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是一气走上来的,下山中间却歇了几回,背着一大筐的菜走起山路十分不易,宁梁是男子,又一直做农活儿还好些,宁婉虽然在农家长大,但是她毕竟还小,第一次gān这样的累活儿,只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
宁梁一路上一断地从宁婉的筐里拿出来些野菜放在自己的筐子里,将自己的筐子里堆得满满的,再也堆不上去了。看女儿躬着身子,满脸是汗,便道:“婉儿,要么把筐里的蕨菜拿出来些扔了吧,反正是从山里采来的,又没花钱,爹背的已经够多了。”
宁婉平日里最常笑爹娘小气,但如今可见她正是爹娘嫡亲的亲女儿了,再舍不得把割下来的蕨菜拿下来一点儿,毕竟现在多背一斤一回家,就会多卖几个钱。只咬着牙说:“我们多歇一会儿就行了。”
父女二人便又歇了下来,突然看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野jī从面前跳过去,爹起身去抓,宁婉却再不想动,只依在一棵大树上喘着粗气。过了一会爹空着手回来了,“那只野jī看着飞得很低,可还是让它跑了。”
宁婉就安慰他,“想打到猎物哪里容易?我看郭家的几个上山打猎,时常空手回去,我们毕竟不是猎户。”
爹当然知道,三家村人种田为主,打猎不过是年青人闲暇时的乐子,并不能当正经事,就笑,“我原想能熬一锅野jī汤。”
第36章 杆秤
野jī飞了,宁家父女多少有些遗憾,但是好心qíng并没有受到影响。
他们只消向筐子里一看,便觉得比起这一筐菜,野jī汤算不了什么。
宁婉歇够了才站起来,刚要背起筐子走,却一眼看到那边糙丛里似乎有东西,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野jī窝,里面留着几个灰绿色的蛋,这一喜又非同小可,“爹,你看!”
“原来这里是野jī的窝!”
两人小心地将蛋捡了起来放在筐子里,“有这几个蛋也很好了,回家正好做一个菜!”
走出几步之后宁婉突然悟到,“爹,那只野jī是怕我们发现它的蛋,才飞出来引你走呢。”
宁梁一想果真如此,“怪不得我追它时总觉得就要追上了,但是怎么也追不上,最后还是让它飞掉了。”
父女两人便笑了,“幸亏我们把它的蛋捡回来,否则白白被一只野jī骗了!”也许有几只野jī蛋的鼓励,接下来的山路便走得容易了,刚过午时便进了家门。
可是到了家里却还不能歇着,要将这些猫爪儿菜重新整理一番,jīng叶有破损了的都挑出去,最下面的jīng也要修剪整齐,再用那新买来的杆秤一斤斤地量出来。
宁梁见幺女用起杆秤十分地熟练,便在一旁笑道:“明明我们一起跟着杂货铺子的老板学了怎么用这称,但我现在已经忘记了。”
宁婉早学会了用杆秤,赵家日子富裕,比外面的人看起来还富裕得多,每年到了年底,赵太太便关了门用杆秤称银子,毕竟戥子太小,还是杆秤更合手。自她被赵太太信任之后,便参与到这些事中,整锭的复一下秤用桑皮纸包好直接收起来,赵太太存银子从不用银票,而都是现银,至于散碎的银子称好jiāo出去打成大锭,或换了成串的新铜钱。
还有人参、燕窝、花胶这些贵重的东西,也总要过一下秤才心中有数……
那天,杂货铺子老板讲的时候她不过装模作样地听了听而已,现在宁婉便放缓了手里的动作,将菜放在杆秤的小铜称盘上演给爹娘看,“这东西没什么难的,用惯了就好——我们家的杆秤是最寻常的,有前毫后毫两个量程,前毫是两毫,一个小星是一两,两个小星就是二两,再下来还是一个小星,到了八两,也就是半斤的地方是梅花形,最后的梅花星便一斤。后毫是斤称,也是一个道理,最后的星是二十斤。”
又握着爹娘的手教他们,“称重时先把东西放在秤盘上,大致估量着重量应该用前毫还是后毫,就比如我和爹采了菜回来称,就用二十斤的后毫,一次称出二十斤,一百多斤山菜只称上五六次就够了。”
“现在我们要将一斤的菜打捆,自然就要用前毫,看,就这样,提起前毫的皮绳,将秤砣系放在一斤的定盘星上,秤杆平着就是正好一斤。”宁婉说着,便又在秤盘里添了几根猫爪儿菜,让秤盘高高地翘起,“看,这样便足足一斤有余,可以用秸杆捆好放到筐子里了。”
宁梁和于氏啧啧赞道:“婉儿可真能gān,这称用得这样好!”
宁清在一旁看着,因刘货郎有一杆秤,因此她倒是早会了,此时便笑笑将那几根菜拿下来,再接过秤用手轻巧地一提,却将刚刚的平秤变成了高高地翘起,得意地道:“婉儿虽然会用,但其实并不通其中关窍——你们看,这杆秤用好了,只是平秤不需再加东西就能使秤杆翘起来。”
又指点宁婉,“反过来收别人菜的时候也是一个道理,二十一斤的菜如果压到二十斤,你不是白得一斤?”说着手上慢了些,让大家看到她提着皮绳的手,小指飞快地在秤头上动了一下。
杆秤正是以皮绳为中间点,两边正是平衡的,如果压一下秤头,秤尾自然翘起,抬一下秤头,秤尾自然落回,但其实秤盘上的东西并没有变,这正是jian商的小手段。
宁婉也笑了,便想起了在她的梦中,刘货郎和宁清做生意果真挣了许多钱,可是他们的名声却不大好,这样小动作大约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吧。
他们总以为这个骗了别人自己赚了,其实到底如何其实很难说。且不说有秤的人家自然会复秤,就是没有秤的也人家上过一次当两次当也就算了,还会第三次上当?
要自己说,如果刘货郎和宁清不耍这些小手段,也许他们的生意还会做得更大呢。自己眼下就有信心在三五年之内把生意做到虎台镇上,比他们当年还要早。
因此宁婉便正色说:“你们知道这杆秤是怎么来的?”
不必说爹和娘,就是宁清也摇头。
“当年秦始皇统一了六国,定度量衡时,秤叫权衡,秤陀是权,秤杆是衡,意思就是比较衡量哪一个有利哪一个有害,后来大家叫俗了才叫杆秤的。”
“你们说这秤杆上为什么用星做标识呢?而且既不是十五星也不是十七星?原来这十六金星秤上的十六星是由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加福禄寿三星组成。”
“因此南斗六星指的是东南西北上下六方,告诉用秤的人心要居中不可偏斜;北斗七星示意用秤的人心中要有方向,不可贪钱迷财;最后福禄寿三星更是告诫用秤的人,短一两无福,少二两少禄,缺三两折寿!”
宁梁和于氏听了,赶紧道:“我们做生意可要凭着良心,不能短了别人的,自家吃一点亏倒不要紧。”
宁清脸就红了,“谁让你短了别人的,我只是说你处处多让别人,自家难道亏得起?”
宁婉将道理说了也罢了,听不听地地各人,就点头道:“做生意为的挣钱,自然不想亏的。只是这猫爪儿菜明天失些水分也会变轻,因此每斤都是有余的才对。”
宁梁和于氏听了,倒又担心起来,“如此便每斤都再加上几棵菜吧,别掉了水分不够,倒让酒楼的人瞧不起。”
宁婉就笑了,“虽然会掉些秤,但这些已经足够了。就像二姐说的,再多我们家就亏了。”
大家说笑着,用秸杆将猫爪儿菜捆好,放到两个筐子里,半夜里就起身送到虎台县里去。
爹原本不让宁婉去的,想让她在家里歇上一天,可是第一次卖货,宁婉岂能不去看看?因此也一定在半夜里与爹一起出了门。一样重量的两个筐挂在小毛驴的身上,娘怕磨到了小毛驴的背又在筐子下面放了一个小坐褥,爹提着灯笼走上前面,宁婉牵着毛驴跟在后面。
有小毛驴,他们都省了许多力气,三个多时辰就到了虎台县。第二次进县城又与第一次不同了,两人不再似没头的苍蝇一般乱撞,直接到了县里最大的酒楼望远楼,他们事先早打听过的。
望远楼的掌柜看了两筐子鲜蕨菜,暗自点了点头,收拾得又gān净又整齐,只要用水再洗一洗就可以直接做成菜了,便立即将两筐菜都留了下来,称了一下一百三十八斤还多些,拿出二百八十个钱给了他们,“若是还有,过三五日再送这些来。”
宁家父女收了钱,点头道:“那就定好了,我们四日后还来。”
这一次再去买东西,爹也不小气了,看宁婉割了ròu,又买了包子,就说:“我们再去买些点心吧,你娘特别爱吃那个苏皮的。”
宁婉就笑,“爹早就该说了,娘现在想吃什么,其实就是她肚子里的小弟弟想吃呢。”
两人到了飘香居,要了一斤苏皮桂花饼,一斤苏皮ròu松饼,宁梁听到苏皮桂花饼竟要五十个钱一斤,ròu松饼八十个钱一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这么贵?比ròu都贵多了!”
“好东西就是有好价钱,”宁婉一笑,“所以我们一定要多挣钱。”
爹便信服地点了点头,“婉儿说得对。”到底这苏皮饼的价格太贵,回到家里爹只尝了一小块,便再舍不得吃。可他却机灵地没有告诉娘这饼的价钱,不用想也能知道,娘要是知道了苏皮饼的价,便再吃不下的。
接下来又去采猫爪儿菜,父女两个gān劲儿更足了,再进虎台县就不去望远楼,而去了其它的几个酒店饭庄,虽然每家要不了太多,但是一百多斤的菜很快就分没了。有一次剩了些,他们便让了些价给集上卖菜的,一文半一斤,他们守着集上卖,虽然能卖三四文钱一斤,可宁家父女没有那么多时间。
每每卖了钱,他们都买些东西回家,ròu呀鱼呀点心呀都不算什么了,宁婉还慢慢添置了许多日常用品,家里的木梳子早掉了许多齿,现在她买了四把桃木的,上面还刻着不同的花纹,一对刻龙凤的给爹娘,两个刻桃花牡丹的自己和宁清一人一把;十个细磁的小碗,八个大碗,十个盘子,又有十个筷架,上面烧着一色青花,正是一套,平日吃饭盛菜喝汤都够用了;两个大铜盆,洗脸洗手用的香胰子;宁婉还买了四把牙刷……
虽然花用了不少钱,爹娘也反对,但是宁婉还是坚持买了,毕竟刷过牙的人若是再不刷还真受不了;还有让她再用淘米水洗头,糙木灰洗手,她也不习惯,这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要改变的地方还多着呢。
第37章 收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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