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拉了拉缰绳,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郡主府罢。”
陈诗涵瞧着闻人渚的脸,一股淡淡的焦躁忽而从心里头升了起来。自从闻人渚锲而不舍地缠在她身边开始,她就一直觉得他别有用心,看见他就觉得烦。可是这会儿,他似乎是选择不再缠着她了,她看着那张脸居然觉得更烦了。
“谁要你送了?”陈诗涵横了他一眼,一夹马腹,转身便离开了。闻人渚在她身后瞧着,直到那头已经走了些时候了,才复尔以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了她的身后,送她回了府。
洛骁回到平津侯府的时候,几乎是阖府都过来迎了。白氏一瞧着他,眼泪便掉了下来,拉着他的手,哭了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
因着怕人多口杂,闻人久与他的qíng况究竟如何也只是告诉了陈诗涵一人知晓,整个平津侯府都是不知道的,这会日子里京城里头因着闻人久的生死闹得不得安宁,可整个平津侯府却也因着一句“平津侯世子身受重伤、生死不知”而愁云惨雾。
洛骁看着白氏惨白憔悴的面容心下也是不忍,轻声细语地安慰了许久这才终于是将她安抚了下来。
将白氏送回了屋子,又同一旁抓着自己衣角不放的洛羲、洛溪亲昵了一会儿,待回到屋子,洛骁竟觉得比打了一仗还要疲惫些许。
屋子里是寻冬在伺候,瞧见洛骁的第一瞬间,眼睛一眨,泪水便要滚下来。洛骁无奈地笑了笑,道:“我这一路被人哭过来的,你可千万别哭了。”
寻冬一边哭一边笑:“却也不是奴婢自己个儿想哭的呢。”摸一把眼泪,抑制了泪意勉qiáng道,“世子平安归来,是喜事,是喜事。不该哭的……奴婢出去打水来给世子洗漱!”
洛骁瞧着那头风风火火的样子,还未来得及出口的话全憋在了喉咙里,半天,摇了摇头笑了一笑。罢罢罢,随他们去罢。
子夜时分,夜色也越发深沉起来。闻人久证躺在chuáng榻上,忽而一阵微风拂过,那双漆黑的眸子便倏然睁了开来。
“来了?”
来人极低地笑了一声,并不言语,将chuáng上的闻人久搂在怀中,低头便是一阵亲吻,好半晌,两人的唇分开,便牵出一道暧昧的银丝来:“等久了?”
闻人久微微喘着气瞧他,夜色里依旧隐约可见那一双眼闪着潋滟的波光,这么瞧着,端得是将人魂魄都要勾去了。
“侯府里头安排好了?”
洛骁将额轻轻抵着闻人久的,叹了一口气道:“到底是让他们担心了。”
闻人久静静地看着洛骁,好一会儿,低头咬了咬他的下唇,语气明明是淡然的,姿态却有一种独属的亲昵:“奔波一路了,先休息罢。”
洛骁似是有些稀奇,他原以为今夜闻人久与他还要再去讨论讨论明日早朝一事的。伸手将他略有些散乱的发理了理,亲了亲他的额心,低声问道:“殿下累了?”
闻人久只微微垂下眼:“既然有的休息,便好生休息。旁的计较何必急于这一时?”唇角微弯,勾出一丝冷笑来,“只怕有些人,今夜只能无眠了。”
第145章 挑衅
次日,闻人久却是罢了一日早朝。
他起得很早,天色还未大亮便出了宫,行了一路,最后却是屏退左右只身一人去了皇室的宗庙。
宗庙里头悬挂着自太、祖以来大乾历代帝王的画像,或威严或宽厚或英武,闻人久来的次数多了,倒也并不陌生。他站在中央,视线缓缓地从一幅幅帝王画像上略过,最后,落在了最新挂上去的那一幅画像上去。
一张正派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看上去竟是个颇为jīng明勇猛的相貌。闻人久一哂:这宫中的画师倒真是厉害了,他瞧着他的父皇这么些年,竟也不知道他竟是长得如此气派。
将视线从画像上又移到了供桌上的牌位上,他没有下跪,只是垂眸地瞧着德荣帝的牌位轻声开了口:“孤总觉得,虽然父皇你并不是自我了断,但是你的死却也是你早就计划好了的。”
“你是不是……许久前就打算死了?”
空dàngdàng的宗庙里并没有人回应,闻人久也不在意,他缓缓地走上前,点了一支香cha进香炉中,烟雾氤氲了他的眉眼,遮挡了他眼中复杂的qíng绪。
“你死了,大乾就由孤来好好接管,你且看着,孤手下的大乾二十年后究竟是如何一番盛景。”
闻人久的声音很淡,甚至没有波澜,但是一字一句的,说出的话却叫人心惊。
“另外,孤找到了心悦的人。是个男人。”闻人久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整理着思绪,但是说出的话虽然慢,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坚定,“孤会尽全力保全这大乾、保全他,孤和父皇不同,不会如同你一般——忍气吞声几十年去做一个懦夫。”
闻人久一个人待在宗庙里,就这样站着,也不再说话。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晌午之后有小太监过来询问是他否用膳,里头也没声响,直到福公公到了这宗庙外头,闻人久这才终于给了点反应,传唤他进去了。
“福公公。”闻人久见了来人,淡淡了唤了一声。
对于这个永远笑得如同弥勒佛似的福瑞,他的感qíng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这个人,不仅仅在他父皇身边服侍了一辈子的大太监,同时也是自幼长在他母后身边,最得他母后信任的家仆。
如何从一名家仆进到宫中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内总管,其中是非曲折不可对外人道,但是毫无疑问,福瑞此人是德荣帝与睿敏皇后一生最信任的人。
福瑞见了闻人久便笑了:“来替先帝上香?”
闻人久没应声,只是视线又放到了德荣帝和睿敏皇后并排而放的牌位上去了:“父皇驾崩前可曾说了什么?”
福瑞笑了笑,也拿了支香点燃了,cha进了香炉里:“先帝那般的死法,还能留下什么话呢?”
闻人久的瞳孔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他的声音倏然沉下来,隐约带上了一分肃杀:“福瑞!”
福瑞却并不害怕闻人久,他的脸上依旧挂着亘古不变的笑,回过头,瞧着闻人久轻声道:“陛下,奴才白日里已经叫下面将盘龙殿收拾好了,您今夜便可住进来了。”
闻人久看着福瑞,收在袖中的手缓缓地握紧了:“你的动作倒是快。”
福瑞笑着道:“若是按照祖宗礼法,若不是陛下远在苗疆,先帝驾崩的第二日便该将陛下接来盘龙殿了。”走到闻人久身旁,“耽搁了这些时候,好在这会儿陛下回了京,也是时候该去和礼部商量一下登基大典的事宜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您说奴才说的对么?”
闻人久眯着眼瞧他,像是在思量着什么,许久,袖中握紧的手缓缓松了,唇角陷进去半分,似笑非笑的:“福公公考虑的是极,不愧是在父皇身旁服侍了一辈子的奴才。”
福瑞抚了抚自己手中的拂尘,只是笑:“时候已经很晚了,陛下想必还未用膳罢?再者说来,宗庙里到底yīn气重,莫要伤了殿下的身子。回去罢。”
闻人久道:“什么时候了?”
福瑞道:“过了未时了。”
“是不早了。”闻人久转了身子,淡淡道,“走罢。”
福瑞应了个“是”便跟在了闻人久身后,只是还未出宗庙,前头走着的人忽而又开了口:“你说,父皇这一去,能在下面见到她么?”
闻人久没说“她”是谁,福瑞也没问,只是微微低下了头去,笑眯眯地道:“应是会的。先帝熬了这么些年,终归是该能见上一面了。”
“是么?”闻人久冷冷地笑了笑,“隔了这么些年,在那奈何桥旁也不知他们即便是相见又是否能够相识了。”
说罢,也不再多言,抬步便出了皇室宗庙。福瑞瞧着前头闻人久略显纤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像是回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一丝怀念,随即回过头看了一眼被袅袅青烟遮盖住的牌位,笑了一笑,伸手将宗庙的门关了,这才复尔又追上了闻人久的步子。
宗庙外头,福瑞已经替闻人久将车辇准备好了,闻人久坐上去,行至一半,却正巧与另一个队伍与一条狭窄的巷口遇上了。那头的主子将车帘一撩,见到闻人久,眸子里头极快地闪过一丝yīn翳,但脸上到依旧是阳光灿烂的,笑起来一双眼睛变弯成了可爱的月牙模样:“却是巧了,我还想说太子好不容易回了宫,想找个时间过去坐一坐呢。不知太子殿下现下是要去何处?”
闻人久掀了掀眼皮扫了对面一眼。有时候他也是不得不对闻人安生起些许佩服来了:明明他对他屡次动了杀心,恨他恨的想要将他拨皮拆骨、挫骨扬灰才好,这会儿见着他却依旧还能笑得这样甜腻。
不过总归还知道唤他一声“太子”,不再玩小时候那套叫他“哥哥”了。
“七皇弟这便是叫错了。”闻人久看着闻人安讨喜的眉眼,心底除了轻蔑之外不知怎么的,隐约又生出了些许厌恶,“该是时候改口唤‘陛下’了。”
闻人安此人虽然看着年岁小,但是在一众皇子里,他毫无疑问是最有野心的那一个。自他小的时候,闻人久便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如今从苗疆回来的这一遭,他更是明白的彻底。
闻人安有野心,他知道,也乐得在闲暇之时陪他玩玩。但是,他不该动他身边的人。
他不该伤了洛骁。
他喜欢那个位置?满心满眼都想要那个位置?那么,他就要从他的眼前亲自将它夺走。他要让闻人安明白,有些东西,他就算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最终也只能是他闻人久的。
闻人安的面孔几不可查的扭曲了一下,他脸上的笑还勉qiáng地在眉眼之间浮着,只是声音略有些gān涩起来:“陛下?”
福瑞便施施然地走上前,朝着闻人安行了个礼,笑眯眯地道:“正是呢。陛下好不容易回了京,也该是时候回去盘龙殿了……这会儿时候早,正是准备带陛下去盘龙殿瞧瞧,布置若还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便趁早换了,也好让陛下夜里能住的舒服些。”
闻人安闻言,眸底隐隐泛起了一层血色来,但是却又瞬间被qiáng压了下去,若不是闻人久一直紧盯着他,甚至都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了,陛下与先帝喜好不同,这会儿也该是看看。”闻人安乖顺地笑着道,“只是陛下也方才回宫,千万莫要累着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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