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多久她不小心看出一件事来,便发起了愁,与铁石在被窝里说:“我瞧着佩玉似乎有了身孕,可怎么着?”
铁石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有身孕便有,与你何gān?”
“唉!”宁婉先叹了一声气,“怎么与我无关?前些时候我们在赵家的庄子里说话,我还告诉路少夫人佩玉很是本分呢。”
“原来是因为有了身孕就不本分了,那你是应该告诉路少夫人。”
铁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而宁婉先前也没有向他将女人间的私话说出来,现在想了一想终还是不想瞒他,就说:“路家老辈的时候出过庶子和嫡子争袭职之事,恐怕当时的qíng形不大好,后来这几代指挥同知就都没有庶子——可没有庶子却并不是没有妾室通房丫头,只是他们家有一个密方,给这些旁边人吃了就不能受孕生子了。”
卢铁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儿,“真是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密方!”
宁婉就说:“我们自然过去是不知道的,但据路少夫人说,这药在达官显贵之家却很常见,代代相传,有主母明着给妾室吃的,也有偷偷下药的,更有后宅的女子们彼此谋害对方的子嗣。”
“既然如此,佩玉自然是吃过那密方怎么却又有孕了?”
“我亦不知,”宁婉就说:“估计或是那密方并不是百试百灵的,或是她根本就骗了路少夫人,没有吃过那药。”
铁石至此才听懂了媳妇的为难,“那你要怎么办?”
“我亦不知道,若是告诉了路少夫人,只怕她一气之下要了佩玉肚子那孩子的命,造了孽;若不告诉,将来她也是尴尬。”
在铁石看来,媳妇的事儿都是他的事儿,因此立即就道:“你不必管了,这事jiāo给我吧。”
宁婉就笑,“别的事儿你揽过去也就揽过去了,人家屋里人的事儿你怎么管?”
“我只与路百户说话。”
“还是不要了,”宁婉拦住了他,“我也只是见佩玉呕酸疑心,其实也不能肯定她果真有了身孕,或者只是胃肠不好也未必可知。就算她果真有了身孕,我其实也没有对不起路少夫人的,前些时候见面,我再三提醒她放路少爷和佩玉住在山上太久了并不合适。”
“原来你前些日子要见路少夫人为的就是说这几句话?”
宁婉就怏怏地道:“你可别以为这是小事。”如果佩玉真的有孕了,于路少夫不亚于天塌下来。
铁石虽不是细致的人,但成亲有些日子了,两个人又经历了一些,此时竟能想到媳妇的心事,便将她抱住,“放心,我断不会让你如此为难的。”
宁婉终于展颜一笑,“我自然知道,否则与路少夫人的私话怎么会告诉你?”
第287章 藏珠
辽东的冬天来得早,虎踞山上还要更早些。
没到十月,天气就很寒冷了,这一天竟飘起了雪花,宁婉依在火炕上看话本,舒服得不想起来。
忽听门响,原来是铁石cao练回来,一头一身的雪,又带了一股冷气。看宁婉要下炕就摆手道:“我身上凉,你别过来,免得冻着。”
宁婉就笑,“你在外面没冻着,我在家里反倒冻着了?”说着下了炕帮他解了冰手的铠甲,又叹道:“练兵还真辛苦,不若大雪天让大家歇一歇吧。”
“才入冬下点雪算什么,不吃些苦哪里能练成会打仗的兵?非但现在不能歇,就是三九天也不能歇。”
宁婉心疼铁石,但她其实也知道自己这种心软是没用的,因此更加殷勤地帮他穿了件家常棉袍,又递了杯子过去,“先喝口热茶暖暖,方才我见飘了雪花就让他们杀了羊,一会儿大家喝羊汤暖一暖。”
自打石炭生意做了起来,虎踞山上的日子越发好了,天刚变冷时媳妇儿就让人买了一群羊养在山上,说羊ròu最温补,隔三差五地杀羊犒劳大家。
卢铁石瞧着媳妇儿就笑,“刚刚我们cao练时就听说了,因此虽然下了雪,大家倒更有劲头呢!”
宁婉便又关切地问:“军中可还缺什么?”
“棉鞋、棉帽、手套样样都有,吃的又好,三天两头地还能喝羊ròu,就连路百户都说我们虎踞山各项吃用已经与总兵府亲兵们不相上下了!”
说到路百户,宁婉就问:“你不是放了他的假让他回安平卫吗?怎么我刚听盛儿说在山上看到他?”
佩玉果真是有身孕了,宁婉确定之后便与铁石一起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给路百户放假让他回安平卫,这样路少夫人也就能知道了。至于路家的事,就由他们自己决定吧。
“路百户说佩玉的qíng形不大好,要多陪她几天,因而要晚些时候回去。还再三向我保证他就回去晚些,但回来的时间不会变,不会影响我们回虎台县的。”
那就是说路百户打算减少的是陪路夫人在家里的时间了!其实自剿匪以来,他在家的时间本就很少了。
宁婉如今也不知是何心qíng了。她与路少夫人qíng谊很深,自然是偏着她的,且都是正妻身份,怎么也不会喜欢庶出子女。但公平地说,佩玉也不是坏人,而且还是一个很温婉柔和的女子,她对自己向来极尊重恭敬,让自己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但何况,近来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是那样卑微可怜,仿佛在无声地恳求。
这让宁婉不由得升起一种自己是个坏人的感觉,其实她哪里能去害佩玉肚子里的孩子呢?那可是一条人命呀!
于是她只能叹了一声,“唉!路百户……”其实她也不是怪路百户,按说路百户也没犯什么错,佩玉也是路少夫人给他的,现在有了身孕也是他的骨血,用心照顾岂不应该?
但事qíng就是这样,论到每个人身上都没错,可现实就是让人觉得心里不自在。
卢铁石就劝媳妇儿,“路百户也就晚回去几日,但还是要回去的,而且这样大的事,他怎么也不敢瞒着家里。”
果然,路百户虽然晚了几日回安平卫,可回来的却早,且路少夫人与他一同回来了。
路少夫人是第一次到虎踞山上,大家自然是要给她接风的,席间她倒是神qíng平和,谈笑风声的,唯有只与宁婉在一处时方才苦笑着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今悔不该没听你的话——当初有千般理由不能来虎踞山,但现在出了事还不是一样过来了?可见所谓的不能来其实都是借口。”
其实路少夫人又有什么错?她在家里上面孝敬老人,下面抚养孩子,又要管家,比在虎踞山上陪着路百户还要辛苦呢。但如今并不是分辨这些事儿的时候,宁婉瞧她神qíng凄凉就劝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就算佩玉生下庶子,又岂能影响你一星半点呢。”
“我和儿子的身份地位她自然是动不了的,但是我们夫妻间的qíng分还是差多了。”路少夫人就轻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他竟然求我别害了佩玉!”
宁婉初疑佩玉有身孕时也曾担心过路少夫人会害佩玉的孩子,但她从没有想过她会害佩玉。后来再细想,其实路少夫人并不是恶毒的人,她既然派了佩玉过来服侍路百户,有了身孕虽出乎她的意料,但想来她也只能认了。一则是人命关天,她给了自己密方后还曾劝过自己不要太过,如今怎么能做那造孽之事?二则就是哪怕为了名声和在长辈丈夫面前好看,路少夫人也不会动手。
如今路百户却说了这话,再想他先前与佩玉一起瞒着大家的qíng形,着实让路少夫人心寒,难不成他竟不相信自己的媳妇儿?只是这话宁婉如何敢说,只劝道:“毕竟是他的骨血,岂能不疼的。”
“太婆婆、公公婆婆听了佩玉的事都说要我做主,唯有他来求我放过佩玉,你说我这心里是什么滋味?”路少夫人就道:“他这是与我生分了!”
宁婉只得替路百户找借口,“男人就是这样粗心,他们根本不懂得女人的心思,路百户也不过心疼孩子而已。”
“心疼孩子?我看他更是心疼孩子娘!”路少夫人将笑意转为冷笑,“原本是与我一起长大的丫头,qíng同姐妹一般的,现在真弄成了姐妹,反倒是没有了姐妹qíng了!”
宁婉又得替佩玉说qíng,“她倒是守本分的,在山上也从不张狂。”
“这才是我眼瞎的地方,”路少夫人所索xing大声笑了起来,“她要是不装出个本分的样子,我岂会让她跟了过来?岂会喝了避子汤药还有了身孕?岂会已经怀了好几个月我才知道?”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
佩玉有孕的事倒底是什么缘故,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宁婉拿了帕子给路少夫人擦眼泪,又再三道:“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再钻牛角尖了,想这些不相gān的。我素知道你的为人本事,正该静下心来将事qíng办妥,然后与路百户合合美美地过日子。”
路少夫人哭了一场,让宁婉帮着重新净了面,再坐到妆台前已经完全平静了,“我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但与你说过了这些话心里就好多了。”说着对着镜子将头发重新拢好,将眼一扫,“你的粉在哪里?给我一些用。”
宁婉开了妆匣拿粉,才打开瓷盒的盖子却又合上道:“要我说竟不必用这些,他们在前面喝酒,岂不知你在我这里难过?就这么着回去好了。”眼下路少夫人眼睛红红的,脸儿huánghuáng的,倒比平日另有一种可怜可爱。
路少夫人自宁婉手里拿过粉盒打开,“我就是再难过可怜,也比不了佩玉,她可是在虎踞山上陪着他过了一年最艰难的日子呀!”说着薄薄施了一层粉,用黛笔描了眉,再点了脂胭。
宁婉忖度着这句话,极可能是路百户对路少夫人说的,便陪笑道:“也不过服侍一年而已,如今你来了才是真正夫妻相伴呢!”
路少夫人站了起来,依旧变回平日鲜艳的美妇人,微笑道:“我一半日就回安平卫去了。”
“你竟就要走了?”
“是呀!我这次过来是为了将佩玉接回安平卫的,山上并不是养胎的地方,就是接下来生产养孩子也都不变,又无人服侍,总不能让他cao心这些事吧?”路少夫人就又笑道:“且他本也是要人服侍的呢。”
宁婉就有些懂了,“你这是还要……”
“不错,我带佩玉回去,让她好好生下孩子。这边我再留下一个人,是自婆婆那里要来的,名叫藏珠,让她再陪着我家大少爷一年。这一次我索xing大方些,连避子汤都没有给她喝,看她能不能也怀上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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