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年不见就认不得我了?”祝达沉声喝道。
到此时,院中的众人才反应过来,祝达真的活着回来了。花娘子便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
街坊亲戚,包括祝达死去的爹娘都不认为他还能活着回来,也是有根据的。豫州去年实在乱得吓人,听说郡县里已经是十室九空。而到了今年,外面的大人们又在打仗,打完流民打叛军,总之打来打去没个消停的时候。加上,世间不知从哪里涌出来许多鬼魅乱窜。
祝达能从豫州里平安出来,又从战场活着回来,还千里迢迢摸回了江城,实在是祝家的祖宗积德。
到了六月间,江城处处都在议论祝达死而复活这件事。当时的jiāo通不便,加上战乱和瘟疫,祝达的经历的确称得上是则传奇。就算是有味斋里的妖怪们说起此事,也得感慨一句,这个祝达可真是福大命大。
然而,福大命大的祝达却在六月初四那天早晨急冲冲来有味斋找四郎,说是他回家后,日日梦见被亲爹亲娘指着鼻子骂不孝,还说要jī鸭各三百只,在六月五日jiāo给道士去祭奠守桥使。说着说着,祝达就泪如雨下,一个高大的汉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孝,就差没给四郎下跪了。
眼见着离六月五日不到三天的功夫,现在来订这样大量的jī鸭的确有些匆忙,但是四郎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只是四郎心里十分奇怪,偷偷去问道长,为何祝老汉和他老伴两个人过桥,却要这样多的祭品?道长笑而不语,只叫四郎照做便是。
转眼到了六月五日。这天yīn沉沉的,太阳被云朵遮住,可是天气并没有因此凉快一点,反而更加闷热。
有味斋的厨房里传来一阵阵鲜美的肉香。灶台上煮着口烧水用的大镟锅,上面盖着一个大面饼子。
当时其实是没有锅盖的。时人蒸制食品,常有用gān面饼子做蒸器盖子。这样一来,gān面饼子吸收了食物的香气和水蒸气,等蒸锅里的肉菜熟了之后,面饼子也恰好能吃。
有味斋里虽然有锅盖,但今日要做的jī鸭极多,一时倒不开器具,四郎便入乡随俗,用gān面饼子做起了锅盖。只是,这样的锅盖吸收了水蒸气,软塌塌的,实在不好揭开。
四郎伸爪去摸面饼子,立马被烫的缩了回来。这时,一只撸起半截衣袖的胳膊伸了过来,十分利落的帮四郎取下面饼子,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烫。
锅盖一开,镟锅里面便飘出一股浓郁的卤鸭香气。
四郎做的这些卤鸭全都是六斤左右的成年娄门鸭。被槐大用小开法,从腋下开一个月牙形的小刀口,再从里面一点点挖出内脏,因此外形保持的极为完整。
四郎用少许香油并茴香、花椒、大葱从小刀口塞入鸭腹中,然后放进镟锅里,与四两捶烂的猪板油,三碗酒,一碗酱油同煮。
这种卤鸭pào制时,需要不停地揭开面饼子翻看火候,因此陶二哥把四郎轰了出去,在极热的水蒸汽里很认真的翻看火候。他一边翻动卤鸭,一边叮嘱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四郎:“里头热,你别进来。”
“你一个人能行吗?”四郎有点不放心。二哥拿着铁夹的样子,好像是拿着什么仙界法宝,四郎在门外看着,不知道是该替鸭子担心还是该替被二哥捏出几个手印来的铁夹子担心。
二哥漠然的看四郎一眼:“二哥行不行,你难道不清楚?”大概是热了,二哥十分流氓的揭开脖子上的扣子,露出一大片麦色的胸膛,然后低头闲闲的挽了挽袖口。虽然是在厨房里翻鸭子,也不经意间就带出了当年血战四方众神十万天兵的气势。
于是四郎果断闭嘴出门,再多说一句,指不定被翻来覆去煎炒的就是他了。
为了保证新鲜,jī鸭都是今日现宰现做的,因为预订量极大,所以有味斋的妖怪几乎都在帮忙。当然了,有的纯粹是凑个热闹帮倒忙。
四郎一出门,就看到华阳姑姑头上包着个青布包头,系着水色绣青莲的围裙站在水缸边。只见她左手做拈花状,捏住jī头,右手刀片银光一闪,便gān净利落的割断了jī的气管和食管。
四郎急忙给华阳姑姑端来一个粗陶碗。“姑姑,jī血可要放gān净了,否则肉就发红有腥气。”
胡恪在一旁帮忙收拾杯盘盆盏,挪过来小声和四郎咬耳朵:“姑姑以前可是十指不沾阳chūn水的贵妃娘娘……”
华阳仪态万千的瞪了面前两只小毛团一眼,笑骂道:“滚吧,如今还学会编排姑姑了。老娘杀的人都比你们杀的j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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