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子也当孙子死了,立即冲过来抬手就打侄子,“要不是你们家挖什么水塘,拴儿怎么能淹死!你要替拴儿赔命!”
拴儿爹娘虽然没有叫骂,但也痛哭起来,他们只拴儿一个儿子,从来都爱到骨子里。
宁婉顾不上理三房这些不讲理的人,上前一步将拴儿从郭夏柱身上抱下来,将他头朝下控在门前一块大石头上,又在他背上用力拍着,她曾听人说过,要救溺水的人最主要的就是要将他们呛进肺子里的水控出来。
三老太太正拍着大腿哭呢,见宁婉将拴儿控在石头上,立即像疯了似地扑上来,“都是你这个丫头片子,害了拴儿还不够,还不想让他安生!”
宁婉猝不及防,差一点被三老太太撞倒,这时大姐一步抢上来拦在前面,“三奶奶,有话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我就是让你们大房给拴儿赔命!”三老太太又抓又挠,“你让开,我找宁婉算帐!”
大姐哪里肯让,“还不是拴儿去水塘里捞鱼,哪里关婉儿的事!”
大姑也上来帮着外甥女儿,“三婶,拴儿出事儿谁也不愿意的,可是孩子这么小你们家里怎么不看住?又让他去水塘捞鱼,现在出了事就都怪我们家了,那别人家的孩子怎么都没去捞鱼?”
于氏也上前护着,“婉儿才多大,有什么事三婶只管找我说!”
三老爷子和三老太太哪里是讲理的人,一口同声地叫骂,“就怪你们家挖水塘,拴儿才出的事!”又趁大房的人没有还手,拼命地撕打着。
还是村里闻迅而来的人将他们拉住,“不管出什么事都好好说话,打人有什么用!”
宁婉这时才腾出手来,“你们要是不想拴儿活了,就尽力闹!”
三老爷子就叫,“拴儿早活不了!你们骗谁呢?”一语刚了,拴儿已经抽咽着叫了一声,“爷!奶!”他便急忙奔了过去。
三老太太也听了拴儿叫她,尤不相信,“拴儿真活过来了?”
大家便告诉她,“还会叫奶奶呢,你说是不是活的?”
三老太太也跑也过去,“我的拴儿呀!你总算没出事!”
拴儿的爹娘早已经止了哭声,都奔上前去,抱了儿子,“拴儿!拴儿”地叫个不停。
半晌,三老爷子醒悟过来,“既然拴儿没事,我们就家去吧。”
宁婉却拦住他,“拴儿没事,你们就觉得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三老爷子便气哼哼地道:“拴儿没事,我不跟你们家计较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宁婉指着爹、大姐和大姑他们说:“拴儿出事为的是什么你们心里最清楚,话还没说清就动手打人,你们不计较了,我现在要计较!”
三老太太见宁梁衣襟被扯破了,左眼眶全青了,知道是丈夫打的,而自己招呼宁婉的几下虽然没有将她怎么样,但却都落在侄女、侄孙女和侄媳妇脸上身上,抓得深的地方还在渗着血,便有些底气不足地说:“我们当时着急才动了几下手,现在难不成还要给你们这些小辈赔罪?”
宁婉就反问:“那当长辈的杀人放火都行了?”
村里人心里都明白怎样一回事,因此都站在宁婉这边,“小辈固然是小辈,但是长辈也要有
个长辈的样子才对。”
三老爷子四处看看,便放下拴儿到了侄子面前,抓起宁梁的手,“二侄子,你打你三叔吧!随便打,谁让三叔不小心打了你几下呢!”
宁梁哪里是能打长辈的人?他白白受了一回吓,挨了一顿打,眼下又被三叔拿话bī着,心里的委屈越发地向上冲,猛地推开三叔,冲回家里拿了一把铁锨向水塘跑去,“都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造这个水塘,我现在就将它填平了!以后宁愿将这块地闲着,也不养什么鱼了!”
早有村里人拦住了,“宁二郎,这又关水塘什么事?”
宁清这时跳了出来,指了三房的人骂,“你们bī着我爹去填水塘,可真黑了心!拴儿到我们家的水塘去gān什么谁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当着全村人的面说一声!”
三老太太是不肯认这个贼名的,“孩子小,不过去玩罢了,只是我们家里没看住。”
“别人家的孩子也小,也喜欢去玩的,怎么就没有又偷花折叶摸鱼的!”
“我们没偷过!”
宁婉听宁清与三老太太高声辩了起来,和大姐一起将她拉回来,“不必吵了,这事我们家总要村里给个说法。村里如果认为是我家的错,我们家就把水塘填了,如果不是我们家的错,总要给个话儿。”
三家村没有村长,有什么大事都是三家人共同商议。如今差一点出了人命,宁家要村里给个说法正是应该的,也免得将来再有什么麻烦。
宁婉不吵不嚷的,但神态十分坚决。刚刚拴儿出事儿她其实也吓坏了,当年胡敦儒将自家的地荒废后这里变成一个大水坑,似乎没有听说哪家的孩子落到水中的。可能是因为那时虽然也存了些水,水里也有些小鱼小虾,但是总比不了现在自家好好地建了个水塘,又养出了大鱼的好吧。
而世上只要有了美好的东西,就会有恶人出来惦记。
宁梁方才气得急了,一心要将水塘填平,现在被人拉住了冷静下来,又听幺女心平气和地说话,便也放下了铁锨,“对,今天的事村里好好议议吧,一定给我们家一个说法!”
在宁家大房的坚持下,村里的几位老人又凑到了一处断事儿,只是此次宁三老爷子没有参与——当然不是他自己不想,而是大家都不许他说话,“毕竟断的是你们家的事,‘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你怎么能跟着断呢?”
手里拿着一把刀,却不能用它来削这把刀的把手。民间的俗话十分简单却也十分地明了,三老爷子听了板了脸说:“我一向最公正的,谁家的事都一样断!”
二老爷子最近身子不好,如今被大儿子扶着出的门,气息便有些不足,可是却向三弟瞪了一眼,“我还没死呢!”
第103章 结论
三家村老人们断事,一般都是一个姓出一个人,可是这些年来宁家三老爷子一直跟在二老爷子身后出面,而二老爷子又是xing子软和不爱说话的人,时间久了,宁家这支断事倒大都落到了三老爷子身上。如今二老爷子一句自己还没死,就是告诉老三眼下并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三老爷子只得闭了嘴,与大家一起站在宁家大房的炕下面,听着炕上三位老爷子说话。郭老爷子年纪最大,因此就第一个开口,“宁二郎,你这个水塘修得好,怎么也不能填了!”
他这话最得大家赞同,因此炕下便一片赞同之声,“还是郭老爷子说得有理,宁二修了个水塘,我们整个村里都跟着借光,还有胡家村的人也方便多了。”
原来宁家水塘的鱼自长大后,哪一家想吃鱼,就拿来几个钱取了宁家的网兜捞上几条,十分地方便。三家村这地方偏僻,买东西不容易,先前没钱也就罢了,眼下各家靠着山货手中有了些余钱,可想吃此ròu要跑几十里,因此馋了便都爱到宁家去捞两条鱼。特别是宁家原也不以这水塘为营生,也不过半买半送而已。
许多人家原也打算修鱼塘却都没修,种种原因都有,但最重要的却是有了宁家如此便宜的鱼,自家再修个鱼塘只是多余了。现在宁家若将水塘填了,明年再想吃条鱼可就难了,又要跑上几十里路才行。
余老爷子也说:“不错,这水塘不只产鱼,宁二郎又种了荷花,闲着没事儿时到那边转转挺好的。就是咱们三家村的孩子也能知道荷花、莲蓬长什么样。”
“可不是?”又有人赞成,“我去洗衣服时总愿意站下看一会儿水塘,尤其是荷花开的时候,怪好看的呢。”
宁二老爷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们的意思。
由此就已经定下来水塘不必填了。
郭老爷子就又说:“拴儿的事,要我说应该怪拴儿他娘,才几岁的孩子,怎么不看住,由着他乱跑?掉到水里才想起来去找宁二郎,可那又有什么用?这一次万幸救了回来,下一次要是出了事,你们可别再怪宁二郎了。”
余老爷子也说:“拴儿娘,不是你余叔说你,你也该管教管教拴儿了。村里这么多年岁差不多的孩子,谁也没去水塘里捉鱼,谁也没随便就摘好不容易才种出的荷花。”
拴儿娘原本就站在屋角,现在恨不得缩到墙里去,涨红了脸答应,“是,是,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拴儿。”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两个字都几不闻了。
其实拴儿将来养成一个小混蛋,基本没有拴儿娘什么事儿。自拴儿出生,就抱在三老太太身边,就是每日吃奶,也是拴儿娘过去喂了之后就要走的。等拴儿稍大一些,根本与自己的爹娘一点也不亲,只认爷奶,甚至他还会打爹骂娘。
可是,眼下没有教养好拴儿的错还是落到了拴儿娘身上,三老爷子和三老太太毫发无伤。
正如当年,自家从没有做错过,可是在村里却得不到公正。
事qíng虽然不一样,可是道理却是相同的。拴儿娘外村嫁过来的,娘家又比不了罗双儿,在三房一向是个受气包,眼下她背了黑锅很平常。
就像刚刚大家吃过午饭后闲聊时说的一样,三家村断事的老人们根本不可能做到帮理不帮亲,眼下他们不敢欺负自家,但是却会对三老爷子手下留qíng。就说因着宁雪的关系吧,郭老爷子就会对三房留qíng几分,而余老爷子与三房也有很近的亲,他又是郭老爷子的小舅子,他一向与姐夫关系不错;二老爷子也没有必要为隔房的侄媳妇出头,而拴儿娘也确实是拴儿的亲娘……
宁婉环视四周,见大家都神态自若,并没有一个反对的,其实只要是村里的人,应该没有不知道拴儿养在奶奶屋里的吧!
众人的冷漠让宁婉心里突然激dàng起来,她替拴儿娘不平,恨不得立即跳出来反驳。可这时二老爷子慢腾腾地开口了,“二郎家的水塘养鱼是为了全村人,再有谁家的孩子落到水中,就是出事也二郎也不必管。”
拴儿毕竟没事,三老爷子略张了张嘴就闭上了,郭老爷子和余老爷子相互看了一眼,也觉得能够接受,就点了点头,向下面说:“大家可都听到了?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宁婉的不平慢慢息了下去。虽然她恨三房人下流卑鄙带着孩子去偷鱼,但是如果拴儿真出了事,她觉得爹娘和自己怎么也不能真正袖手旁观。自家尚且如此,在外人看来,应该更觉得家里要担些责任的吧。但是二老爷子却将这些责任全部替自家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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