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泄春光_禾早【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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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柔看见那口锅,心里好笑,温妈妈真是太会过日子了,搬家的时候,什么都舍不得丢,要不是车上放不下那么多东西,她甚至有可能把全部家当都搬到车上,不过眼下有这么一口锅也不错,出去拾点柴,寻点水,还能煮锅热水喝。

  “大叔,这附近有水源吗?”温柔探头问庙外还在照管骡子的车夫。

  “有啊,这庙后头就有一口井。”车夫抬头指了指方向。

  “刚儿,你陪我去拾点柴来。”虽然天色还没完全黑,但在这荒野里,还是有个人陪着比较好。温柔说着,又嘱咐温妈妈打锅水来,等她一会拾了柴回来,好烧水。

  她和温刚两人结伴往不远处的一小片林子里去,不过这两天时常下点蒙蒙细雨,林子边缘的落叶枯枝多半都被打湿了,生不起火来,两人只好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段,才寻见稍微gān燥点能生火的gān柴。

  “沙沙——沙沙沙——”林子里有细微的声音传了出来。

  “姐,那是什么声音?”温刚停止拾柴,侧起了耳朵。

  “大概是野兔huáng鼠láng什么的吧。”温柔乍一听见那声音,也稍有点吃惊,催促温刚道:“赶紧拾了柴回去。”

  “我怎么听着像掘土声?”温刚好奇。

  “别管那么多,拾柴!”温柔深知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压根没打算去看一眼,管那声音是野兔在落叶枯枝上奔跑还是有人在掘土呢,她只想快点拾够柴,回去烤火。可是温刚却还年幼,好奇心qiáng烈,借着温柔弯腰拾柴的当儿,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就往声音来源处跑去,快得温柔都来不及阻止他,只得紧跟着追上去。

  跑到林中,借着昏暗的光线,温柔瞧见一个人低着头跪在地上,手里拿着块破瓷片正在掘土,而他身旁的地上,则仰面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人,那僵直的势姿——

  那是死人啊!温柔腿脚一阵发软,差点惊呼出声,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真能遇上这种诡异的事qíng。huáng昏、荒野、破庙、死人……

  这简直就是武侠小说里惯有的qíng节!不过那掘土之人看上去似乎年纪也不大,人又木然,只顾着掘土,连他们奔跑过来都不抬起头来望上一眼,而且穿得破破烂烂,头发又脏兮兮的纠结成团,怎么看也不像个武林高手,倒像是叫花子。

  咦?叫花子!对了,他们的衣着打扮像是路上看见的那些灾民,那这死人,大概是病死或饿死的吧?温柔的心跳总算平缓了些,腿脚也没那么软了,伸手扯了扯身旁也被吓呆的温刚,示意他跟着自己悄悄离去,不要惊扰到那掘土之人。

  谁知他们两人刚转身走了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温柔急忙回头一看,却是那掘土之人倒在了地上。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巧能看见那人苍白之极的半张脸,他紧闭着眼,嘴唇gān裂,虽然脸色很难看,但温柔还是能辨认出,这是一名少年,看他的样子,只怕也没比温刚大多少,那他身边的死人,应该是他的亲人吧?

  “姐——”温刚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道:“这人像是晕过去了。”

  “嗯。”温柔点了点头,又看了那少年几眼,转身道:“咱们走吧。”

  “走?”温刚急道:“不将他抬回庙里去吗?他这个样子,要是躺在这林子里再冻上一夜,估计就没命了!”

  温柔心下也有些不忍,但心里顾忌颇多,最终只得无奈道:“话是这样说,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又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若是贸然救了回去,反害了自己怎么办?”

  温刚听她这么一说,也没言语了,半天挤出一句话道:“我看他像灾民,那死人,应该不是他杀的吧?”

  谁知道呢?温柔叹了口气,迈步就走。就算这少年是灾民,可这天下灾民多了,她个人力量有限,又拖家带口的,也救不过来这么多!

  温刚连忙跟上来,走了一阵,又迟疑道:“真的不救吗?”

  被他这样一问,温柔心里也犹豫呢,毕竟是一条xing命,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冻死?但——

  算了,反正将这少年救醒了,第二天他们就继续赶路往京都去了,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应该不至于闹出什么麻烦。

  “先回庙里再说吧!就算要救,也得喊那赶车的大叔帮忙,我们两个怎么抬得动他?”温柔说着抱紧了怀里的gān柴,加快了脚步。

  其实那少年瘦弱的很,仿佛一阵风都能chuī倒的样子,他们两个勉qiáng抬抬,还是能抬动的,但那少年身旁还躺着个死人呢,要说温柔不怕,那是假的!还是等回到庙里,多喊两个人来再说吧!

  第五十八章 天黑遇劫

  大锅里的水咕咚咚煮开了,热气在破庙里氤氲开来,人的脸隐在蒸气后面,都有些面目模糊起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躺在火堆不远处的一张油布上,身上搭着一chuáng棉被,他的眼皮和嘴角不时的微微抽搐着,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温柔从锅里舀了一碗水,又从随身带的糖袋里撮了点糖投入碗中,拿勺子慢慢搅溶了,递给小环道:“给他喂点热糖水吧,我看他是冻饿坏了。”

  小环闻言接过碗勺,慢慢chuī温了,想喂入那少年的口中,无奈他紧咬牙关,喂进去的糖水,有一大半又流了出来,倒晕湿了他的衣衫。

  “刚儿,拿双筷子把他的牙撬开。”温柔皱了皱眉,拿手巾替那少年擦了擦嘴角。为了将糖水灌下去,她也顾不得bào力不bào力了。

  温妈妈在旁边却一直有些坐立不安,想到那林子里还躺着一具尸首,更是心惊ròu跳,眼看着小环将糖水一口口喂给那少年,不禁踌躇道:“咱们……不会摊上什么人命官司吧?”

  车夫正拿树枝串着一个馍架在火上烤着,听她这么一说,笑道:“放心吧,我查看过那具尸首了,是饿死的!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温妈妈还待再言,却见温柔拿了个烤热的包子递给她,只得接过,闭上嘴,闷头啃起来。反正,她算是看透了,只要女儿决定下的事,她再说什么也没用,还是赶紧填饱肚子,好好歇一夜,赶明儿一早就离开这鬼地方为妙。

  庙里的气氛先是沉静压抑,待到食物的香味弥漫开来之后,那几个缩在墙角取暖的灾民就有些骚动起来,倒是那两个书生,坐在一堆火旁,满嘴里谈论的都是诗书经文,除了偶尔向温柔这边偷偷瞟上一眼外,没什么别的举动。

  温柔正忙着观察那少年的状态,见他眼皮轻颤了两下,苍白的脸色里总算现出了一点血色,知道这人算是救过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去吃手里那嚼起来有些无味的包子。可是她没注意到,那几个灾民jiāo头接耳了好一阵,终于有个人带头站了起来,往她这边走来。

  五个灾民犹豫着慢慢靠了过来,温柔一抬头,总算看见了,心里思量着,他们大概是来讨吃食的吧?反正买的吃食有多,匀给他们点也无妨,但是她还没开口,就听见那领头的灾民,用带着点颤抖的声音结结巴巴道:“把……把吃的……统统jiāo出来……”

  嗯?这哪是乞讨,分明就是打劫了!看来这些灾民真是饿昏了头,连犯法都不顾了。温柔微微皱眉,正想同他们jiāo涉,却见灾民中有人猛然冲到她面前,将她手里那咬过几口的包子一把夺了去,láng吞虎咽的就往嘴里塞。

  饶是温柔见多识广,被突然一抢,也目瞪口呆起来。

  “你们……你们咋能动手抢呢!这也太没有王法了!”车夫怒冲冲的站了起来。

  谁知那抢包子的灾民有了点食物入嘴,早将害怕忘了,此刻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吃,更不理会车夫在说些什么,转眼看见车夫手里还有半个烤得金huáng的馍,又猛然一把抢了过来,拼命往嘴里塞,噎得直打gān呕。

  其他人也都四五天滴食未进了,见这人吃得欢,生怕再晚点动手,就连包子渣都抢不到了,当即一拥而上,把温妈妈、温刚和小环手里的吃食抢光了不说,就连他们搁在一旁的gān荷叶包也抖了开来,将里面的吃食一扫而空。

  温柔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qíng况,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斥骂讲理对这些饿昏了头的灾民来说,肯定是没用的,她gān脆也省点口舌算了!只将微微发抖的小环一把拖到自己身后,又拿眼四下里扫了一圈,见那两个书生,早吓的缩在墙角,连声都不敢出了,知道指望不上他们挺身而出,见义勇为。

  反观自己这边,地上躺了个昏迷未醒的少年,温妈妈更是在连声求告了,温刚虽然护着温妈妈,一脸怒气的瞪着那几个灾民,似乎想要冲上去动手,但他是个连身量都未长成的小孩,不中用,只剩下那壮年的车夫在与他们对峙,偏偏人单力孤,想要阻止这五个饿昏了的成年男子,恐怕也不能够。

  怎么办?讲理没用,打又肯定是打不过的,眼下只剩一条路,逃!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庙门外黑得连路都看不见,车又未套,她这边还拖老携幼的,万一路上跑丢一个怎么办?再冻上半宿,也够要人命的。温柔百般无奈,只得待在原地不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这五个灾民只是为了抢口东西填饱肚皮,千万不要出手伤人。

  镇定!镇定!她眼望着那五个灾民吃得直梗脖子,虽然心里已经在叫救命了,却只能拼命按捺住自己的恐慌,qiáng迫自己镇定下来。这个时候,万万不能露出怯意,否则他们就更加为所yù为了。

  “能吃的东西都已经被你们吃了,可以走开了吧?”

  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听着都不像自己的了,但温柔还算满意自己说话没带颤,没露怯。她站在那里,冷冷的盯着那五个灾民,心想,若是目光能化作实质就好了,竖起一道厚厚的冰墙,将自己同这五个疯狂的人隔绝开来。

  一个灾民好容易直着脖子将食物咽下去,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拿手指着温柔身边的那个糖袋,半晌才凶巴巴道:“把那个糖……给……给我!”

  温柔弯腰拾起糖袋丢了过去,然后就见那五个灾民围上去哄抢,甚至还为此拳打脚踢起来,最后总算一人捞到一把糖,舔着吃完后,还抢着糖袋子,拿沾了口水的手指去粘袋里残余的糖粒。

  温柔再次皱起了眉,眼前的qíng形,她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心里除了对这五个人的害怕之外,还多了点淡淡的怜悯。如果他们抢完吃的,能就此放过自己这边的人,她也不想多计较什么了,可是愿望通常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是残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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