶险,若是拿捏不到,却会是祸事一桩……”
赵黼道:“故而我佩服这行事布局者的胆量跟手段,又叫人不起疑心,又得了利,这就所谓‘富贵险中求’的意思了。”
叫那缇骑退下,赵黼沉吟。
此案中得利的是静王府,唯一吃瘪的却是殷家。
赵黼所派的缇骑自然查探的甚是清楚,原来这殷家,虽名义上是静王妃的母舅家里,但世人不知的是,当初沈舒窈生父早亡,曾有一段时候暂居于母舅家中,这殷家待她们孤儿寡母却并不算甚好,时常刻薄。
后沈舒窈成了静王妃,这殷家却有些自得,常常借着王府眷亲的名头,行些小小地便宜之事。
如此一来,是谁一手主导了此事,答案呼之yù出。
除掉了隐患,又扬了名儿,这一招兵行险招,险中取胜,用的极好。
赵黼正思量,外间报说谢府有人来请。
赵黼虽不知所为何事,但既然云鬟亲派人来,必然要紧,当即起身出外。
而这会儿,在谢府之中,除了云鬟之外,尚有两人。
却是白清辉跟季陶然。
上回,自云鬟亲向着白樘递了辞呈之后,这件事便瞒不住了……很快就在刑部上下传开,到处一片哗然之声。
毕竟人人皆知,“谢凤”才入刑部不久,便官升两级,履历极好,又屡破奇案,京内jiāoqíng又广——底下的那些后进且罢了,只说刑部尚书,太子,皇帝皆都青眼有加,真可谓“青云直上”,“飞huáng腾达”“位极人臣”,指日可待。
谁知竟在这个关键时候辞官?简直如自断前程,叫人无法相信。
一时之间,猜测各种原因的都有。
季陶然虽早猜到有事,亲耳得知如此,仍是一惊不小。
他来到谢府之时,白清辉却先到一步。
清辉实则是有些明白云鬟为何如此选择,并不觉十分诧异。
先前来时,只略问了两句,见云鬟神色平静,便不多言。
可云鬟因一直惦记顾芍的事,如今见清辉亲自登门,正是个时机,便鼓足勇气,就将她改扮女装跟顾芍在将军府见面儿,又发现顾芍那种寒气凛然笑脸的话同清辉说了。
清辉从头听完,竟诧异问道:“你没看错么?”
云鬟语塞。
清辉同她从来认得,当然是最清楚她的能为……如今竟本能地问出这句话,可见他内心对顾芍甚是信任。
而清辉一问出口,也知道失言。
一来云鬟等闲怎会出错?二来,这件事并非好的,顾芍又是他的亲戚,云鬟肯不避嫌疑地开口跟他说,自然是因为有十足把握,不容置疑。
清辉道:“是我失言了,你休要见怪。”
云鬟苦苦一笑,道:“并不会,我明白你的心意,倘若……倘若有人也这般说表哥,我也肯定是不信的。”
清辉见她把季陶然拿出来做比,可见郑重。
沉吟片刻,道:“我虽然相信表妹的为人,可是,我们毕竟是亲戚,倘若我当局者迷,也是有的。”
能说出这一句来,显然他还是清醒如昔的。
云鬟略微放心,又不肯过度让他不安,便道:“也许……只是因为她年纪小,顽皮做了个鬼脸罢了,又或者只是闹着玩儿的。我跟你说,也没别的意思,只叫你心里知道有这么一节……不要毫无所觉就是了。”
清辉道:“我很知道你的意思,往后,我也会加倍留心。”
两人才说过了此事,季陶然便急jī飞狗跳地冲了进来。
相比较清辉的冷静,季陶然却十分不安,不顾跟清辉寒暄,进门便对云鬟道:“辞官是真的?是不是因为上次太子的那件儿……才迫的你如此?”
云鬟道:“已是过去的事了,何苦只是提?”
安安静静叫他坐了,让晓晴奉茶。
季陶然因一口气赶来,此刻便有些气喘吁吁,又看云鬟跟清辉两个都无事人一般,他便苦笑道:“罢了,满世界只我一个人着急不成?”
清辉道:“不用急,天青月满,水到渠成而已。”
季陶然原本心焦,被他两个感染,噗嗤一声:“好,果然皇帝不急太监急。”
因瞥向云鬟,想到以后果然再不能跟她并肩查案,仍有些失落,那笑便又收敛。
忽地想到昨儿她拉着赵黼的手去了,不由问道:“那么以后,你是不是就要跟六爷……”
云鬟却不想总是提这件事,当即摇了摇头,却问道:“是了,我也有一件想要问你。”
季陶然怔道:“何事?”
云鬟道:“昨儿本是要看你所说的那种子的,只是耽搁了,如今、如今我也不在部里了,只怕也看不得……却不知是个什么样儿的呢。”
她本是故意引开话题,不料季陶然听说,便道:“这个也没什么难的。”
举手入怀中,掏了一个纸包出来。
云鬟奇道:“你竟是随身带着?”
季陶然道:“我见你没去部里,本想送来看看,谁知才包起来,就听人说你辞官了……顾不得,随手揣了,飞奔过来。”
说话间,便将那纸包打开,果然见一粒粟米大小的毛刺小糙种静静地缩在里头。
白清辉因不知此qíng,便问缘故。
季陶然跟他说明,清辉却知道他很得严大淼真传,所谓异样的糙木之类也该知道不少,然而此刻他们三人看着此物,却都不知是个什么品类。
清辉便道:“连你也不认得……可见这糙种子并非寻常可得,生长的地方必然也特殊,只要知道哪里有此物,自然便可推断阮磬去过何处。”
季陶然点头,谁知云鬟盯着这种子,眼中却透出疑惑之色。
季陶然问道:“怎么了?你总不会在哪里见过?”
云鬟因听着清辉方才的那句“种子非寻常可得、生长地方必也特殊”的话,心中便有似曾相识之感,因凝神细细搜寻。
只是记忆回溯之时,却竟出现了令她意外的一幕。
——那竟然是在皇宫之中。
那日白樘同她一块儿进宫面圣,正赵世在跟萧利天对弈,赵世因不敌萧利天,便拂袖而落……
云鬟皱皱眉,略觉慌乱,几乎不知自己是为何竟想起这样的一幕。
然而再度定睛细看,目光掠过仍端然而立的白樘,又看向赵世、睿亲王……以及他们中间的那乱作一团的棋盘。
就在那错落的黑白子之中,是一粒小小地圆褐色种子,悄然无声地粘在赵世的衣袖上。
瞳仁微微收缩,云鬟细看那在金绣上勾着的一点儿,复又回神,看向桌上纸包内的那一颗。
清辉同季陶然毕竟同她素来知jiāo,又明白她的行事,见她如此,便晓得知qíng,季陶然忙催问:“可果然知道?”
云鬟看看两人,终于说道:“我是曾见过这种糙种,但是……”略一迟疑,便把在宫内看见赵世袖口有这般一颗种子的话说了。
果然两人听了,也都错愕。
继而清辉道:“不过,阮磬是禁军,假如这种子是宫内的御花园、或者其他地方所有,不留神给他带在发间也是有的。故而你记得圣上身上也有。”
季陶然也觉着有理。
云鬟道:“不过如此又怎么算?我们只当寻到有这糙种子的地方,便可又得线索,如今知道是在宫内,却也不足为奇。”
谁知清辉道:“不见得。”
季陶然道:“又怎么样?”
清辉道:“阮磬的身份特殊,若要查,则一点儿细节也不能放过——陶然你能发现他鬓间有这种子,便是一点儿线索,偏偏谢主事又记得是在宫内出现。我并不觉着这两点是个巧合。”
他略一停顿,又道:“我们一提宫内,便觉着如一体一般,殊不知宫内宫外,涉及的地方自也不计其数,宫内也分许多场所,我觉着,该细查这糙种是属于宫内哪个地方的。”
云鬟跟季陶然这才明白,双双点头。
季陶然便道:“可是却要怎么查好?你我都无这般权限。只能望洋兴叹。”
清辉道:“这又是未必了。”
季陶然还未做声,云鬟已经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便道:“你是说……六爷?”
季陶然笑道:“我如何忘了,阮磬是禁军的人,六爷是金吾卫副统领,且又是皇太孙,这个真是他的地盘了。不过,该怎么说动他呢?”
两人都看着云鬟,却见她眉头微蹙。
清辉问道:“怎么了?你……仿佛有些忧虑之意?莫非让皇太孙出面……不便么?”
毕竟这两个人,都算是知己。云鬟便不瞒着,道:“我不知道,只是觉着,心里有些不安。”
清辉道:“不安?”
云鬟摇头:“说不上来是怎么样……也没什么因由。”
季陶然道:“你们两个,真不愧是一路之人,总有些古怪的想头,不过查一颗糙种子罢了,又能于六爷有什么妨碍呢?又不是让他当真将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只要拿这种子给宫内管事、或者御花园的人一看,便立刻知道端倪了。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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