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却又不愿洛骁离开,从此两不相见。
他想如何?
闻人久发现自己一时竟也答不上来了。
洛骁看着闻人久拧眉深思的模样,心头有些涩,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慰来,他盯着闻人久一字一句地道:“殿下,我对殿下的感qíng无一丝一毫掺假。既然殿下不能许了我,那么,便让我离得远些罢,若是不能断了念想,我从此便不再回京。”
闻人久一怔,随即眸子蓦然眯起,声音压低了几分,显得有些沙哑与冷厉:“你这是在威胁孤?”
洛骁后退一步,脸上浮现出些许苦涩,道:“我这又算得上是什么威胁呢?”缓缓道,“慕容远和其他几位进士皆已经进入朝堂,陈家归顺,卫家也似有偏向殿下之意……且殿下心思缜密,只要处事小心些,朝堂之上自然不必担忧。
我在朝堂之上并不能帮殿下什么,反倒不如戍守瑠州,还能替殿下多分担些许忧惧。”
闻人久道:“那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洛骁苦笑一声,道:“难不成殿下还想让我留在帝京,亲眼瞧着殿下日后娶了如花美眷,然后儿女绕膝么?”瞧着闻人久轻声道,“那殿下也未必太残忍了些。”
闻人久有些怒,问道:“难道你还想让孤为你终身不娶,不留子嗣么!”
洛骁淡淡道:“我未曾这么想过。”看着闻人久,微微笑着,“只是我以后是不会有后嗣的,殿下若是能生几个像你这般玉雪可爱的孩子,倒也是很好。”
闻人久被洛骁这话蓦然哽住了,藏在衣袖中的手狠狠地握住了,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洛子清,你——”闻人久喊了一声这个名字,心头涌出一些他自己也并不太理解的东西出来,似冷似暖,带着令他及其厌恶的一种苦涩的悸动,好半晌,咬了牙,极轻级缓地道,“你这是在害孤!”
洛骁并不作声,只是看着闻人久,脸上的表qíng温和中却夹杂着一丝深不可测的暗沉。
闻人久简直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这是一只大型的犬类,现下看来,这分明是一头狡诈的láng!
他明明对这样胆敢已己身来威胁他的事qíng最为反感,可是现在,他也的确是恼怒,但与想象中的那种怒火却又不同,瞧着洛骁这幅孤注一掷的模样,他的心底带着些许自己也说不透的东西。
“你若要走,便走罢,孤不拦着你。”闻人久看着洛骁,终于皱着眉说了一句,“只是希望你自己知道你这一去为的是什么。”
洛骁点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殿下放心。”
这方说完,两人便是陷入一阵沉默,闻人久低垂着眉眼,好一会儿,突然道:“你此处瑠州,大约须得多久?”
洛骁抬眸看他,道:“至少得有五载。”
闻人久点了点头,道了一声:“五载。”,沉默了一会儿,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眉眼里淡淡地划过一丝浅淡的光,他瞧着洛骁,清清冷冷地道,“五载之后,你二十二岁,孤也过了弱冠之年。若是到那时,你还未曾改变心意……”
洛骁的眸子蓦然一动,他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离他约有三步远的少年人,然后听到那头极轻地开口,说出了他都恍然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的话。
“——那么到时候,你再来帝京东宫,与孤喝一杯chūn风醉罢。”
*
沐chūn、寻冬和张有德都在屋子外头守着,时间缓缓过去,日头都已经偏西,却也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响动。
沐chūn和寻冬不知道洛骁和闻人久之间似是发生了什么不快,但是张有德却是知道的。现下难得见自家殿下亲自上了平津侯府找洛骁,为的是什么也不是不好奇的。
众人心思各异地在外头等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才见那头终于将门打了开来。
却是洛骁亲自将闻人久送出来的。
张有德眸子微微一动,脸上隐约印出一点笑意来,看着洛骁便喊了一声:“世子爷。”
洛骁点了点头,笑着道了一声“张公公”,随即侧头对着寻冬和沐chūn道,“你们且先在院子里歇着,我去将殿下送出府去。”
沐chūn和寻冬忙点头应了个“是”,目送着几人缓步离开了此处。
直到将闻人久亲自送上了车轿,洛骁这才止了步,见着轿夫已经将轿子抬起了,忽而从外头掀了轿子的帘子,从那一小方空缺处看着闻人久,低低道:“殿下的话我且记下了,只盼日后殿下莫要后悔,反而诓骗与我就是。”
闻人久却不回话了,只是微微眯着眼,深深地瞧了那头一眼,伸手将帘子放下了,冷冷地道:“起轿罢”。
张有德也不知道这边是怎么个qíng况,只是听着闻人久说了起轿,看着洛骁视线中夹杂了些许歉意,随即却也是道了声“起轿”,跟着人便朝着回宫的方向去了。
缓缓有风chuī过,树上的树叶被chuī出一阵“簌簌”的声响。洛骁站在原地看着那远去的轿子,直到都已经看不见了,这才缓缓转了身,只是唇角的笑意却是再未褪去,一双深色的眼里渐渐浮起一丝暗cháo汹涌的波动来。
第105章 征程
第二日洛骁上朝,便当着德荣帝的面请了命。
德荣帝也是愁着无人可派,见着洛骁竟自动请命,说是要考虑考虑,后见平津侯也并未有所反对,待得第二日上朝的时候,自然便就允了。
德荣帝将调派瑠州五万将士的虎符当众jiāo予了洛骁,只待十日后便起程赶往那极北之地。
洛骁领了命,还有十日倒是也并不上朝,只是呆在兵营中与众将士呆在了一处。
闻人久去往洛骁兵营的时候,那头却并不在训练,反而是一个人猫在了一个小土坡上,半躺在一颗茂盛的大树枝桠上,仰面看着云。那云层极厚,轻易便挡住了大半的阳光,只隐隐约约透出一丝细碎的刺眼光线。
“你在做什么?”闻人久站在树下眯着眼瞧他,他以为洛骁即将便要远赴边境,大约此时正忙得焦头烂额,却不想今日过来一瞧,竟然清闲自在到了此般地步。
“殿下怎么来了?”洛骁听到闻人久的声音,便微微侧了头望他。见了人,脸上先前的深沉退了去,随即便扬起了笑,他从树杈上跃下来,抬步便朝着闻人久走了过来。
闻人久看着他由远及近,淡淡道:“想来瞧瞧你,便来了。”
云被风chuī散了些,阳光渐渐浓烈起来,笼在人身上,恍然想镀了一层光晕似的。四月底的天,恍惚冬日还未走远,便隐隐约约嗅到了夏日的气息。
洛骁抬眸瞧着闻人久风淡云轻地说出这些让他心悸不已的话的脸,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只是将闻人久的手臂拉了,将人带到了yīn凉处:“殿下带了侍卫不曾?”
闻人久淡淡地点了头,但是却也不想再多谈,靠着树gān仰头也看着天空。洛骁就坐在他身旁,两人沉默着,倒也并不尴尬。风徐徐chuī过来,舒服得让人似乎闭了眼就能睡过去。
云将太阳遮住,随即却又被风chuī散,反复了几次,闻人久才淡淡开了口:“明日便走?”
洛骁道:“殿下来送行吗?”
闻人久没作声。洛骁笑了笑,便也就不追问了,只是微微闭了眼也靠在树gān上,肩若有似无地同闻人久的肩并在一处,任由星星点点的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两人这样无言地坐在一处,直到日头开始偏了西,闻人久才忽而道:“孤该回去了。”
洛骁便睁开眼,起了身,然后扶着闻人久站了起来,道:“我送你。”
闻人久瞧他一眼,未说好,也未说不好,垂眸理了理衣摆的皱褶与糙屑,便往前走了。走了两步,见洛骁未跟上,略略顿了一顿,侧头问他:“还不走?”
洛骁眼瞧着闻人久的背影,随即便赶紧跟了上去,将人一直送出了兵营。
闻人久坐上了马车,看着站在车外的洛骁,撩着帘子的手一直未放下,定定瞧着那头,许久,才淡淡道:“此去艰险,一路多加小心。”
洛骁微微一笑,点了头,道:“边境艰险,朝中却也不遑多让。我不在帝京的日子,殿下请多保重自己。”
闻人久点了个头,正准备将帘子放下,却见洛骁蓦然动了一下,竟是几步跃上马车,一只手从闻人久手上将帘子抢过放下,另一手却是扣住那头的下颚,俯下头他的唇上掠过了一个吻。
那个吻不过是蜻蜓点水,唇与唇相贴,呼吸浅浅jiāo织在一起,却是一触即分。闻人久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倒也并没有如何震怒,只是微微锁了眉抬头看着洛骁。
马车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从他的方向只能瞧着那人唇角含着笑,但是眸子里翻涌的qíng绪却是深沉。
“你明白你在做什么?”闻人久捉了洛骁的手腕,紧盯着他,冷冷地出声问道。
“我知道。”洛骁轻轻应声,看着闻人久笑了笑,“只是时间太久,殿下总要给我一分念想。”
闻人久垂了眼帘道:“你若是觉得时间长了,趁早断了这念想还要更好些。”
洛骁便笑:“殿下这话却是在激我了。”退了出去,一手掀着帘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闻人久,道,“殿下保重。”随即才是真正放了帘子,让那随行的侍卫坐上了赶车的位置,驾驶着马车远去了。
闻人久回了东宫,方坐未多久,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却听到了来自宫里头德荣帝的传唤。
来的是个老太监,见着闻人久便是一礼,然后道:“殿下快去皇上那处罢,白日已经传了两回,都没见着人,那头已经是发了火了!”
闻人久一皱眉,道:“为的什么事?”
老太监也说了几句,也是说不清楚,闻人久一摆袖,阻了他的话,道:“罢罢,你也莫多言了,带孤前去见父皇便是。”
老太监躬身应了个“是”,领着闻人久便往盘龙殿赶。
入了殿已经快是傍晚时分,宫中灯陆续着全都点亮了,闻人久见到德荣帝时,只见那头听见动静便立即抬了眸子看了过来。福公公走过去将闻人久迎了进来,随后将殿门仔细关严了。
德荣帝瞧着闻人久,砸了几本奏折在桌上,开口便问道:“储家和林家的事是怎么算的,今儿个两家都已经告到朕的面前来了,只说家中田地被人qiáng行缴了,这会儿还没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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