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县此言一出,堂下人等尽皆哗然。这二百大板打下去焉还有命在?何知县这是要屈打成招啊!不想死就得招,倘若未免累及家门,说不得就只能硬抗活生生被打死。
廖凡志心下暗松,他等的就是何知县狗急跳墙,只要自己不认罪,即便死了,何知县也不能再判家人连罪之名。
梁子俊心下大急,正yù出言驳斥时,人群中一女子高声嚷道“罪妇在此,愿同夫君一起受刑!”
人群勉qiáng让出一条通道,让这妇人入场,何知县大砸惊堂木,喝止一众纷纷攘攘的议论声“肃静!肃静!来者何人?胆敢扰乱公堂就不怕本官治下罪来!”
此妇人一身孝服,面容清丽,脂粉未施仍难掩其天生丽质。盘发未拢,一头青丝如同上等绢帛般披散在背脊,俏丽身姿拨开人群,跪在廖凡志身侧叩首答道“民妇乃为廖凡志之妻,愿同罪子一起领罚”
廖凡志心下大急,口不择言的骂道“荒谬!廖某如今孑然一身,只曾有过一位下堂妻,你这娼妇休要胡言,赶紧速速退去,莫要扰乱公堂秩序!”
他之前委托陈青代为转jiāo的并非家书,而是一封休书,为的就是赶媳妇离去,免得遭他连罪。可眼见媳妇一身素服前来领罚,怎能不让廖凡志心慌意乱?
好的时候不曾让她开怀,此番遭难何至于累她守寡?有岳丈照拂,苏英即便声名蒙羞,也可安然度过余生,若是日后有幸再觅良缘,总比跟着他这个罪人qiáng百倍。
“夫妻本是连理枝,你若死去,我焉可独活?”苏英低声问道,目光含泪的低泣“苏英于狱中不曾收到休书,只闻一封家书字字泣血,饱含对妻的关切之qíng,如今夫君这般说,莫不是要至妻于不义?若你此刻明明白白告知我想要休妻,那苏英立刻一死以全名节!”
“你这又是何苦?……”廖凡志心里泛起涩涩苦意,百感jiāo集的低喃一句“你走吧,犯不着为了我这种人孤苦一生,婚后你我不曾心心相印,此时大可不必为了名节累及后半生”
“不!先前种种皆是苏英的错,若是一早知道会有今日,就不该隐瞒实qíng……其实,我早已心悦于你,却因身体顽疾而不能有孕,怕你纳妾才刻意疏远……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妒妇,也害怕有天会被你休出家门。倘若一死能证明心意,苏英甘愿同夫君生不同塌,死亦同眠!”苏英泪如雨下,将压在心底的秘密揭露出来。
她不怕死,却怕死前都不能让夫君知晓自己的一片痴心。
廖凡志虎目盈泪,枉他自恃聪明,竟连媳妇的心意都不曾看透!原来之前种种皆非她本意,有无子嗣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揽过人压进胸膛才颤声回应“我亦心悦你!”
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伉俪qíng深,自是感动的一gān百姓心有戚戚。梁子俊也为好友终赢得佳人芳心而欢欣雀跃,可眼下时机不对,只得暗咳一声提醒廖凡志注意公堂。
“走吧,算我求你……回娘家好好过日子,若是……”廖凡志一度哽咽,咬牙狠心说道“若碰上个好的,那就改嫁,千万别为我守寡,爷不领qíng!”
苏英首度安心窝在夫君怀中,心满意足的央到“不要,我宁愿与你死在一起,也不想和你生离死别……夫君~”
一声夫君,喊的廖凡志心尖发颤,不待民qíng煽动到罪子一方,何知县就咬牙喝断,誓要打死这对苦命鸳鸯。
即便有人甘愿替他担罪,一百大板若是下狠手,也足以打死个把人。可何知县为的可不是将他打死,而是要打的他伏法招供,眼下大好时机,自是不肯放过这对苦命鸳鸯,连同苏英一起按到了就打。
廖凡志急的在地上挣扎扭动,媳妇单薄身躯哪受的住刑?龇目yù裂的嚷道“你他娘的狗官!我早已休书一封,与她再无关系,这般bī迫与我,跟本就是颠倒黑白几yù屈打成招!”
“大胆!本官见她一往qíng深,yù成全尔等,若你肯从实招来,自可免去荆妻受刑!此女qíng深意切,你若还有半分良知就该速速认罪,以免无辜累及xing命!”何知县双眼通红的瞪向廖凡志,不顾人群激愤,抬出官威镇压异己。
罪便是罪,即便大多数人都同qíng这对苦命鸳鸯,在律法面前也没人敢于伸张,最多嚷嚷几句法外容qíng,况且廖凡志有罪,其妻无辜。
梁子俊适时煽风点火直言何知县为图结案不惜糙菅人命,致使无gān人等一同受刑,这等做法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说不通的。
何知县冷哼一声,将狱中二人私下赠与休书,伪造和离的事实道与无知百姓,又义正言辞的分析此举于理不合,乃为脱罪手段,自是得以量刑。
梁家人急的张目四望,暗道陈青怎还不回来?若是再晚上一时半刻,怕是请到救兵也只能抢下尸体了。
“且慢施刑!”
正在百姓群qíng激奋,何知县大叫肃静之际,陈青带着知州一行赶到了县衙。
知州驾临,县城百姓黑压压跪了一地。刘魏之身着官服冷冷扫视一周,不待何知县迎出便厉喝一句“还不见过王爷!”
何知县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嘴里惊喜的大嚷“下官拜见王爷”
“吁~终于赶上了”梁柏达暗拍胸脯,勉力安抚自己和家人。
梁子俊同廖凡志对视一笑,心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百姓心中不忿,风向自然偏于他们这方,若善加利用巧言答辩,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待惊闻王爷亲临,叩首过后,二人又眸色暗沉的规矩跪好,心道“陈青怎会请来这么大尊菩萨?”
“我哪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会儿只能察言观色,见招拆招吧”
“我看要悬,别弄巧成拙才好……”
“静观其变,谨慎你那张破嘴,别临时起怪招!”
“切~”廖凡志按耐不住翻个白眼,侧头对好友撇撇嘴角,耷拉个脑袋同他打暗语。
夏景玉玩味的将一gān反应尽收眼底,讽刺意味浓厚的斥道“衙门审案,怎搅得跟菜市场一般喧哗?真当我大夏立律是儿戏不成?”
“不敢,不敢,是下官失职……”何知县喏喏应道。
何知县表面惶恐不安,心下却暗自欣喜。原想赶不及年前呈奏,定要将大好前程拱手让人,不想竟有幸得王爷亲临,一会儿只要好好表现,说不准还能得王爷青眼官升三级也未可知。
第158章 贪官落马
王爷亲临,案件自然要开堂重审。
刘魏之侧立案旁,将一gān证词罪状递与王爷审阅。
何知县有恃无恐的位列下手,心道板上钉钉的铁案,即使请来刘知州坐镇,有王爷监审,量他也不敢只手遮天。
夏景玉看完,拍着刘魏之手略带玩味的笑道“此案无疑铁证如山,你待如何?”
刘魏之抽回手掌,站直身子,皱眉冷喝一声“罪子可服法?”
“我二人不服!”梁廖二人挺胸跪答。
不待何知县怒斥,梁子俊便拱手辩道“大夏立律明确规定,审案当遵循口供、五听、刑讯,如此之后方能进入审判。且不疑此案原告是为何人,如何得知确凿证据。就论何知县私下提审嫌犯,又刑讯bī供一gān证人,拷问得来的口供焉能成为呈堂证供?何以百姓无从见证提审,只闻陈列于案前的一gān证言?怕是有心人为图结案,故意歪曲事实、混淆视听,刻意造成冤假错案,意图冤枉我等无罪之人!”
“放肆!”何知县抖着手指厉喝一句,惶恐的面向王爷澄清“王爷切莫听他一派胡言,下官何须无中生有?亦不曾私下刑讯,事从紧急方才连夜提审,有主簿与县尉在场,由不得他在这抵赖,此子最是善于狡辩……”
“是不是一派胡言,待提审证人后一问便知”夏景玉摆摆手,止住何知县的长篇大论,略带欣赏的审视怡然不惧的梁子俊。
此子思路敏捷,临危不惧,堪以大任也。
刘魏之亦对他略点下头,只要确为冤案,就由不得贪官信口雌huáng。
二十余名从犯兼证人被压上大堂,各个皮开ròu绽,带了一身的刑讯痕迹。
待得刘魏之开口,刚还簌簌发抖的众人,一见主审乃为当朝王爷,立刻声泪俱下的大呼冤枉。
任何知县如何喝令其等不可污蔑公堂,二十余位走镖伙计仍旧推翻口供,哭诉受不住刑法,才被迫在证词上签字画押。
廖凡志适时痛心疾首的开腔“这些都是我廖记多年惯用的雇工,倘若他们夹带走私,我这做东家的何以不知?……恳请王爷明察,当初合伙做生意时,并非只有我、梁子俊、李守财三人,皆因通关文牒办起来颇有些繁琐,便恳请何必亭从中协调,并许诺事后分些利润于他。可为何案发后,只有我等被一罪论之,独不见县太爷外甥于案前证言?”
“哦?还有此等隐qíng?何知县……”夏景玉拉长语调,看戏般望向额角微汗的县官。
“王爷有所不知,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外甥揭发此次夹带案。他自做主张,私下为其大行方便已被我禁足府中,只待案子一结便遣回老家守陵。还请王爷看在其年幼无知,又主动告发的份上从轻发落,下官亦有教导不淑之责,恳请王爷降罪!”何知县立马跪倒,痛心疾首的请责。
眼见王爷面色不愉,何知县心下一沉。何必亭掌握了他太多把柄,即便没有确凿证据落在他手,眼下王爷监审,一旦抗不住全招出来那就只有拖他一起死的份。能保还是要保一下,如果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说不得就只能弃车保帅了。
“放屁!他揭发?我看就是他从中作梗,意图吞没我等家产才蓄意栽赃!”廖凡志爬起来yù扑上前去与何知县拼命,被眼疾手快的衙役立即压制,按趴于地。
“此话怎讲?”刘魏之急忙厉喝道。
不待刘魏之审问缘由,衙门外又有民众击鼓鸣冤。待上得堂来,任何知县如何巧言令色,都洗不脱贪赃枉法一罪。
击鼓鸣冤者正是手持三十万两金票的外乡客,上堂便怒斥何知县贪没百姓钱财,迟迟不肯兑换银票,还将他禁锢于客栈内不得外出。若非今日得知王爷亲临,还不晓得要被这贪官扣押到何时。
廖凡志前一刻才状告何必亭意图贪没家产,这一会儿又闹出何知县蓄意贪污百姓钱财。这舅甥俩里外勾结,实难让人不怀疑他们的不纯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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