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找NGO,他们行动最快。”政府间国际灾难援助一般是最麻烦的事qíng,完全是外面想表示援助,而受灾国处于种种利害关系考虑,往往不要这种援助,即使接受政府间国际援助,也是很久后的事qíng了,但非政府组织(NGO)就不同了,国际关系中比较特殊的存在,民族国家对这类组织的援助不会有更多的政治考虑。
王青玉很快查到国际红十字会秘书处的电话,但是打不进去。
“王秘书,我老妈是世界妇女联合会的成员,我找她帮忙看看。”如今只有看看私人联系能不能行得通。
南馨很快回了电话,向国际红十字会捐款50万美元以上,可以在运送救援物资的飞机上给一个名额,但必须持有职业医师资格证。
杨凌照看着两人忙前忙后,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正是那种保护不了重要的人的深深的无力感会把人打击得体无完肤。
“我去。”杨凌照沉声说。
“老爸,是我搞到的机票,当然我去。”杨卓越同样很懊恼,他怎么就放任杨卓飞一个人去到处跑,明明知道他在哪,为什么不丢下这些无聊的工作去找他?那个人这么笨,旅游也不会选个好地方,像他去了世界上那么多地方,从来就没出过事,有他在身边他才会安全。
“那里很危险,你还小,我怎么会让你去?”
“我不小了,快18了,而且我去过很多地方,野外求生能力比你qiáng多了。”
“那里不是野外,别闹了,我是去找你哥。”
“我也是去找我哥啊,不是闹,老爸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飞飞安全带回来的。”
“杨副总,那个,有没有可能再要一个名额?”王青玉打断两人的争执。
“有我也不准你去,那个地方太危险,先不说会不会再有海啸,瘟疫呢?还有那边的排华主义,难保不会有人趁着灾难向华人发难,卓越,你不可以去。”杨凌照眼里是深深的担心。
“可是是我把飞飞弄丢的,我早就可以去把他找回来的。”
“原来你一直知道他在哪里,”杨凌照苦笑,谁都知道,除了他,“卓越,不是你把他弄丢的,是我,是我的固执,固执蒙蔽了我的双眼和心,所以错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不是我去把他找回来,我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到底,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杨卓越眼里闪着光芒,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似乎他们带着共同的秘密,而他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人。
“如果……,算了,回来再告诉你。”第一次对一件事如此没有自信,所以害怕着未来,因为很有可能去迎接的,是失去的恐惧。
“飞飞一定会没事的。”杨卓越用很坚定的语气说出来。
他们只有这样认为,不去想事qíng的相反面,也才能这样继续认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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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种微小的可能了,那么该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变成现实?
如果这个世界总是一次次把变成现实的希望狠狠打碎,那么该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执着地坚持着?
杨凌照会时常看看纯蓝的天,和过分耀眼的阳光,以及到处哀嚎着的悲伤。
他常常一言不发
心,已经从急切慢慢冷却到心灰,却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找不到。
不断有人的尸体被发现。
还有的,根本连尸体都没有,只有一个个失踪人口的记录。
杨凌照记不得有几天了,有人说,如果到现在还找不到,那就是永远找不到了,没有希望了。
因为,葬身海底的人,同样数不完,尸身却不可能打捞。
这些是救援人员劝说的话语,他听到却很平静,就像听到一个漏dòng百出的谎话,完全不相信,他只相信他相信的,那就是杨卓飞一定活着。
活着,活着,但是,这个咒语的效力,越来越小,越来越像个漏dòng百出的谎话,嘲笑他不敢面对现实,不敢自我承认,那两个字,已经变成谎话。
他呢?是不是杨卓飞也在冷冷地看着他耽于自欺加欺人的泥沼中,自拔不了?
杨卓飞,他是不是真的深深沉到这个冰冷的海底了,被泥沙掩埋,被海藻吞没,所以看不见他疲惫的寻找,听不见他一遍遍已经沙哑的呼喊。
周围,是不断侵蚀着的海水,侵蚀着挣扎的希望,然后将希望湮灭断却。
“喂——,你gān什么?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想死也别再死在海里!”
杨凌照微微睁开眼睛,海水有些辣,眼泪好像流出来了,是一个印尼当地男人把他拽着往海边拖。
他想告诉这个男人,他只是想找人,没想找死,只是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星空很繁深,人眼可以看到的宇宙,其实是很大的,那些星星,自在地自生自灭,现在他看到的那么明亮的星星,只是它们几百几千万年前的样子,现在的它们,说不定已经死亡了,但是,它们的光芒却又在遥远的这里存在着,人呢?死了会在遥远的哪里存在着呢?谁能看得到?
“喂,先生?”一个圆圆的印尼女孩在拍他的脸,原来拖他上岸的人早就放他在海滩上自生自灭了。
“要涨cháo了,你不能躺在沙滩上,游客哥哥让我来叫你跟我回家。”
杨凌照听出来了女孩说的英文中,“游客”是蹩脚的中文发音。
“为什么要去你家?”这么晚了,怎么沙滩上还有小女孩。
女孩被问傻了一会,没想过这个问题,有些迷茫地说,“因为游客哥哥说叫你去我家啊,你不去,他大概又要掉眼泪吧。”
“他为什么会掉眼泪?”杨凌照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不知道,刚才看见你往海里走去,他就掉眼泪了,对了,还捂着嘴,为什么大人不像我哭一样,要咬着手不出声呢?以前我妈妈哭也是这样。”
“那个‘游客’哥哥呢?”在死寂的灰烬中,会有一点点的火光吗?
“他本来要冲去拉你的,后来看见Kuikeda大叔把你拉上来就走了,本来是带他来看cháo汐蟹的,他却说不看了就走了,后来又叫我来叫你。”
“好,”杨凌照笑得想落泪,“我们去找‘游客’哥哥,对他说,‘涨cháo了,我要跟你回家。’”
(完了?完了!什么,烂尾?……别、别砸,补充、补充……)
杨凌照一直注视着飞机窗外的天由蓝色变成灰白色,城市的上空,连蓝色都消失不见。
飞机降落带来的不适感似乎比任何一次都让他难受,见到在机场大厅焦急等待的杨卓越和秦继光时,那种难受就更充斥了全身。
等候的人发现只看到一个人的身影时,那种悲伤是怎么也掩饰不住了。
只能是这种结局了吗?
“老爸,辛苦了。”看着似乎老了很多的杨凌照,杨卓越想笑一下,却笑得扭曲得不像样。
“……”秦继光想问,真的找不到了吗?如果他当初没有昏了头在心里诅咒杨卓飞再也回不来了,那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老天,有什么罪,全都由他来承担好了,不管他们是不是父子,只要杨卓飞能回来就好。
“对不起,”这句不知是说给谁听,“我没有找到他。”
“我记得他最后给我的电话里说,恨我。”
因为爱已死,所以他找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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叽——刺耳的刹车声,杨凌照从挡风窗隐约看到,似乎他撞人了,重重捶了下昏沉沉的脑袋,却一阵眩晕袭来,以前他很少生病,这两年年却大不如前了,似乎一个小感冒在他身上都会演变成好不了的大病,因为不想好。
两年了吗?
“撞人了——”有人尖叫。
很像,和两年前的一幕很像,他似乎也撞人了,却有人走到他眼中来,然后,睁着光亮而明媚的眼睛,和他争吵。
有一只手攀着前车盖,一个女人慢慢站起来。
“喂——你长不长眼睛?看不见前面有人啊?给我抬起头来——”
杨凌照头昏得周遭都要转起来。
“是你被撞还是我被撞?别趴在方向盘上装死!没看到我大肚子吗?”
“丽萍!怎么了?”
这个声音?不是他头脑已经昏到极致而产生的幻觉吧?
“阿飞,这人差点撞了我,开宝马了不起啊!”
“天啊,你没事吧,宝宝有没有受惊?”
快睁开眼,睁开眼啊——
“喂——”终于,一双充满怒气的眼对上那双亮得似星光的眼睛后,怒气变成了惊愕。
“丽萍,我们走吧,先去医院看看宝宝有没有事。”
“我没事,就这样?我差点被撞了,你就不帮我骂几句?”
“走吧。”
“等等——”杨凌照生生压下眩晕感,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你……”终是抓住了那个人的手臂。
“怎么,要赔钱?不用了,道个歉就可以了。”
“你……,结婚了吗?”是不是孩子都快有了?
他不是想问这个的,只是一开口就变成了这一句。
“我们互不相识,我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我们已经不计较了,放开。”
冷冷的声音,但即使是这样冷的声音,也使杨凌照欣喜若狂,之后是淡淡的悲伤,……结婚了,这本来是他以前希望的,就像对杨卓越的希望一样,可是现在,是不是错过一时,就是错过一世?
“阿飞!老婆!你们怎么站在这里?还不走?车快到点了。”米帅在前面等半天都不见人来,又折回来找。
“没事,就是这人差到撞到我。”
“什么?你没事吧,我儿子没事吧?”米帅急得额角流出了汗。
“有事我还站在这里吗?你个傻瓜!”方丽萍笑骂道。
米帅转过来对着阿飞骂道,“叫你看好你嫂子,你是不是又无故发呆了?”
“还有你,我老婆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杨凌照看着那个背着他的身影,目不转睛,“对不起,我送你们,你们去哪里都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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