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宫那边出来,轿子行了一半,洛骁却突然命轿夫改了条路继续行进。从繁华区走到平民区也不过只是半柱香的功夫,洛骁撩开轿帘子,朝外看了看。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稀罕的。
洛骁等了一会儿,见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微微觉得有些失望,却又有些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放下帘子,突然只见得一席青衫的年轻男人重视线里一闪而过,洛骁整个人微微一怔,随即却是赶紧出了轿子朝那边看去。
那是个年约十七、八的年轻男人,面目俊秀,怀里抱着个看起来不到周岁的婴儿,正亲昵地和身边秀丽的女子说着什么,看起来温馨甜蜜。
洛骁看着这幅场景,脑子里却恍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的这个友人躺倒在血泊,死不瞑目地看着自己已死的妻儿的模样。咬了咬牙,心中不禁又是一痛。
对于自己晚来一步没能阻止慕容远一家的惨死,洛骁一直是愧疚的。这份愧疚死死地压着他,让他直到现在都不敢去面对自己的这个友人。
最后望着已经带着妻儿走远的慕容远,洛骁犹豫再三,却还是什么也没做,半晌,直到那一家三口的背影都看不见了,这才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坐回到了自己的轿子里,闭了闭眼,低低地道了一声:“回府罢。”
第18章 改变
府内却是一片人仰马翻。
洛骁从轿子里下来了,随手拦住一个正急匆匆地准备向府外赶的小厮,出声便问道:“出了什么事,来来去去的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小厮一抬头见是洛骁回来了,连忙行了个礼,嘴上快速地回答道:“是香兰院刘姨娘出事儿了。”
“刘姨娘?”洛骁眸子微微闪了一下,“姨娘怎么了?”
小厮伸手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低声道:“白日里三小姐托人带了份家信送到了刘姨娘手里,刘姨娘看了,当时脸色就变了,对着贴身的丫鬟们发了好大的脾气。”
“大约也是因为肝火动得狠了,不多时姨娘就觉得肚子疼,想要上chuáng躺一躺,这一不小心又撞到了桌子角。”小厮抬头偷偷地看了洛骁一眼,“小的这会儿就是要替姨娘去何chūn堂将大夫请过来的。”
“姨娘已经是八个多月的身子了,那些侍候的丫鬟们怎么也不知道小心仔细一些?”洛骁皱了皱眉,看了那小厮一眼,道:“事不宜迟,那你快去叫大夫过来,我先去姨娘的院子看看qíng况。”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那个小厮应着,绕过洛骁,赶紧一溜儿地跑远了。
洛骁侧过身子遥遥地看了那个小厮的背影一眼,在原地又静站了几瞬,而后才朝着刘姨娘的香兰院走了过去。
还未走进香兰院,洛骁便听得隐隐约约的惨叫声隔空传来过来。走得进了些,惨叫便越发清楚,那种凄厉到了极点的声音光是听着,便能产生一种汗毛倒立的惊怖感。
洛骁刚刚踏进香兰院,忽而听得身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一回头,竟然是白氏带着沐chūn也朝着这边过来了。
“骁儿,”白氏蹙着眉将洛骁拉倒一边,“你是男子,怎么单独地进这姨娘的后院?’低声说道,“要是传了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洛骁微微笑了笑,道:“儿只是听说姨娘qíng况不好,一时间担心,没能想那么多罢了。”看了一眼白氏,“倒是娘,你怎么来了?”
白氏瞪了洛骁一眼:“你都知道担心,难道我这个当家主母反而不该来了?”绕过洛骁看了一眼屋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是不喜刘姨娘,不过她怀着的好歹是我平津侯府的子嗣……”转而又看向洛骁,“我已经让画秋去东街将稳婆请来了,此处没有你一个男子能做的事。有什么事我会吩咐沐chūn告知你的,现下且回吧。”
洛骁看着白氏这模样,便是明白她娘这是铁了心不让他再在这院子里多带片刻了。略略思索片刻,索xing也不再坚持,朝着白氏拱了拱手,只道:“那么儿就先退下了。”
言罢,稍稍顿了一会儿,便转身又走出了香兰院。
只是在已经走得远了之后,洛骁却还是停了步子,回头看了看那个还在模模糊糊地传出惨叫声的地方,半眯起眼睛,许久,眉心一点一点地皱了起来。
平津侯府内子息不丰,除了他这个嫡长子以及几位姨娘出了五个小姐之外,也就没有什么旁的子嗣了,是以在五小姐出生之后七年,刘姨娘的肚子再次传来有子的消息,这对整个侯府来说都是一个莫大喜讯。
而且,更重要的是,洛骁还知道,这个孩子,会是一个男孩;也是平津侯最后的一个儿子。
洛骁垂在双侧的手微微握了握。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天生喜好男色的。他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愿委屈自己,哪怕这辈子独身一人,他也不会去平白娶一个他根本不喜欢的女子,与她一起生儿育女。
因此,他需要刘姨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整个平津侯府也需要这个孩子。
这个男孩将会是平津侯府的延续与希望。无论如何,这个孩子不能有半点损伤。
洛骁慢慢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着,脑中却在拼命的回忆——上辈子,上辈子刘姨娘生勇哥儿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事qíng吗?想到这儿,又摇了摇头:不、不对,上辈子他隐隐约约记着,勇哥儿明明是足了月才出生的,五月,正是琼花开满的时候,刘姨娘生下的这么个七斤八两的大胖小子,足足让他父亲乐了三天。
那么,这一次怎么会……
洛骁停在自己院子前,猛然想起之前那个小厮的话——刘姨娘是收到三小姐的家信才发脾气的?三小姐出嫁才不过半月,怎就念母至此还特意叫人带了私信回来?她给刘姨娘的信里又究竟写了什么?
洛骁仔细地想了想,对于这个三小姐,他除了重生最初的时候与她见了几面,之后便是半丝往来也无了。不过从仆从和丫鬟的话里,他恍惚是记得三小姐嫁给王员外之后过得日子并不是如何顺遂的。
平津侯府的这个三小姐本来就不是个贤淑能忍的xing子,心眼小气xing又大,偏生与他这么个有着“世子”头衔的侯府嫡子关系还如此疏远,因此被qiáng行嫁了个半个官职都无的员外做妻子。如此种种,她积怨在心,在王员外府过得不好也就丝毫不意外了。
难道说……握住的手又紧了紧:这些变化,竟是他重生之后所带来的么?
“世子!”寻冬出了院子,见洛骁正站在院前兀自发怔,笑嘻嘻地凑了过去,“世子回来了怎的不进屋?”
洛骁微微一怔,神思却是被这一声叫唤给惊了回来。抬头看一眼寻冬笑嘻嘻的脸,半晌,笑了笑,将脑中那些纷乱的思绪按捺下了,抬步进了院子。
看来今日他确实是累了,好端端的竟然也开始想这么多无用的东西来了。
既然他已经重获新生,一切的改变也是早就注定好了的,他再如何烦恼也是无济于事。洛骁微微垂下眼:现在的他要做的,就是做好一切他能做的,然后,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罢了。
第19章 延续
因着qíng况危机,没过多久,何chūn堂的大夫被小厮匆匆接回了侯府。年逾六十的老郎中跟着那小厮进了香兰院,但刚进了屋子,却就见刘姨娘躺在chuáng榻上,哀哀叫着,下身白色的chuáng褥上隐隐有着些湿痕——竟是羊水破了。
孙大夫拎着药箱几步走过去,给刘姨娘把了把脉,本就纠结的眉头更是深深地皱了起来。
“大夫,姨娘这qíng况——”白氏走进几步看着孙大夫轻声问道。
孙大夫摇了摇头,将药箱放下了,从箱子里拿出一块布,双手快速地将步投开,只见厚厚的白布里竟放满了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银针。孙大夫看了看那些针,犹豫了一会儿,拿了一根捏在手中,转过头问白氏道:“稳婆找了吗?”
刘姨娘的羊水都破了,眼下这个qíng况,除了赶紧给她接生之外,却也是没有旁的办法了。只是这何chūn堂的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纵使能够治病救命,但是于接生一方面是半点经验也无的。
“找了的,找了的!”白氏连忙道,“这会儿已经是在路上了。”
孙大夫点了点头,只吩咐道:“这孩子恐怕今日就要出生,夫人你先去让丫鬟们多烧些热水备着,待会儿稳婆来了许是用的到的。”
白氏也是被刘姨娘的惨叫声惊得一时乱了手脚,此时听了孙大夫的话,整个人却是稍稍镇定了下来,轻轻颔首,便让沐chūn跟下面的丫鬟将事qíng吩咐下去了。
孙大夫不能给刘姨娘接生,便只好先给她扎了几针稍稍缓解了一下她的疼痛,写了一副催产的药,让下人们煮了给刘姨娘喂了下去。
香兰院的惨叫声整整响了一夜,便是连从不gān涉后院事的平津侯这次也是被彻底惊动了。整个侯府直闹腾到了第二日拂晓,一声婴儿的啼哭才终于是从香兰院里传了出来。
沐chūn过来传话的时候他还未起身,但听得这个消息,心底却是蓦然一惊,整个人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一手掀了被子,接过知夏手中捧着的外衫匆匆套上了:“刘姨娘的那个孩子qíng况怎么样?”
“小公子?”沐chūn抿着唇笑了一笑,“具体事宜奴婢还尚不清楚,只不过来之前在院子里,听着哭声倒是响亮得很,想必也是个身体康健的。”
洛骁瞥了一眼沐chūn,脸上隐约也浮起了些许笑意。低头将衣襟上的盘扣扣好了,这才道:“走罢,去香兰院看看。”
香兰院里的丫鬟仆从们里里外外忙了一日,此时众人的脸上都有了些许的倦意。白氏坐在外屋,正抱着那孩子看着,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一抬头,见是洛骁来了,便赶紧朝着他招了招手:“骁儿,过来。”
“娘。”洛骁喊了一声,四处看了看,“父亲呢?”
“在屋子里陪着你刘姨娘呢,”白氏道,“刘姨娘这次可是吃了大苦了。”
洛骁快走几步,走了到白氏面前,低头看了一眼那被白氏抱在怀里的孩子,好一会儿,伸手抚了抚那层襁褓,微微笑着问道,“这是弟弟?”
白氏轻点了一下头,温柔地看了看那个孩子,又含着笑抬头看了一眼洛骁,好一会儿,叹息道:“这孩子跟你小时候可真像。”
洛骁知道白氏最是喜欢孩子的,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白氏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他再出一个兄弟。是以,尽管这个孩子是她最不喜的刘姨娘所出,但是白氏看着,心里却依旧开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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