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虎台县城上是看不到卢家老宅的,可是宁婉并没有反驳,只笑道:“刚刚出门的时候我让他们将灯笼都点上了!除了各屋门院门前挂的灯笼,院子里还有十对冰灯呢!”
婆婆瞧了一会儿却说:“今天能到这里看过灯,我这一辈子都喾值得了。”
宁婉想这话里恐怕有什么缘故,又觉得不大吉利,就笑着说:“这又算什么,等明年我们新宅修好了,灯节时挂上一百个灯笼,那时候看着才气派呢!”将话岔了过去。
大家看了一回,赞了一回,一时没听槐花儿说话,再一看她竟在铁石的肩头合眼睡着了,便都笑了起来,“还真是孩子,刚刚还拍手叫好呢,这一会儿就困得撑不住了。”说着赶紧下了城墙坐车回家。
卢家整个chūn节里喜庆非常,出了正月没多久便又有一喜,宁婉有了身孕。
此时她已经回了虎踞山上,因已经怀过一次便早早觉了出来,又体味了几日十分拿得准后便给老宅里送了信,自己却留在山上养胎——老辈人都说头三个月最要小心,不宜乘车马的,因此开chūn时只让铁石自己回家。
到了五月里,她的胎已经很稳了,便由铁石护着回了老宅。一则山上毕竟极简陋,在那里生孩子不大方便,她还是回老宅里养胎待产更妥当些;再一则就是她要为婆婆办五十大寿了,如今离正日子不到百日,要做的事qíng多着呢。
婆婆原是不肯儿媳妇忙碌的,一再反对,“过寿时大家在一处吃碗面也就是了,哪里用大张旗鼓的?你现在又有身子,累着了怎么是好?”
宁婉就笑,“婆婆看我可是累着了?我娘、我gān娘还有接生婆都来看了,哪个不说让我多动一动?”而且婆婆的五十大寿她早有准备,眼下事qíng虽多,可却一丝不乱,并没有多忙。何况她一向是闲不住的人,若真是每日拘在家里养着,怕身上更不自在呢。
婆婆也觉得这话不错,就又吞吞吐吐地说:“我就是觉得我是哪个名牌上的人?不过是乡下的一个老婆子,竟要大张旗鼓地做生日,让人笑话呢!”
宁婉就正色道:“婆婆,别人家都是有一分说三分,你老人家可正是相反,却把自己看低了一眼。我们本是乡下人并不错,但如今你儿子可是辽东有名的猛将,给你挣来了五品的诰命夫人,不必说十里八乡的人,就是虎台县里的县令夫人每到年节都要来拜访你老人家送上八个大礼盒!你这样体面的老人家,过五十寿怎么能不热热闹闹、大张旗鼓地办上一场,让大家都来给寿星老儿拜寿,再沾沾你老人家的福气呢!”
吴婶、林氏等几个便都帮着宁婉说话,“二爷和夫人给老夫人过寿,正是一片孝心,老夫人只管享福才对。”
婆婆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就都依你们,只是有什么事婉儿只管吩咐大家做,却要保重身子。”
大家正说着话,瑞泓丰的王掌柜带着太太来求见,宁婉就笑,“婆婆请看,便是选料子都有人送到家里,我哪里还会累?”说着让人将王掌柜夫妻请了进来。
王掌柜带着太太进了门先给卢家老夫人行了礼,捧上几匣子飘香斋的好点心,又笑道:“老夫人的好日子能用我们的料子,可真是瑞泓丰的幸事啊!这不接了信赶紧上门请老夫人和夫人过目,只要看上了哪样,价都是尽让的。”
说着又要给宁婉行礼,却被宁婉让人一把拉住,“我们早就熟识的,又做了几年邻居,若是非要闹这样,我亦不敢用你们家的料子了!”说笑着让人将料子拿到炕上摆开,一样样地挑选。
第299章 寿面
新宅原就在洛冰去年的督工下初具规模,他走前又留下图样,今年天暖后宁婉又请了工匠加紧修缮,现在已经将宅院大致建好,如今再添上家具、帘幔、摆设等等就可以入住了。
家具上面,自洛冰画好了图宁婉就按着尺寸算了数量,jiāo给了王木匠打些家常用的箱柜之物,又自安平卫请了南边来的匠人打了些时兴的器具,这时候已经摆放妥当。至于各种摆设、用具,洛冰原就带着洛嫣到安平卫、虎台县选了些,宁婉平日也一直留心收集许多,因此新宅便一天天地完备了。
如今挑好各种帘幔,宁婉全都直接jiāo给瑞泓丰做,瑞泓丰原就养着几个裁fèng代工,王掌柜见卢家选了许多料子早一口答应按时赶工出来。
接着就是给大家做新衣裳了。其实卢家夏装的衣料早就在chūn天时就发了下去,现在宁婉又给婆婆挑了八套最新样的料子,有绫绸纱绢,也有细布轻葛,当然她为自己和铁石槐花也各选了六样,吴婶、毕婆子等人亦都有份,均请了县城里的绣娘来家量尺订做。
再找了牙行毕掌柜为新宅里添置下人,给新来的下人分派事务、教导规矩、定制衣衫,不一而足。
事qíng着实不少,可宁婉成竹在胸,一一吩咐下去,新宅一天一个样儿,到了六月里,新宅小湖上的荷花已经冒出了小花骨朵时,卢家人就拣了个皇历上宜搬迁的好日子自老宅搬到了新宅。
安宅自有一番热闹,更兼铁石接了信也回来了。虽然早听说要搬家,但进了家门依旧吃了一惊,又笑道:“我竟是什么也不必做了,只回来参加酒宴来的。”
搬家并没有大摆酒宴,一家人庆贺一番而已。宴后铁石扶着媳妇回了自己的院子,如今卢家不再一家人挤在一处小院里,新宅甚是宽敞,正对着大门的正房便有三重。老夫人住在最后一重,匾额上题着chūn晖堂的,宁婉和铁石住在前面的钟瑞院。
夏日天长,宁婉就笑着说:“现在回去也不能就睡,不如到花园里走走。”
穿过角门向小湖走去,去年还有些凌乱的景色如今已经芳糙如茵,花香袭袭了,两人免不了就提起了洛冰,“洛大哥真是细致的人,搬家的时候更是每每觉得出来,只说匾额对联样样早都弄妥当了,只挂上去就好。”
“洛大哥当年在军中时便是这样,凡我想不到之处他便都一一做了。”
“还有一事我正要告诉你,洛大哥还帮忙打听到了我外祖家。原来我娘记的地名竟有错处,洛大哥回了江南按名字前去询问,最初怎么也找不到,后来又四处打听方才寻到我外祖母和大舅舅,他们竟还在过去的村子里种田。”
“果真找到了?”卢铁石颇觉得惊奇,“还真不容易呢!”
“是呀,我也没想到。”
“那我们找人捎些银子过去吧。”
宁婉就笑了,铁石对亲近的人一向就是如此的,“先不必,我看我娘的意思倒是想回去看一看呢,若是那样我们就都托给爹娘好了。”
小湖边蒲糙繁茂,又有成片的荷,唯有湖心间露出一带水面,此时正有一抹夕阳将余晖照在上面,滟滟的波光将湖边的石头映成了金色。宁婉索xing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又招手叫铁石,“这石头白日里晒得暖洋洋的,坐着十分舒服呢。”
盛儿便端了一碟瓜果过来,宁婉接了拿牙签扎了一块块地吃,间或喂铁石几块,又说起了家常,铁石也将虎踞山的事儿讲给她听:“路百户原不肯就走的,只怕我近日忙不过来。我还是让他回安平卫了,毕竟路指挥佥事刚升了职,安平卫的防卫上有许多事qíng都要倚仗他这个长子呢。”
“恰好路少爷跟着你剿匪也学了些韬略,铺佐他父亲守卫安平卫一定能做得不错。”
“其实我并没守过城,”卢铁石摇摇头说:“只能是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他而已。”
安平卫城池深厚,守兵众多,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而铁石就算到此时还没守过城,但是只要他去做了就一定能成功,因此宁婉自觉不必费心,就笑着问起石炭场的事,“如今都是老林在管,可还顺利?”
铁石就笑了,“谁想老林竟是如此有才gān的,诺大的石炭场,路百户突然走了,他接下来一点也没为难,竟能调度有方,而且采的石炭比去年还要多,你倒不必担心的。”
其实宁婉已经看过了帐心里有数,“我也是惊奇老林竟有这样大的本事,先前瞧着锯嘴的葫芦似的,话也不多。”又想起当初他和白氏相互心悦,却谁也不开口的趣事,便道:“白氏也是个有福的,现在男人出息,又生了儿子。”
说笑半晌,夜风起来两人方才起身,行了几步铁石就又想到,“我们也应该在园子里给槐花儿修一处小楼做闺房,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如此的。”
“你竟也知道这些了!”宁婉笑了起来,“如今她还小着呢,先跟着婆婆在chūn晖堂里住着,再过上几年就给她修绣楼。”
铁石这一次回来,便一直住到娘的寿辰,每天与媳妇儿一处安排寿宴,写帖子送帖子。宁婉就问:“公公那里可怎么着呢?”
平日可以不提,但这样的大日子是怎么也不能绕过的。
“既然一直没回老宅,想是也不愿意来的吧,”铁石就又道:“我前日去安平卫时见过爹,他亦没有说回来。”
宁婉再不想铁石能主动去见公公,先前因着婆婆不得不每年去安平卫过年时,他心里的不平一直压着,这两年婆婆不提公公,他亦绝口不提。不过,似乎他的恨意确实不似先前一般重了。
卢铁石看着媳妇睁大了眼睛就笑了,“我也不是特别去见的,只是正好遇到了,就说了几句话。”
人就是这样,先前公公在安平卫里过得风光时,宁婉对他也满是厌恶。现在卢铁城和周老夫人去了京城,将卢家世袭的指挥佥事改到了京城,甚至连出身周家的大姨娘及大姨娘生的卢宝珠都带走了,只留下三个妾室和两个庶子庶女。算起来公公在安平卫没有官职没有俸禄,连个宅子都没有,只能寄居指挥使府,宁婉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想必铁石也是一样的,毕竟是他的亲爹,怎么不好也生养了他。
更何况,老宅其实是卢家的家产,公公若是要拿回,就是铁石也拦不住的,宁婉就问:“要么我们送些银钱过去?”
“他不会要的。”
是啊,公公落到了这个地步,一定没少受人嘲笑,而他心里未免没有后悔吧。一向偏心的妻儿自他身上得了富贵离开了他,另一边他视若糙芥的妻儿却慢慢将日子过了起来,如今更是声显名扬。
公公的心虽然是偏的,但他却不是没有骨气的人,因此钱他是不会要的,而婆婆的寿辰他也是没有脸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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