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前一天,酒藏又有新酒上槽,夏越带了式燕过去。
酒藏并不禁止卿倌进入,只是藏内不少房间温度极高,骆越的衣裳再轻薄也不耐热,卿倌不能像郎官那样光着膀子gān活,即便穿着衣裳,被汗水浸湿之后,对其他藏人说不得是一种煎熬,因此,骆越完全没有卿倌去当藏人。
式燕好歹是成了家的卿倌,又有丈夫陪同,自然没人拦着他。虽然藏人们第一次见少夫人,都掩不住好奇,但也有分寸,不敢盯着人家看,只能拿眼偷偷打量,然后三五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着没什么表qíng,不过也眼神好像挺柔和,从背后看过去,跟少爷还真是般配。
杜师来了之后,藏人们就不敢继续议论了,该gān活的都gān活去,手上没活儿的,就都去槽场看酒上槽。
夏越带式燕来是想让他参与品尝新酒的,但又想,既然都来了,就也让他看看上槽的qíng形吧。
式燕头一次进酒藏,真的是觉得一切都很新奇,空气里有甜甜的酒香味,还有那些桶,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木桶。他对很多东西感到好奇,但又不好意思多问,周围又都是郎官,还有不少赤着上身的,他都不好意思久待,就乖乖地跟在丈夫身边,夏越带他去哪儿就去哪儿。
夏越当然知道式燕羞了,那耳朵红得多明显,他自己也不乐意让式燕在这里看其他男人,便也不给式燕介绍什么,只带着他直接上了二楼去槽场,嘴里还很有道理:“下回带你来再给你讲这些东西,现在大家都等着上槽呢,我们先赶紧过去。”
式燕哪里会不听他的话,当下就不再看左右,只管跟着他加快步子。
虽然上槽是在槽场,但夏越先带式燕去的是醪场。在那里,藏人们正从一个大桶里将发酵好的醪液捞出,倒入木桶,然后运往槽场。
夏越带着式燕就在门口看着,并不进去打扰,藏人挑着盛了醪液的木桶经过他们身边时,式燕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香味。
“相公,是酒香,”式燕望向夏越,“那些已经是酒了么?”
“那些是醪液,那桶醪已经酿了三十五天了,发酵qíng况很好,”夏越带着他往槽场走,“醪液里还有酒粕,要将醪装入袋内,压榨,把酒粕和酒分离开,才能得到酒。”
式燕听得很认真,想了想,又问:“是要压榨了才能有酒啊,那为什么叫做上槽?”
“因为,那就是个槽啊。”
夏越说着往前一指,式燕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进了别的房间,这里很宽敞,房中有一个很巨大的窄长物体,似乎是石砖砌起来的。他走近了看,发现中间是空的,看起来的确是个很大的槽道。
旁边的藏人在将醪液装袋,把袋口折起,然后整齐地堆放到槽里。槽的一端,在下方开了口,有小槽道突出来,底下的地板挖了空,内里放着gān净的巨大的木桶。
“槽上吊着的是千斤顶,用的是重茂石。”
式燕抬头看,黑黝黝的千斤顶被吊在上方,有好几根粗圆的木头固定着。
“我听过重茂石,非常的重是吗?”式燕问夏越。
夏越对他点点头。
重茂石是骆越最为沉重的矿石,也不知是密度特别大还是其他原因,巴掌大的一块都有五六斤重,用来做千斤顶压榨酒醪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在他们来之前,藏人们已经来回好几趟,将发酵桶里的醪液运送过来,最后一趟也是跟在夏越他们身后进来的。在夏越给式燕介绍千斤顶时,醪液已经差不多装袋完毕了。
杜师跟了进来,对夏越夫夫打过招呼后,伸手到槽里摸了摸装着醪液的袋子。
“少爷,这批醪摸起来感觉很不错。”杜师回头道。
夏越笑了:“想来又是一批好酒。”
两个人相视微笑,神qíng里都是克制着的自信与期待。
杜师发令放下千斤顶,式燕这才知道,那几根粗圆的木头实际上是杠杆,另一头大概挂着秤砣之类的重物。
千斤顶缓缓地压上了槽内的醪袋。
过了片刻,前方的小槽道就开始有清澈的液体源源不断地流出。
酒流进木桶里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悦耳,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等着大桶被渐渐装满。
式燕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酒诞生的瞬间,心里一阵一阵的激动,无意识地抓上了一旁丈夫的衣袖。
当木桶被装满了一半时,酒流出的速度开始降低,到最后,慢慢只有偶尔的几滴流出。这个时候,式燕才发现,丈夫的右边衣袖被自己抓皱了。
第25章 试饮新酒
一直到藏人们将新酒装好瓶,几个人聚到品酒室准备试饮时,式燕都还是很过意不去。
夏越笑着安抚他:“有什么好在意的,不就是袖子皱了些么。别说你抓的是我袖子,就是你抓的是我的手,抓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怪你。”
式燕听了瞪他,什么叫把他的手抓成什么样,自己难不成还能把他的手抓到皱不成?
“瞪我了,就是不在意了,”夏越借着袖子的遮掩抓着式燕的手,捏了捏手心,“好了,袖子而已,有什么要紧了。”
式燕其实被安抚得差不多了,但是低头看到皱起来的那一块,心里还是有些介意。
“出去让人看了,不体面。”
“管别人怎么看呢,”夏越耸了耸肩,“要是谁上来说了,我还乐得告诉他,这是我夫郎依赖我的证明。”
式燕耳朵又是一红,也不说了,把视线移开,巴巴地看着桌上的几瓶酒。
每瓶酒跟前都放着四个酒杯,分别是给云老爷、杜师、夏越和式燕的。式燕不敢贸然伸手拿,只探了脑袋去看那酒杯,看到杯底有图案,心下好奇,还没等他问,夏越就拿了个杯子起来递给他看。
“这是试饮品酒用的杯子,杯子是白色的瓷杯,杯底有蓝色的同心双环,可以利用这个图案来检视酒的颜色和透明度。”
式燕盯着杯底看:“原来是这样。”
云老爷一直微笑着看儿子给夫郎解释说明,待他说完了,才拍了拍手。
“人也齐了,开始试饮吧。”
今日其实不是正式的试饮,毕竟新酒还未火入,味道还不稳定。但是了解刚上槽不久的新酒的味道,对藏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待所有新酒都火入后,还会有一次正式的试饮。
几人从长桌右端开始依序试饮。
式燕捧起酒杯,专注地看杯底的图案。这瓶新酒很是清澈,蓝色的同心环在酒底微微dàng漾着,很是好看。
他还不敢喝,抬头看了看公公,却见他细细品过后,将口中的酒吐在了一旁锥形架子上的小钵里。
“不能喝吗?”式燕低声问夏越。
“也不是,这是父亲的习惯了,”夏越也低声给他解释,“如果需要试饮评品的酒数量多的话,把酒吞进肚子里有可能会醉,哪怕只有微醺也会让感觉有些迟钝,会影响对酒味道的判断。不过今天可以喝,只有几瓶而已,没关系的。”
式燕看了看杯中的酒,又抬头望夏越:“我想喝。”
夏越含笑看他,点点头:“喝吧,没关系。”
接着夏越又给他说了试饮的方法。首先闻酒的味道,然后只喝进少量的酒,将之含在口中,一边深呼吸一边将酒聚在舌尖上,然后含着酒,用鼻子将气吐出。这样可以把其他气味排出,单独感受酒本身的香气与味道。
式燕依言去试,发现真的比普通喝酒时的感受更深,酒的香味凝聚在口中舌上,细腻的味道更为突出,他闭上眼,细细体会那种活泼而又富有层次的风味。
包括今日上槽的那桶,需要试饮的新酒一共五瓶,几人一一试饮后,又用水漱了漱口,才开始jiāo换意见。
“杜师,今年的酒都很不错啊,乙和丁都可算是绝品了。”云老爷很是满意。新酒还未命名,暂时从右到左甲乙丙丁戊的叫。
杜师也颇为自豪:“今年是很顺利,多得酒神护佑。”
说着,杜师转头看向式燕,笑着问:“少夫人是第一次来试饮,觉得怎么样?少爷说过你对酒颇有天赋,每瓶都说说看?”
自从听夏越说起式燕品酒很是jīng准后,杜师就很想亲眼见识一下。那晚在喜久醉,少夫人的烫酒功夫就让他很是佩服,又听说他品酒也有本事,杜师更是激动,若真如此,少爷是取到了多么难得的夫郎啊。知道今天夏越会带着式燕来试饮,杜师其实很期待。
没想到会问自己,一直安安静静的式燕有些惊讶,他看向丈夫,见夏越点头,才开口。他现在已经习惯在不相熟的人面前说话了,都是夏越一点一点给他带来的自信。
“五种酒都很好喝,如公公所说,我也觉得乙丁最为出挑。甲有很深沉的香味,能喝出很上品的感觉,只是酒质似乎有些弱,也许需要多放些时候;丙很芳醇,香气和酒味都很饱满,不过感觉有些凌乱,不大协调,但又不影响口感,很不可思议……”
式燕说着顿了顿,看到丈夫在一旁含笑看着自己,眼神充满鼓励,心里顿时暖暖的。
“戊很细致,酒味很是深邃,我把它喝下去了,滑入喉中非常流畅顺滑,一点都不刺激,极易入口。而乙和丁,是真的很棒。把乙喝到口中时,仿佛醍醐灌顶般,全身都舒展开了,这样慡口的酒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还有那突出却温和的酸味,这酒在炎炎夏日喝一定很好。丁是这五种里我最喜欢的,有很多重的芳醇香味与味道混在一起,虽然有些混乱,但在口中异常的柔和,酒的口感很是舒服,味道也很高雅。”
杜师听式燕的感想听得津津有味,是越听越欣赏这个新夫郎,自己刚刚入这行时,是绝没有这般敏锐的味觉和感度的,少夫人这真的是了不得的天赋。又想到夏越与式燕成亲的原因,杜师实在感叹这般妙缘是天意促成。
不,也许是酒神促成的。这么想着,杜师越发激动,少爷是个有本事的,对酒的品味极好,酿酒也学得很快,还得了这么个夫郎,云家酒藏今后的光景真是值得期待啊。
杜师兀自欣喜,这时又听到式燕补了一句:“丁应该很适合配鹿ròu。”
“鹿ròu?啊哈哈哈,”杜师一怔,随即慡朗地哈哈大笑起来,“真不错啊,一定很美味。”
一旁的云老爷面上不露,其实心里也很是激动,他甚至都没听夏越提过式燕的天赋,今日见了,着实是个大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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