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尝了便说:“一看就是用心做的,费了不少工夫。”又因为宁梁才回来,知道他要歇着,自已也不方便多坐,便放下碗走了,“我先家去,改日再来。”
于氏让了几句便送到门前,回来向宁婉说:“我看吴夫人这油茶面炒得好吃,我们不如也做成这样的。”
“吴夫人这是送到多伦给卢二少爷的,”宁婉一笑,“我们少放一些油吧,免得吃多了嫌腻。”
于氏点了点头,却道:“吴夫人明明也是爱儿子的,做个油茶面都费了这么多心思,却怎么舍得把儿子送到多伦去呢?”
卢家的事哪里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明白的呢?宁婉便道:“娘,你放心吧,多伦虽然凶险,但是卢二少爷却是没事的,而且他那样的人,寻常的地方显不出他的本事,正要到那样的地方才能建功立业呢。”
于氏想起卢二少爷独自一人打了几只野猪回来,也有几分信了,可是她还是不理解吴夫人,“要是我,才不舍得把儿子送到军中呢。”
宁婉瞧着娘笑了,“人各有志,娘不肯送就不送,但是有一句话我可要说到前头,娘宠石头行,但是可能像三房一样把拴儿宠成不讲理的小混蛋。”
宁梁和于氏听女儿郑重其事地说起了石头的教养,再想到三房的拴儿是怎么无法无天,人嫌狗厌的,心里都是一惊,再一思忖,“婉儿说得对,现在石头还小,等他再大些我们就会给他讲道理。”
“惯子如杀子,”这是三家村这边的一句俗语,自然是极有道理的,宁梁想到了三房的拴儿,眼下就会洒泼打赖,将来恐怕也要成郭秋柱那样的人物呢。突然想了起来,“也不知道郭秋柱怎么样了?他如今也在多伦。”
宁婉自然不知道,“不过听人说到了多伦从军的,九死一生。”于氏也说:“我看郭家人也不在意他的死活,好在宁雪怀了胎,只不知生下来是男是女呢。”
“不管是男是女,恐怕都要郭夏柱和罗双儿帮忙养大了。”眼下就是罗双儿照顾着宁雪,等到将来宁雪生了,她不会养,自然也要jiāo给罗双的。
于氏却道:“如果罗双儿真不会生,抱了小叔子家的孩子也是好事。”
宁梁听着母女两人说闲话儿,靠着炕柜笑着说:“我们也应该想想家里还有什么要买的,过两天我再去一次虎台县,然后年前就不出门了。”
娘俩儿搬着手指头算了算,“也不差什么了。”
关于过年,三家村这里有一套老话,“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ròu;二十七,去杀jī;二十八,贴对联;二十九,去买酒;年三十,吃饺子,大年初一穿新衣戴新帽。”将过年的诸事说得八、九不离十,而宁家依着这套儿话也早将诸事都准备妥了。
二十三,糖瓜儿粘,就是做灶糖为祭灶王爷。提前十来天把huáng米谷子用水泡上,待到谷子长出白白的芽后就把发芽的谷子连水一同磨碎了。再把这些连汁带水的碎谷子拌到煮熟的huáng米饭中,再等上些时日就生出了稀稀的糖水,把糖水在热锅里煎熬成半gān的浆糊再取出来,晾到不烫手了就搓起来,长条儿的就是灶糖,扁圆的就叫糖瓜儿。
宁家做了不少的灶糖和糖瓜儿,又把熬好的糖糊摊在案板上,撒上松子仁儿、核桃仁儿、榛子仁儿等等,再像擀面条似的擀成片片,切成方块,就是松子糖、核桃糖、榛子糖、芝麻糖了。
这些糖做好了都放到屋外冻上一夜,灶糖就凝住了,拿起一块咬起来嘎巴脆,在嘴里化了还会粘牙,十分地甜。
到了二十三那天,将一盘这样的糖摆在灶上灶王爷面前,还要用糖在灶王爷的嘴上抹上一抹,给灶王爷甜甜嘴,然后将画了灶王爷的画儿揭下来送到灶下烧了,送灶王爷上天庭将自家一年到头的事qíng报告玉帝。而这甜甜嘴就是让他“上天言好事”,也就是说到了玉帝面前只把自己家里的好事报告上去,却将坏事瞒下。
送了灶王爷之后,要等到除夕时才能再将灶王爷迎回来,那时就将新的灶神像贴在灶上,并敬以酒果点心,便是请他“下界保平安”。
灶王爷甜了嘴后,灶糖就可以撤下来了。要知道做灶糖是很费粮食的,二三十斤的米粮也只能做出不多的灶糖,因此这东西满金贵。可是今年家里富裕了,做的便多,就是于氏收起了一大半留着过年时摆出来的,也剩了不少,就放在桌上大家随意吃。
二十四这天,就是要将家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所有的地方都彻底打扫一回,然后把所有不要的东西全部丢出去,准备辞旧迎新。
至于二十五要做豆腐,不只是因为豆腐好吃,也是为了过年讨个吉利。豆腐豆腐——都是福啊!过年时怎么能忘记呢。宁家早泡了豆子做了两板豆腐,一板放在盐水中泡着吃原味的豆腐,一板直接冻成了冻豆腐,按这时的节气,放在外面两三个月都还冻得硬梆梆的呢,什么时候吃都方便。
二十六这一天自然要杀猪了。宁家今年养了三头猪,腊月里便将两头猪卖了,只留下最大的一头自家吃。三家村杀猪都要请余三叔,往年村里很少有人家会自己杀猪,养了一年的猪为的是换钱度日,大家多是将猪赶到马驿镇上卖,比杀了之后卖ròu要容易些。因此余三叔常无用武之地。
今年三家村却富了起来,除了宁家要杀猪,还有几家商量共同留下了一头猪,大家又都想在正日子杀,因此这一日余三叔竟还忙不过来。最后决定一早先给宁家杀猪,然后去杀另一头。
因此大清早宁家就忙了起来,到了中午猪ròu已经出了锅。这就是正经的杀猪菜,用大大的锅,里面炖了酸菜,还有大块的ròu,煮得快熟时又放进刚灌好的血肠,这三样东西都煮熟时盛出一碗酸菜,ròu块和血肠切成片也是两碗,看着虽然粗陋,但味道却是再没有更香的了。
吃杀猪菜时通常还要配上一碗蒜泥,把蒜剥了皮捣碎,加上酱油、香油调好,大家吃血肠和ròu时蘸着,更添滋味。
宁家这头猪是自家留着的,因此十分富余,炖杀猪菜时里面放了许多的ròu,现在拿大盘摆着,请了村里相好的人家来吃,这也是一种习俗,哪家杀了猪,是一件大事,没有自家关门吃ròu的,都要请了亲朋好友。
宁家这一次除了请村里人,又请了胡村长一家,两家已经结了gān亲,相距又这样近,自然事事都要往来的。
刘货郎一家也到了,就连宁清也挺着大肚子过来,刘货郎特别借了宁家的两头毛驴将亲家母和宁清也带过来吃杀猪菜。至于大姑和大姐家都因为太远早捎话说不来了。
第90章 剪纸
猪ròu、血肠是主菜,配菜就是猪肝、猪肚儿、猪肠、猪腰子、猪心等等。原本请人杀猪的规矩是将下水给杀猪匠做工钱,但余三叔今日要杀两头猪,得两副下水未免重样了,宁梁便与余三叔商量给他割十斤ròu,余三叔自然高兴,如此一来,他家过年不必再买ròu,而宁家呢,正可以样样都能吃到,杀猪菜十分地丰富。
宁婉和娘将猪肝只用清水煮开,断了生就拿出来切片,若是煮老了就又柴又gān,只有嫩生生的才好吃;猪腰子切成小薄片用水淖过,再用加了许多葱丝、姜片、蒜片、花椒等爆香的热油一淋,做凉拌菜;猪心爆炒最好吃;至于猪肚儿是最麻烦的,早用另一只锅先炖了起来,里面又加了几片猴头菇,将汤炖得雪白,最后再撒点葱末,这汤喝着最养人了。
宁家这顿杀猪菜吃得来人都赞不绝口。
宁婉自己也爱吃,自家里日子过得好了之后,她早不吃肥ròu了,就是瘦ròu她也不过夹两筷子而已。但是杀猪菜又不一样,用酸菜炖出来的五花ròu,香而不腻,入口即化,特别是蘸了蒜泥,更是适口。至于血肠,一向是她的最爱,这东西在虎台县也有卖的,但是宁婉尝过总觉得没有家里杀猪菜味道好。现在重新吃到了家里的血肠,竟觉得什么也不如这个了。
满桌子都是ròu菜,就是那碗酸菜里也用ròu汤炖得入了味,宁婉瞧着娘不大吃,就又下了席将刚刚炖酸菜时留下的酸菜心切成小块装到小碗里拿了上来。酸菜早腌得透了,菜心成了半透明的huáng色,吃起来脆脆的,酸酸的,最下饭了,娘果然就一连吃了几块。
吃杀猪菜时最大的特点就是热闹,从开始杀猪起大家就在一旁看热闹,接着帮忙做些杂事,最后围桌而食,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了快两个时辰。
宁婉吃好后又去了灶间,将余三叔帮忙灌的面肠煮上。三家村人杀猪后除了做血肠之外,通常还要做一些面肠。这面肠却是用荞面灌的,里面加了猪板油丁、盐、葱、姜、蒜、花椒种种的调料,做好了肠白如雪,薄如纸,表面油光闪亮。
面肠煮的时候要十分小心,火不能太大,还要拿一根针在肠上到处扎一扎,这样才不至于煮爆了。宁婉煮好了面肠,拿出来放凉些切成两三分厚的片,却在锅里放了油煎。原来面肠煮熟了虽然也好吃,但是却不如油煎的好。她小心地将面肠两面都煎得huáng灿灿的,用盘子装好送到桌上,这面肠吃起来香滑可口,又可以当成主食了,正是杀猪菜的压轴菜。
宁清早吃了许多ròu,可是见了面肠硬撑着又吃了几片,向娘笑着说:“我最爱吃面肠了!”
于氏哪里不知道?她前些日子因为二女婿有去无回的xing子生了点气,但是见到别了好几个月的二女儿,那点了不满早就扔到了爪哇国,只顾笑着,“婉儿就是特别给你做的。”又道:“一会走的时候给你带些煮好的,你回家后自己煎了吃。”
到了宁清走的时候,于氏果然给她多包了几根面肠,又有一只猪腿、一大块肋条ròu、一块猪肝,是所有人中最多的。拉着她嘱咐道:“到了初二能回家就回来,若是身子不方便也不要勉qiáng,眼下养好身子最重要。”
刘婆婆在一旁就笑道:“我原也不让清儿来,可是她就是想亲娘了,又听娘家杀猪更是说什么都要来。好在亲家有毛驴,接了清儿倒不累,我也跟着借光了。”
于氏就陪笑,“清儿还小,一切都要亲家母多教导呢。”
“我待清儿就跟我的亲生女儿一般的,”刘家人一向都是极长于与人打jiāo道的,今日过来将宁梁和于氏早赞得十分开心,现在更是笑眯眯地拣于氏爱听的说:“清儿又是个懂事的孩子,一看就是亲家母教得好,针线、算帐样样来得,肚皮又争气,我喜欢得不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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