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上层土质都已gān透,得深挖一掌才能摸到cháo湿土壤,李三轻笑着答“有啥劳烦不劳烦的,东家jiāo代下来的活,哪有推脱的道理?”
陈青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李三拍他后背一掌,正色教训“别总拿自个跟咱们比,你有这心就成,可不敢总将自己当外人”
陈青点点头,暗想原来自己也能成为东家,以前光想着以工抵债,即使过了门也不曾肖想有天能入主梁家,此刻放下过往重新审视自己在梁家的身份,不免唏嘘的叹口气,若不是认同了梁子俊,就算再过三年五载怕也迈不过心里这道坎。
身份突然转变,令陈青多少有些不自在,再瞧李三那身粗布麻衫,标准的庄稼汉打扮。对比自己身上这锦缎外衫,陈青迥然发现,他如今哪还有半点泥腿子样?怕是走哪都会被认作是大户人家的小哥吧?
陈青暗骂自己神经大条,怎这么久才觉出不同?还整天将自己当做和李三一般,天天劲儿劲儿的qiáng调!
越想越觉得丢人,鼓起嘴巴深出口气,看向三哥正色解释“我即便当了东家,也没将三哥当下人看”
李三噗嗤一笑,点头笑说“晓得哩,就你那点出息,三哥还能不晓得?咱还和魏凉打赌猜你啥时候能拧过劲来呢!”
陈青傻眼,莫不是大家早看出来,就他一人傻兮兮在那纠结的要死要活?怕是连梁家人都得拿他当傻子看,明明享着东家的福,却整日将自己当长工瞎折腾,不免有点可笑!
陈青丢脸的蹲在地上耍赖,蒙着脑袋任由李三咋拽都不肯起来。李三下死脚踹他一记,才将人从乌guī壳中踹出来,没好气的笑骂“咋?现在才觉出丢人?早认清比晚认清要qiáng。得了~没人真笑话你,就你那驴劲,自个想不通,谁也拿你没辙”
陈青胡噜一把脸皮,抹掉那抹臊热,嬉皮笑脸的站起来说些在他听来都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李三斜眼怪异的瞟着他,直至陈青再都说不下去,才撒开脚丫夺命奔进院内。
“哈哈……”李三杵着腰眼笑的眼泪都崩了,尖细的嗓音飙出老远也顾不得收敛,陈青暗恼的死命捶着门板,真他娘的丢人丢到家了!
长这么大,头一次丢这么大人,陈青没脸的匆匆包了两件换洗衣服,连家畜都没顾上看就溜回了县城。
第100章 梁三爷发飙
陈青回到别院,见到梁子俊更觉臊的慌,午饭也不做直接溜去妹子那躲着。
梁子俊纳闷的托起腮帮,瞧那来去匆匆的背影发怔,他这驴媳妇又咋了?三分着恼七分羞愧的样子还真是难得一见,想不通gān脆追出门问问。结果可想而知,那老东西偏偏跟他作对,死守宅门不放,瞪了好半天才泄气的返回堂屋。
切~没门爷就走窗!他还不信这小小围墙真能拦了爷的去路。
梁三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láng狈翻过自家院墙,捋顺发丝挺直腰板,傲然跟目瞪口呆的邻居擦肩而过。
青平县世风尚好,甚少有个小偷小摸,梁子俊搬来南城也有几个年头,自是互相面熟,若不然只凭他从院内翻出就得抄家伙将人扭送官府。
梁子俊内心悲愤,誓要将这笔账算在陈青头上,刚路过热闹街道,那寻人的想法立即烟消云散,难得出来放松一会儿,哪能耗费在臭小子身上?反正晚上bī问也成,此刻当要恣意潇洒一番才不枉翻墙逃脱之举。
重见天日的梁三爷如同脱缰野马般在各大酒楼茶肆出没,没一会县里就传开梁三爷重出江湖的消息。
在家憋了好几日,难得潇洒一回,梁子俊尚且没高兴多久,就接到一堆损友的肆意嘲讽。这梁三爷领着内眷逛街游玩的消息早已传开,连那媳妇长什么样都被描述的绘声绘色,且不说他那如同爷们一般的媳妇大手大脚没个妇人样,就说梁三爷狗腿般护着的架势就够众人津津乐道一番。
梁子俊摸着臊热的脸皮,不怒反笑,直说qíng趣所在哪能同外人道明?廖凡志感慨无意间错过这等热闹,直嚷着哪天做东宴请嫂子,非要瞧瞧这世人所言奇人为哪般。
梁子俊慌忙摆手,直言道“有啥好奇的?面皮还没爷白净呢,羞于见人,不值一看”
廖凡志才不信他那套说辞,梁子俊谁啊?他那贼眼岂能如同世人那般肤浅?遂笑着开口打趣“能入了你梁三爷的眼,想必定有过人之处才对”
梁子俊冷哼一声,夸赞道“那是……呵呵,少在这跟我套近乎,爷的媳妇岂能说见就见?”
见目的没达成,廖凡志也不纠缠,左右时日长了必能碰上,凭他和梁子俊的关系还能逮不到时机?当下面色一正,问及科考之事。
梁子俊自打过了院试再不提科举之事,整日撩猫逗狗不思进取,就连先生都被他气病不只一回,奈何这人吃了秤砣铁了心,打死都不肯参加乡试,反倒是将生意越做越大,其中缘由就连廖凡志都不甚清楚,是以梁子俊突然说要参加科举才会一时惊起千层làng。
梁子俊但笑不语,见他着恼还笑吟吟的举杯畅饮。见此廖凡志也知这家伙是真不想说只得放弃。
楼下隐约传来嘈杂声,廖凡志当先好奇一观,只见众人围着个衣衫破败的书生肆意取笑,不由撇嘴讽刺“真是世风日下,现如今连书生学子也逃脱不了金银摆布,竟学起地痞无赖,以嘲笑同窗取乐,啧~真是枉读圣贤书!”
梁子俊探头从茶楼往下望,竟是瞧见个分外眼熟的贼脸,不禁牟色一暗,气哼哼的不予理会。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离家三月的陈平。陈平三月末入省城赴考,落榜后原想留在省城找个营生,不想作弊一事败露后,根本没有商行愿意雇佣他,连茶楼酒肆都不屑雇佣手脚笨拙的小厮。
省城什么地界?40两银子在农家看来是顶大笔财富,在省城别说吃喝玩乐,光租间民舍就得花费20两纹银(一个月)陈平好说歹说安顿下来,跑了半月也没找到适合的活计,无奈只得进入酒楼做伙计。
但陈平什么人?虽说长在农家,却屁活都没gān过,不说种田除糙,就连洗衣刷碗都做不来。在打碎一摞碗碟,又碰翻一盘客人的吃食后,工钱都没拿到就被掌柜赶出酒楼。
省吃俭用熬过月余,又被房东撵出院子,就此流落街头,几yù乞讨度日。好在有位好心汉子瞧他身骨不弱,介绍到商行做苦力。但这出大力的活,凭一个手无缚jī之力的文弱书生能做来?不消几日,工头就将这吃白饭的赶去记账,他这又不是开善行的,哪有闲钱养着个光吃不gān的闲人?
工头原想好歹是个有学问的书生,不至于连这般计算活计都做不来,但陈平没做过账,不仅将两日账单记的乱七八糟还漏dòng百出。
工头捏着账簿气的差人揍了这混小子一顿,才将人丢出库房冷声挖苦“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真是高看你这等废物!就你这德行还想在省城落脚?没得寒颤咱们这帮平头百姓!”
一位尚且实诚的大汉将布包丢给陈平,好心提点道“你这后生,还是好生回家温书吧,咱这活计不适合读书人。世道艰难别小看人生,若没本事万难在这世间过活,若是连书都读不好,我劝你还是回乡种两亩庒家,好歹田地不坑人,只要肯付出辛苦混个温饱当不成问题”
陈平考场失利,又遭此奚落,整个人彻底丧失斗志,气息奄奄的从地上爬起,抖着手抓紧布包,一步三挪的朝街角行去。
手里银钱所剩无几,现下又落得无处安身,难道他要就此客死异乡?眼前一位好心大娘丢下两枚铜钱,砸着嘴小声嘀咕“真是可怜,拿去买个馒头吃吧”
陈平失神的瞪着地上那两枚铜钱,眼泪夺眶而出,自己如今衣衫破烂,还被打的鼻青脸肿,这般样貌竟被误认成乞丐……他一个饱读诗书的学子竟落得这般田地?
罢罢罢,做个乞丐也好过回乡遭人耻笑,陈平抹掉泪水,伸手yù捡起铜钱,不想斜向里伸出一只脏手,快速将铜板收入怀中,不怀好意的笑道“懂不懂规矩?这可是小爷的地盘,你这外乡客随意摆摊也不说先行孝敬几位爷,还把咱们放眼里了么?”
陈平被抢了钱,刚想发火就被眼前几个叫花子唬的闭了嘴,几个半大脏小子将陈平围在中间上下其手,不仅布包被翻开检查一遍,连带怀里的散碎银钱也被搜走。
“还我!”陈平奋力挣扎,却被几个花子按住手脚动弹不得,气的恨不能将他们都抓去官府告官。
“切~还是个没用的书生!”小叫花子垫着手里的钱袋,示意兄弟将值钱的笔墨也带走才嚣张的撂下狠话“看在你尚有几分油水份上,今个就不跟你计较,下次招子放亮点,再敢在小爷地盘随意乞讨,小心打折你的腿!”
其余几个花子嬉皮笑脸轮番上前拍拍陈平脸蛋笑骂道“废物,下次再得了钱别忘来孝敬爷爷,说不定咱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愿意舍出一块地皮让你讨口饭吃”
陈平遭此大rǔ,不由恶向胆边生,抱住一个不撒手拼命叫嚷“来人啊,快抓贼!抢了我的钱还想往哪跑?……”
“呦~这人还有几分骨气啊,哥几个好好伺候这位爷,省的出去说咱省城地界不懂待客之道~”小叫花子率先踹下一脚,其余几人纷纷拳打脚踢揍的陈平除了唉唉叫再无暇喊出只言片语。
路上行人见怪不怪的纷纷绕行,花子为争地盘,时常会有打斗发生,连官府都不屑cha手,路人更不想招惹这些臭要饭的。
陈平呼救半天见真没人管才彻底死心,任由几人骑着他rǔ骂死死护住脑袋装死。
“得了,今个暂且饶了你,再敢嚣张,小爷就拉你去坟头喂狗”小叫花子恶狠狠说完,还不忘吐一口痰鄙视陈平。
其余花子有样学样,吐完不解气的还要再补上一脚才摇头晃脑的跟着头走了。
陈平直躺到日落西山才捡起余下两件衣裳窝进墙角。出门不到三月竟混的人不人鬼不鬼,之前设想的平步青云、凌云壮志全成了痴心妄想!……阿娘,平儿想家了~
陈平至此方知世间险恶,他一个乡下出来的穷小子想在这吃人的省城活下去哪有那般容易?不说省城花费太大,就说他身无一技之长,去哪做工都要遭人白眼,还不如回乡种田来的自在。
彻底熄了妄想后,第二天城门一开,陈平就夹着尾巴徒步走回县城,遇上好心车夫便捎他一段,碰到村庄就进去挨家挨户乞讨,舍了脸皮总算没饿死在半路上。
临进县城前,陈平还特意在河里洗了澡,打理gān净才敢进城,原想偷摸溜去北门搭车,不想半途便被几个同行学子堵个正着,这不就有了梁子俊所见奚落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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