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双儿便羡慕地道:“我家里也种了huáng豆,但却从没煮过毛豆,我还是第一次吃呢。”又道:“真好吃!”
宁婉就笑说:“这算什么!望远楼里在煮毛豆时还要加一样极贵重的调料叫小茴香,也有人叫孜然的,味道十分独特,毛豆吃起来更佳!”
chūn玲和罗双儿便赶紧问:“也不知这小茴香是什么样的?”
“样子倒没有多稀奇,小小的,细细长长的。不过香气却十分浓郁,因为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因此才十分金贵。”看两人不觉露出艳羡的神色,就又道:“等我们挣的钱多了,也可以到望远楼里吃饭,到时候就点一个用小茴香烤的羊腿,那才是更美味的呢!”
“我们可不敢进酒楼!”
三家村的人就是这样,不用说chūn玲和罗双儿两个小媳妇,就是那几个老一辈自诩有见识的人也有没去过虎台县的,更不必说进酒楼吃饭了。就是爹,也不过是给望远楼送菜,还没真正坐在酒楼里点菜吃酒呢。
宁婉也是从这时走过的,因此她只一笑,“我将来请你们去吃!”
chūn玲和罗双儿是相信宁婉的,就都充满了希翼,“那我们就等着了。”
毛豆最后没有卖到虎台县里,毕竟不划算。但是宁家却吃了三五遭。虽然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但是满村里的人免不了要议论议论。
宁婉自然也听了几句风言风语,不外是说宁家做山货生意富了,因此连粮食都不爱惜起来,竟吃起了毛豆。但她自然毫不在意,自家人吃自家的豆子,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样说呢。
她早知道,三家村人的从来不只有质朴一面的,还有非常恶劣的一面。他们先前因为从自家手中挣到了钱,对自家十分地感激。但是时间一久,这感激就淡了,特别是在他们发现宁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时,他们便开始嫉妒。
现在,他们的传言其实就是因此而来的。
只是宁婉不想第一个当面把话说出来的竟是郭小燕。
在宁婉再一次摘了毛豆回来时,就遇到了郭小燕。她拦在自己的路上一把揪住了装着毛豆的篮子,向宁婉尖声高叫道:“又去摘毛豆了!整个村里也只有你家财大气粗,舍得如此糟蹋粮食!说!你家挣了多少钱了!”
宁婉还真让她吼得一怔,不只是为了她的歪话,也不只是为了看到郭小燕瘸了!而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郭小燕留下残疾的也是右腿,与当年瘸子将军一样的部位!
难道?这就是天道循环,报应不慡?
在她的梦中,郭小燕骗了瘸子将军,成了他的妾,然后就花着瘸子将军的钱,用着瘸子将军的名,丢着瘸子将军的脸,成了虎台县里的一个笑话。然后她现在瘸了,难道是还当年欠下瘸子将军的!
再细究起来,当夷人进犯时,瘸子将军却没有救当时住在老宅里的郭小燕,自顾自带兵进了县城,应该也算欠了她一条命,而这一次卢二少爷打野猪时却救了郭小燕,这也是还了当时欠下的一条命?
人世就是如此奇妙!
宁婉正想着,却突然又被郭小燕上前一步指到了鼻子上,“你心虚了吧!你家挣的钱都是村里人的,真是昧良心!”
如此看来,先前的传言少不得与郭小燕再次出家门有关,而郭小燕敢出面惹事,应该是郭老爷子同意的,至少也要郭老太太答应。眼下她几句话便将宁家大房与三家村变成了相对立的两处,因此听到吵闹声而围过来的人们并没有一个出面制止,看来他们也或多或少地认为郭小燕是对的,宁家向大家低价收了山菜,再高价卖到虎台县,这中间挣的正是大家的钱。
宁婉早有心驳回这无耻的传言,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眼下郭小燕找上门来,她倒觉得正是好机会。一抬手打落郭小燕就要戳到自己鼻子的手,又将手中的篮子拉了回来,向四周扫了一回,坚定地说:“我摘自己家的毛豆,又没有拿别人家的,难道犯法吗?就是告到京城里皇帝的面前,也没有一个人能说我一个错字!”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其实他们也都明白宁婉说得对,宁家的粮食,他们愿意糟蹋谁又能管得了?更何况村里现在还有一个专门糟蹋别人家粮食的二流子郭秋柱,大家要恨也应该恨郭秋柱才对。
可是,人心就是这样的奇怪,大家固然讨厌郭秋柱,但是却对宁家大房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都是一样的人,都住在三家村,种着一样的地,但是凭什么宁家现在发了?眼瞧着宁家添置了一样又一样的好东西,每天吃着ròu、蛋、毛豆等等好吃的,穿着好看的新衣裳,他们便生出了嫉恨,而且这嫉恨越来越重,因此见郭小燕出面责问宁婉,心里竟然是高兴的。
郭小燕感受到了这种无形的鼓励,虽然被宁婉驳了回来,气势却依旧不降,“你理直气壮地糟蹋粮食,还不是因为你们家挣了村里人的钱,财大气粗吗?”
宁婉不禁冷笑了一声,“按你这么说,你家就不要再买布买针买线买ròu买酒买任何东西了,只要卖你家东西就是挣了你家的钱,是不是?”
做生意为的就是利,宁家收村里人采的山货,卖到虎台县自然是要挣钱的。就像瑞泓丰那样的铺子从江南买了绸缎布匹卖给辽东的人;杂货铺子和卖货郎进了针头线脑的小东西卖到各村各家;杀猪匠到乡下收了猪在集上卖ròu,统统是一个道理,大家都是为了挣钱,那凭什么宁家不能挣钱呢?
郭小燕怔了一下,可世所公认的道理对她还是没有用,她尖声叫道:“那你们家也不应该挣村里人的钱,我们可都是亲戚呀!”
“就是,”宁三老太太突然钻了出来,指着宁婉恨恨地说:“你们家都掉到钱眼里了,连亲都不认了。我们两家可是亲叔侄,连我们家的钱你们都挣,真是黑了心!”
现在三房想起了他们是亲叔侄了,当初怎么却把这些都忘记了,要了爹几石粮食不算,还占尽了大房的便宜!宁婉几乎就要将往事脱口说出,但在最后却又咽下,她不再是为了宁家的面子而忍着,而是为了二房。
二老爷子自那事之后很少出门,只在家里带着小孙子,他是真心后悔了的;宁大伯已经尽力还了些粮食,chūn耕时来帮工,平日爹忙的时候也会到大房的地里转转,有什么活就顺手gān了;至于大江大河两兄弟更是对宁婉十分好,他们还在郭秋柱再偷自家毛豆时将他抓住了痛打一顿,让他不敢偷自家的粮食了……
现在当众揭出当年宁家的丑事,固然会让三房没有面子,但是二房也是一样。当年赵太太教导宁婉时就说过一句话,“别为了打老鼠伤了玉器瓶儿!”三房是老鼠,二房却是玉器瓶儿!
就在宁婉略一沉吟的时候,于氏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拦在女儿面前向三老太太说:“三婶有什么只管说我,婉儿才多大!”
原来郭小燕并不是在地边上拦住宁婉的,而是在村头人多之处。夏日大家都开门开窗的,所以听了声早引来半村子的人来看热闹,于氏也听人说了,急忙赶了过来。
三老太太见了于氏火气更大,神qíng更加凶恶,恨恨地说:“一个买来的讨饭丫头也敢来和我吵!我最瞧不上你这作张作致的样!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偏你尊贵得不得了!整日在家里养着,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就等着看你能不能生个金蛋!别还是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
三老太太最看不得娘有一点儿好,这几个月她一直憋闷着,现在的话要多恶毒有多恶毒。宁婉气得立即回骂道:“我娘再生小弟弟小妹妹与你无关!再说就算我娘生小妹妹,我们家的田产也轮不到你,别作你的清秋大梦了!”说着扶着于氏,“娘,你不能生气,我们回家吧。”
不想于氏却说:“我怀着孩子呢,自然要好好养胎,为什么要生气?”又向三老太太说:“三婶娘既然说是我们两家是亲叔侄,怎么我嫁过来时家里没有盐了,向三婶娘借了一匙盐却要我还了一碗?生婉儿那年三婶娘去马驿镇帮我带了块布还多加了十文钱?清儿五岁时不小心弄打了三房的一个jī蛋却让我还两个……”
这些jī毛蒜皮的小事宁婉有许多都不知道,或者不记得了,现在听于氏一件件地说出来,时间原因都十分地清楚,竟不觉得笑了,娘受了许多委屈,固然不说,可心里却都记着呢,因此接着娘的话问:“那时候怎么不说是亲戚了呢?”
第66章 笑话
三老太太早让于氏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很想跳起来骂回去,可偏偏这些小事她一件也驳不了,村里有人也是知道的,现在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打于氏和宁婉,“目无尊长的东西!”
“三婶娘!”宁梁是陪着于氏一起过来的,只是他再不好与婶娘对着吵的,因此一直没有吭声,现在再也忍不下了,“于氏怀着身子,你要是打她,我……”话没有说下去,却将手捏得“格格”响。
三家村的人都知道宁梁这个人一向好脾气,甚至到了有些软弱的程度,这几个月做山货生意虽然有些不同了,但是见了人从来都是笑脸相迎的,大家还都是第一次见他发火。瞧着宁气得脸红脖子粗,手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便都觉得不怪有老人们都说老实人发火更可怕呢!
原来大家都是看热闹的心思,现在不禁却有人想退了。虽然嫉恨宁梁家挣了钱,也想看看笑话,但是事qíng弄到了这种地步,很多人也不想再搅进去了,毕竟就是再不满,也不想与宁梁家里翻脸,将来还要把山货卖给他家换钱呢!
有几个平日与宁梁走得近的人就上前劝,“我们都是一村的人,又都是亲戚,有话好好说。”
不想宁梁一点也没有借坡下驴的意思,反而转向周围的人挥着拳头说:“我宁梁从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既然因为这山货生意大家都看我们家不顺眼,我家就从今天起不做了!大家再不要把山货送到我们家了!以后我家自己采自己卖!”
他这一发威,许多人反倒又来哄,“宁二郎,别理她们,头发长见识短,见不得别人的好,生意还是要做的,我们都指望着你呢。”
chūn玲和罗双儿早陪着于氏过来了,只是她们辈份小,又是人家的媳妇,本没有她们说话的余地,只是眼下也气了,不顾别的出来说:“宁二叔家是挣了些钱,可是你们知道钱有多难挣吗?宁二叔隔上一日两日的就去一次虎台县,一个往返就是六七个时辰;宁婉和宁二婶在家里收拾山货,每天也不闲着,比村里人上山采山货还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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