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宁婉再次把目光盯上了自家的jī时,不论是爹还是娘都坚决地反对了,“家里只剩下一只打鸣的公jī和一只下蛋的母jī了,再不能吃了!”
于氏又哄她,“婉儿,前两天媒人来时做的豆腐还有一点,娘放在外面做成了冻豆腐,你不是最爱吃冻豆腐吗?而且家里还一颗白菜,今天晚上就给你炖白菜吃。”
今年天气刚转暖时,会有一场jī瘟病,那时三家村的jī一只也留不下,所以宁婉才一直提议要杀jī。但是现在看着于氏满脸地警惕,似乎把剩下的两只jī当成宝贝一般,宁婉忍不住笑了。就是真闹着将jī杀了吃,娘也吃不下,反会心疼得睡不着,爹也差不太多。
算了,就饶过这两jī吧。当然它们也没有多久的日子了,只是可惜不能再给娘多补补了。
于氏原以为幺女在与二女儿捌苗头,毕竟那天来了媒人家里杀了两只jī,正担心哄不好幺女呢,但是见她一笑就过去,又觉得对不起小女儿了。从正月里小女儿受了伤,带病到郭家要回了八贯钱,又将二房和三房的事qíng都摆平了,还要来了一袋粮食,为家里立下多大的功劳?可是想吃一只jī都不能。
但是家里只有两只jī,除了打鸣下蛋,还要用来孵小jī呢,于氏又实在舍不得。因此到了晚上,果真炖了大白菜冻豆腐,又加了一大勺的猪油,端上来放在宁婉的面前,“多吃点。”
宁婉确实喜欢吃冻豆腐。其实冻豆腐就是把豆腐冻上,但是再化开做了菜就不一样了。多外表看起来,豆腐被冻之后就不再是原来白嫩嫩的了,而是变成了有些沧桑的huáng色,又生出来许多大小不一的孔dòng;吃的时候,也不是先前软软的,而是略带了些韧xing,而那些孔dòng中因为能吸住许多汤汁,就可以包涵非常丰富的味道。
第18章 养胎
熬一锅高汤,将冻豆腐放进去慢慢炖上些时候,汤的味道就全部进入冻豆腐的孔dòng中,那滋味,其实比ròu还要好吃多了,这是宁婉一直很喜欢吃的菜。
现在虽然于氏只是用大白菜炖冻豆腐,但是豆腐和白菜本就是极好的搭配,白菜有一种淡淡的甜味,特别是贮存了一冬的白菜,甜味更明显,渗入了豆腐里,轻轻一咬,带着甜味的汤汁就出来了,宁婉吃得眉开眼笑。于氏也就高兴了。
宁家做的豆腐并不多,所以留下冻过做了冻豆腐的更少,宁婉吃了两块就一个劲儿地给爹娘往碗里加,“娘,你要多吃点,肚子里有小弟弟呢。”
“爹,你也得多吃,开chūn就要翻地了,都是力气活儿。”
于氏就说:“婉儿,你也吃。每一次你张罗了好吃的,又吃不多少,反都让我们吃。”
宁婉就笑,“我还小呢,吃不下的。”其实她现在正长身子呢,每餐吃的也多,只不过舍不得挑好的吃。眼下家里的qíng况,自然要先可着娘吃好。
但就是这样,娘还是出了事。
这一天,于氏正在帮宁清载衣,突然脸色就白了,捂着肚子皱着眉头道:“肚子有点疼。”
宁婉心里募地沉了下去。在她的梦中娘小产了,从那以后身子就彻底垮了下来,再熬了几年,看着家里因为没有儿子就要成了绝户,眼睛都没有闭上就走了。
梦里的事qíng又多又杂,宁婉也记不清这事究竟发生在何时,但是她知道是在二月二之前,如今眼见着社日顺利过了,宁清的亲事也定下了,她原以为已经无事了。而娘这些日子身子养得不错,因为吃的也好些,脸上还添了些红润。
不想娘还是肚子疼了,难道命运是不逆转的吗?
于氏说肚子疼,宁梁和宁清虽然也担心,但再不会想到那些可怕的将来,因此倒不似宁婉被吓得很,只扶了于氏上炕,“赶紧躺着。”
于氏自己也不在意,“哪里这么金贵了?过一会就能好。”
宁婉却又清醒了过来,紧紧地攥紧了拳头,不,她决不能让过去的事qíng重演!“爹,赶紧去请大夫!”
农家人生了病没有立即就要请大夫的,都要先挺上几天看看,如果还是不好再请大夫的,毕竟请大夫要用的钱可不少。于氏眼下的qíng况看起来还来不至于有多严重,就是先前宁婉伤了之后也昏过一天一夜又发起了烧才请的大夫,而且果真也花许多钱。
因此于氏便第一个反对,“请什么大夫?我歇一歇就好了。”
宁梁也犹豫起来。
但是宁婉却十分地坚决,“爹,赶紧去请,把家里的钱都带着,先向大夫说说娘是怎么样了,能带些药就直接带些药过来!”见爹还没有动,便喝一声,“要是娘肚子里的小弟弟有事,多少钱也再换不回来了!”
宁梁盼儿子盼了多少年了,现在也猛然醒悟过来,赶紧向于氏要钱匣子的钥匙,“我这就去镇里。”
于氏想想只得拿了出来,却又嘱咐,“省着点用。”
宁婉急忙将钥匙接过递给爹,“娘,你就什么也别管了,好好歇着吧!”
于氏先前还逞qiáng一再说没事,可宁梁走了没多久,她的肚子越发疼了起来,将眉头皱了起来再不吭声。宁清看着娘越来越白的脸害怕起来,拉着宁婉道:“可怎么办?”
宁婉其实也害怕,但是她知道害怕是没有用的,因此烧了热水帮于氏擦脸,又握住手不住地安慰,“娘,没事的,爹一会儿就回来了。”又将家里所余不多的红糖都用开水冲了,喂于氏喝下。
至于别的,家里再也没有什么能用上的了。
三家村地处偏僻,宁梁急忙跑了出去,去镇里请谢大夫,谢大夫听了qíng况紧急,就骑着毛驴先到了,见于氏的qíng况,赶紧拿出几根银针按xué位扎了进去。只一会儿,宁氏的腹痛就轻些了,脸也不再那么白。
这时就看出带药过来的好处,谢大夫赶紧拿出一丸药给宁家人,“这是保胎益母丸,用温水送服。”宁婉急忙拿了温水服侍于氏吃下。
这时宁梁也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就听谢大夫说:“幸亏你们请我请的及时,否则胎儿定然难保了!”又将宁梁吓得哆嗦着问:“现在可是不要紧了?”
谢大夫人就道:“暂时稳住了,但是孕妇身子亏欠很久,一时也难补得上,”眼睛在屋内环视一周,便知这家里定然吃不起贵重药品的,便道:“这保胎益母丸我给你们留下二十丸,每日早晚各一丸,另外尽量多给孕妇做些ròu蛋之类的,平时再加小心,特别是三个月之内,什么事qíng都不要做,专心保胎。”
原来娘之所以小产,归根结底还是身子太差。想也不奇怪,她从小常吃不饱饭,到了三家村也不过勉qiáng混个温饱,前几年又陆续掉了两个胎儿,再加上平日里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尽让给了丈夫和三个孩子。便是近些时日自己张罗着吃几次jī也难以一下子补回来。
因此先前自己被郭小燕推倒撞伤的事qíng平安过去,当时虽没有引发小产,可终还是有症候的,到了一定的时候就发了出来。
宁婉想起了自己曾见过那些富贵人家妇人常吃的补品,就向谢大夫问:“是不是要吃燕窝花胶补养为好?”
谢大夫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满脸地期盼,一双大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己,显见是个懂事的孩子,便温声道:“燕窝花胶的固然好,但是也不是必须的,若是能在ròu蛋之外每日再熬些阿胶红枣就可以了。”
宁婉虽然在梦中活到了二十几岁,但是她没经历过夫妻恩爱、怀胎生子,于妇人的事并不明白,因此一时竟没有想到,现在拍了拍额头,怎么就将这阿胶红枣忘记了?赵家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燕窝花胶,她也曾眼见了那些有身孕的妯娌们吃阿胶红枣汤。
宁梁也听懂了,红枣是大家都知道的,却问:“阿胶贵吗?”
比起燕窝便宜得多了,但是对宁家的qíng况还是很贵的。但是宁婉毫不犹豫地向爹道:“我们买!”
陪谢大夫吃了简单的午饭,宁梁便再次与谢大夫出了三家村,既送谢大夫又去买阿胶红枣,天黑透了才回来,家里的八贯钱都用尽了,也只买回来不多一点。
宁婉赶紧到灶上将给爹留的晚饭拿了出来,爹在外面一向舍不得花钱买东西吃,又道:“我去把阿胶熬起来。”
于氏心疼女儿,便道:“明日再熬吧。”
宁婉就笑,“既然买来了就赶紧吃上。”说着按谢大夫教的法子,到灶上隔了布袋将阿胶砸成粉末,隔着开水单用一个盆子熬了起来。宁清也帮忙洗枣弄枣ròu,等阿胶化开了将枣ròu放进,再煮一会端出来给于氏。
于氏这时候肚子已经不疼了,虽然将阿胶吃了,但未免又担心,“家里的钱都用尽了,清儿的嫁妆怎么办?”
宁婉就道:“娘,人是最重要的,现在只要小弟弟没事,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宁梁也不免说她,“你这一次的病多凶险,竟还想着银钱的事?”
“但是,清儿的亲事就在今年,我们再从哪里能弄来十二贯钱?”
宁清这时便大声地说:“爹,娘,不成我就不嫁了,决不让家里为难!”
宁婉瞧着二姐,她口里说不让家里为难不嫁了,好像是为了家里着想。但已经定了亲收了聘礼,如果不嫁成了什么?难不成宁家毁婚?如果真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应该说不要压箱钱了,可是她就是不肯这样说。
这时爹果然安慰二女儿,“清儿,别担心,秋收之后爹去借,如果借不到就卖几亩地,总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唉!”宁婉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声,命运这种东西还真是难以改变啊!兜来兜去家里还是要卖地,但是,她决不让步!因此便大声道:“爹、娘,你们别急,我想到法子挣钱了!”
爹娘都不大信,“你才多大,能有什么法子挣到钱?”
宁婉醒来后,一面努力将家里各种事态的方向扭转了,一面就在想怎么能挣钱。
说到底,宁家的许多事qíng都是因为没有钱——如果有钱,娘的身子就不会这样弱,就能再生个儿子;爹也不会为了挣钱累出了痨病;而自己也不必自卖到赵家做妾……
但是,虽然到了赵家之后发现挣钱很容易,但是就在此时此地,宁婉却一直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自己现在才十三岁,既不能看帐,也不能管铺子,更不能打理家事,而且就是告诉别人自己会,也没有人能相信,反倒以为自己疯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金波滟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