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秀才纳闷归纳闷,还是不由自主回了个傻傻的笑,这时就听见身后有人道:“爷回来没有?”
“还没呢!”家丁恭谨的答道。
许秀才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人家不是对着他笑啊!再一转头,就见一个身着青布衣裳的清俊少年,走到他身边时侧头瞟了他一眼,随后径自跨过门槛同,入内去了。
想必那陆大人是真不在家,许秀才只好悻悻的将铜钱塞回了荷包里,转身回去了。
绿萼跟了他一路,绕过好几条巷子,才远远的看着他进了一家名叫福来的客栈。等了一会,没见他出来,这才匆匆赶回去,将事qíng回禀给沈梦宜。
沈梦宜正坐在屋里弹琴,身旁站的红蕊捧着一只翡翠如意耳香炉,炉里腾出袅袅的烟雾,熏得一室馨香。
绿萼悄悄掀帘进来,见她手下微顿,立刻弹错了一个音。
坐在沈梦宜对面的一个身着竹布长衫的男子轻声道:“心不宁则音不正。”
沈梦宜眉头一蹙,再按着弹,谁想连错音,这才叹了口气停下手来,抬眼问道:“那秀才进陆府了吗?”
“没有。”绿萼摇头道:“我瞧见他在门口和那家丁说话,后来云淡回去,他就走了。我又跟着他一直到了福来客栈的门口,等了会没见他出来,就回来了。”
沈梦宜沉默了一会,向她道:“你去休息一会吧。”
眼见绿萼退了出去,沈梦宜极力凝下心神,起手再弹同曲方终,就听那男子站起身道:“今儿就到这吧,你心绪不宁,多弹无益。”
沈梦宜叹了口气,禀退红蕊,抬眼望定他,半晌方道:“再帮我一次。”
她的话语里满含无奈,还着一点淡淡的求恳之意。
那男子沉吟半晌,背手负立道:“你要我做什么?”
沈梦宜咬咬牙,垂眼道:“去云州,想法子娶了她,再将她带去别处,越远越好!”
“这事我未必办得到。”那男子轻轻摇头。
“只要你尽力,总有六七成的把握吧?”沈梦宜话语里的求恳之意更加浓了,她再次抬起的眼里甚至还有晶莹闪动,“就算娶不了她,与她形迹亲密些,总能做到吧?”
“你就真的……”那男子说到这里,收住了话头,望了沈梦宜一会,叹口气道:“好吧,我答允你。”
“真的?!”沈梦宜微扬的脸上明显带着欣喜。
那男子背过身去,不再看她,轻声叹息道:“你知道我向来无法拒绝你。”
话毕,他头也不回,就掀了帘子慢慢走了出去。
她也不想这样做,但许秀才所说的事qíng,带给她的震憾实在太大。温柔在陆策心里占有一定的位置,这点她知道。可一直觉得温柔既然死了,那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她应该试着让陆策慢慢接受自已,慢慢忘掉温柔。谁想就在她坚决的去执行自已的想法时,老天突然当头丢了个炸雷给她,告诉她温柔没有死!
没死!那一切事qíng都有可能发生,她不得不防范于未然!不论陆策为什么喜欢温柔,是一时迷恋还是真心相对,她都不想再看见这女子出现在陆策的眼前!
沈梦宜抬手往琴弦上按去,十指抡得急促,结果弹了没多久,琴弦就“叮”一声断了。
她站起身来,扬声向外喊道:红蕊!把这琴拿去烧了!“
许秀才其后又往陆府跑了两趟,但每回都没见到陆策,搅得那家丁一瞧见他,就挥手道:“爷不在,你回去吧。“
直到第三回,陆策总算在了,听见外面有个来自云州的许书吏求见,微挑了挑眉,就说了声“请“。
云淡在旁沉吟道:爷,此人接连来了好几回,是不是云州那边有什么事?“
陆策端起茶杯想了想道:“且听他说。”
两人说话间,那许秀才就被带到了厅上,见了陆策立刻迎上去行了个大礼,嘴里喃喃道:“陆大人,可算是见着您了。再一抬眼,瞧见云淡站在旁边,认出是那天在门外见过的布衣少年,晓得是陆策亲随,便也冲着他拱了拱手,笑得一笑。
许秀才话说得不伦不类,陆策也没在意,只淡淡道:“我如今停奉思过在家,大人这称呼可担不起。坐,你找我有什事?”
“我……”许秀才小心翼翼的搭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微侧了身道:“请问大人府里可是走失了小妾?”
他这话一出,不单是云淡,连陆策都诧异皱眉了。
“这话怎么说?”陆策脸上的讶色一闪而过,随即就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许秀才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脸上的异色,只当他是不想家丑外扬,于是陪了个讪讪的笑,踌躇着开口道:“按理说,大人的家务事,没有我多嘴的份儿,只是我恰恰得知您府上小妾的藏身所在,怕大人为此忧心,这才赶着过来告诉一声。”
陆策打量了他几眼,慢慢道:“你说的这个人在哪?”
“就在云州!”许秀才笑道:“她还改了个名儿,叫温欣!”
说着,他还将温柔在云州的住处,以及和叶昱在一起的事qíng一一说了出来。
这次陆策有了心理准备,倒没怎么吃惊,只是沉默的望着许秀才不语,但他身旁的云淡面色一凛,责问的话险险冲口而出,好在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见陆策不语,许秀才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道是他心里有所顾虑,因此沉吟了一会又陪笑道:“大人放心,一会出了这府,我就将此事忘得一gān二净,绝不会在外头泄露半个字。”
这时洗竹手里拿着一封蜡漆封印的信匆匆走了进来,递jiāo给陆策后,又在他耳低语了两句。陆策微点了点头,向那许秀才道了声“稍候”,就拆开信看了起来,越看唇抿得越紧,最后还对着信出了一会神,才将信重新套回信封里,递给洗竹道:“拿去烧了。”
说完,他抬起眼来再次凝视许秀才,目光深邃难解,将许秀才看得有点坐不住了,头越压越低,他这才沉声道:“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你现下可是在莫万江手下当文书吏?”
许秀才只当是陆策想提拨自已,脸上立刻露出一抺喜色,没口子道:“是,正是!莫大人对我还算赏识。”
陆策抬手打断他的话道:“这样正好,我有一封书信,想让你替我带回去jiāo给莫万江,不知你可愿意?”
带信?不是要提拨他吗?许秀才略有此失望,但还是点头道:“替大人办事,我求之不得。”
“那好。”陆策吩咐云淡道:“取笔墨纸砚来。”
待到云淡取了笔墨纸砚,陆策提起笔来微一凝想,就在信笺上龙飞凤舞的写起来。
许秀才坐在那里,直着脖子望了半天,可是离得太远,啥也没看清,还挨云淡瞪了一眼,只好讪讪的收回目光,继续不安的坐着等待。
陆策写完信,盖上小印,放在桌上等着墨迹gān透,这才折起来塞进了信封,拿蜡漆封口盖印后,又在封皮上写上“莫知府亲启”这五个大字,然后递给云淡jiāo到许秀才手上。
第一百八十章 徒流边域
许秀才低头望着手里这封信,真想透过封皮瞧瞧里头写的到底是什么,暗猜没准是让莫万江带人把温柔抓起来押解回京吧?但是,有没有提到自已报信的功劳呢?若是没有,他这一回岂不是白跑了?
陆策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淡淡道:“这信关系到你的前程,你可要小心保管好了,若是封口的蜡漆有些儿损毁,可就作不得数了!”
一听此言,许秀才顿时喜上眉梢,连声答道:“是!是!我一定保管好!”
他得了陆策的亲笔信,满以为回去就能升官发财了,再没心思多坐,直接告辞退出。陆策眼见着他去了,才向云淡道:“你跟着他,确定他出了城,往云州去了再回来禀我。”
云淡会意点头,刚要跟出去,忽然又顿住脚步,迟疑道:“爷,我想起一件事。”
“你说。”
“前两日我头一回在府外瞧见此人时,沈姑娘的贴身侍婢绿萼好像跟着他。”
陆策蓦然抬眼道:“你没看错吧?“
云淡摇摇头道:“不会错的,她掩在墙角处,可是露了截裙子出来,我这才留了神。“
沈梦宜究竟想gān什么?温柔的事,难道她也知道了?陆策抬眼望向门外半晌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出去的时候,知会洗竹一声,沈府那边,让他最近盯着点。“
云淡答应了出去,跟在许秀才身后,见他乐滋滋的在一家杂货铺子里买了一卷油布,将陆策托他带的那封信密密的裹了起来,藏在身上,随后没有半点停留,回客栈拿了行李,就雇了一辆车,一路出城去了。
许秀才坐在摇摇晃晃的骡车里,心里那个美感呀,虽然往返京都一趟,花了他不少银子,但收获显然颇丰,唯一的遣憾恐怕就是没能打听到那个邀他在茶楼相淡的美人的名姓,不过这不要紧,那样绝色的美人儿不可能没人知道,等他升官发财后可以再派人去打听。
在骡车上晃了五天,许秀才就揣着怀里的那封信做了五天的美梦,等回到云州,跳下车他就迫不及待的往府衙跑。
莫万江正在吃早饭,听见有人禀说许书吏求见,还带了一封京都陆大人的书信。他顿时吃了一惊,想不通陆策和这许秀才有什么关系,搁下筷子就道:“请他到厅上候着。”
许秀才激动又兴奋的坐在厅堂上,将那封被油布层层包裹的书信紧紧的抱在怀里,等到莫万江出来,他连寒暄问好的话都顾不上说,急急迎上去就将那油布包递给了莫万江道:“莫大人,这是陆大人让我带的信。”
莫万江只觉得一样散发着酸臭味的东西被丢入了怀里,低头一看那脏得简直分不出颜色来的油布包,顿时哭笑不得,耐着xing子一层一层的解了开来,才露出里面一封完好无损的信。
许秀才站在那里直着脖子看他拆信展阅,莫万江不悦的将信挪开一点道:“你先在那边坐一会,待我看完了信,再同你说话。”
“好,好……”许秀才虽心急难耐,也不敢违抗他的话,连忙退后两步,坐到了椅子上。
莫万江看第一行字时,面带微笑,及至看到二三行,神色凝重,再看到四五行,眉头皱得甚紧,还不时抬眼往许秀才那里瞟上两眼,等到整封信看完,他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一时间也不说话,只慢慢的将信叠了起来,走到椅旁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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