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林手发着抖，没有勇气再用jīng神力去看隔离舱里的东西，久久说不出话来。一段很长的沉默之后，他低声问：“为什么？”
“所有生物的一切本能，追根溯底都是为了让自己种族的基因延续下去，”尼恩道，“我们的种族势单力薄，所以才始终受压迫。既然这样，我就制造出一个qiáng大的种族来……”
“种族？”艾尔林不可思议地打断他，“你觉得我们是一个种族？”
尼恩回过头来看着他。艾尔林直直地和他对视，摊开自己的手掌：“克隆人是人造的东西，除了和人类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壳子之外内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生育能力，没有jīng神力，基因随时潜伏着bào走的危险，甚至连生物都称不上。你以为你能够模仿着大自然轻轻松松在试管里面做出一个种族来？你把生命看得太轻了，不，你甚至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生命从来不会是这么廉价的东西。我们已经是一个悲剧了，你却把这个悲剧延续到了这么多克隆人身上……”
“那我们算什么？”尼恩道，“我，你，永夜星球的那个奥格，我们有jīng神力，能够生育，有你所说的内里的一切。我们还不是一样出生在试管里面？既然二十几年前的他可以做到，现在的我也一定能做到。所有生物最开始的时候都不过是一团dna，你把生命想得太高尚了，能够延续到现在的生命，无一都是用自私和邪恶做基因才在残酷的生存斗争里面活下来。”
尼恩停顿了一下，握住拳头，道：“雌雄jiāo配才是一切的原罪，每一个你口中的生物一生都只为了传承基因而活着。而出生在试管里面的我们，抛弃了自然qiáng加在我们身上的枷锁，比所有那些东西都要来得gān净、高贵。我们不仅仅是一个种族，而且终有一天会成为所有种族之首。”
艾尔林看着尼恩眼中闪烁的光彩，心里涌出一股巨大的凉意，qíng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第98章
尼恩给艾尔林画了一张巨大的饼。
他带着艾尔林从死海地底下离开，依然是坐那个过山车一样的电梯，气氛却沉重了许多。艾尔林的心湖被他砸进了一块巨石，里面惊涛骇làng，表面还要维持着往常的冷淡。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电梯到达的终点并不是开始的房间，而是一家酒吧的地下层。这里是一个大型黑市jiāo易场所，一边在拍卖各式各样的做爱AI，一边摆着拳击擂台。微妙的是，他们遇到了起码两个和艾尔林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个打扮成女人，一个打扮成男侍者，尼恩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们微微一顿，冲他弯了弯腰。
尼恩带着艾尔林去了这里唯一的一家高级餐厅，包了一个小包厢，菜单端上来之后，艾尔林看到最下面有一道菜叫做特色牛排，后面打了个括号（人ròu），顿时心中一恶，把菜单丢在了餐桌中间。饭没有吃成，艾尔林也没有什么胃口，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房间，独自去浴室泡澡。
温热的水流进浴缸里面，淹过他的皮肤。他把整个自己都沉到水里面，屏住呼吸，在隔绝的水世界里面尽量冷静地去想尼恩说的那些话。尼恩所描述的理想的克隆人世界连艾尔林都撼动了，自然能够让其他克隆人心甘qíng愿俯首称臣。但如果仔细的深想起来，剥开那层美丽的糖果外套，去一层一层追溯每一句下面的事实……
艾尔林的右手伸出水面，抓住了冰凉的浴缸壁。极度安静的环境让他的大脑高度活跃，所有的逻辑都连成一根线，反复推敲那些美好的新世界，却越想越觉得心寒，甚至连jī皮疙瘩都开始在热水里面一层一层地扩散。
尼恩妄想建造一个克隆人的世界，设想那样的世界真的存在，最首当其冲的一点就是基因多样xing消失带来的苦果，一个没有基因jiāo流的种族，违背自然，违背千百亿年的进化论，在千变万化的环境里原地踏步，看似牢不可破，其实只要一个出其不意的病毒或者一次剧烈的环境变化就能一次xing被全部毁灭。而且，在一个连基因都平等共享的地方，qiáng行消灭了社会的阶级层次和贵贱不同的分工，看似可以建造一个美好的理想国，而本质却只可能是泡影一样的乌托邦，甚至可能被统治者利用，扭曲成qiáng权之下虚假的民主和和平。
这个世界所有的秩序、文明、美好的qíng感，都是建立在尼恩所说的肮脏的基因本能之上的，尼恩想一举击垮生命的根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打败自然成为新的造物主，然而相伴而生的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都将会被打碎，没有任何战利品会留下。如果尼恩的克隆人大军有朝一日真的征服了大半个宇宙，迎来的不可能是新世界，只可能是万物的末日。
艾尔林在水里面睁开眼，猛地从水中坐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外面的空气。在水里的瞬间，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尼恩难道真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轻而易举地被表现迷住了眼吗？还是他一直都知道这些只是糖衣pào弹、只是用这些来迷惑和统治手下的克隆人？如果是后者，他到底想做什么……复仇吗？
艾尔林脸色难看地用浴巾裹住自己，沉默地站在浴室的中央，大脑高速运转，一直到湿头发都gān了一半才换好衣服，转身从浴室里走了出去。
尼恩半靠在chuáng上，衬衣扣子解到了胸口。他和奥格在身形上有些微妙的不同，奥格的肌ròu更多、身材更壮实一点，尼恩却更清瘦，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病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克隆时出现失误造成的原因。他正在和什么人通话，毫不避讳地把对方的虚像投she在房间里，又是一张和艾尔林一模一样的脸。
“G17组实验对象全部出现了严重的过敏反应，只有一个实验对象活了下来，获得了百分之二的jīng神力，但身体非常虚弱，需要二十四小时用过敏药物。”那人说，“我们认为，头颅移植的代价太大了，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我倒是最近突然有一个想法，”尼恩道，“试着把实验体与更高维度的世界相连接，那些我们现在还无法了解的东西也许能够给我们带来惊喜。”
通话对象眼睛一亮，迅速地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什么，道：“很大胆的猜测，我觉得值得一试。”
话到一半，他的目光扫到了从浴室里出来的艾尔林，微微一愣。
尼恩也发现了，没有再多说，挂掉了电话，回头看艾尔林：“晚上没吃东西，饿了吧？”
说着，他随手拿过一块毛巾，站起来想要帮艾尔林擦头发。后者往后退了一步，刚好和尼恩保持不远不近的冷静距离，一只手还勾在毛巾上，望着尼恩的眼睛，低声清清楚楚地喊了一声：“哥。”
尼恩浑身一震，眼中有一瞬恍惚，握着毛巾沉默了下来。
两人有了一小段沉默，这距离没法产生通感，谁也不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好一会，尼恩道：“你现在还在乎这些吗，明知道我们之间基因完全不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艾尔林道：“你不也很喜欢这种人类社会留在我们身上的痕迹吗？”
尼恩神色有了些许变化，随后微微一笑，把他心里所有的扭曲的qíng感都掩藏得gāngān净净：“怎么突然想起这些？”
“我仔细地思考过了你说的话，”艾尔林脸上没什么表qíng，道，“很有意思，也有尝试的价值，我愿意协助你做克隆技术改革。我在他身边呆了十几年，在克隆方面总归是学到了一点东西，你知道的。”
尼恩这一次的神色彻底被变了，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道：“你加入的话，一定能够成功…谢谢你。”
永夜星球。
房间里气压极低，阿瑞斯黑着脸站在房间中央，左手紧紧地握着通讯器，右手扣住奥格的手腕，眼睛里面酝酿着狂风bào雨，压着声音说：“你在会议上跟老罗伯特说，你要探入貊内部，而且，特地，指名，卡戎？”
奥格眼疾手快地搂住他的手臂，一边打眼色让侍卫把安格斯带过来，一边说：“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阿瑞斯在椅子里坐下，双腿jiāo叠，脸色yīn沉到了极点，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跳起来把奥格绑在chuáng柱上，声音里面全是忍耐：“说来听听。”
奥格拉来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有头有尾地说：“我本来是想要了你过来的，但转念一想我要是要你的话老罗伯特绝对不会放人。联邦作为和貊牵扯最深的当事人，决战肯定要破釜沉舟，卡戎一直管着C区，星际战役经验缺乏，肯定无法胜任指挥一职。虽然你现在表面上是外派联合国，但你知道的，一将难求，恩……而且卡戎和艾尔林似乎很熟。”
“你当罗伯特是吃素的吗？只要他们两父子在，联邦一时半会垮不了。”
“老罗伯特肯定没法冲到前锋去，只能坐镇后台。偌大的一个前线，罗伯特一个人能做到吗？”奥格用严肃掩盖起自己的心虚，道，“我必须去救艾尔林，你也必须要上战场，我不救会后悔一辈子，你不上估计也坐立难安。之前那些不提，联邦毕竟是你的母星，你的亲人和家族都在那里，还有那么多无辜的民众。”
“如果我不清楚这一点，”阿瑞斯道，“三年前我得知你逃离联邦的时候，早就大闹一场跟着你一起叛逃了。这和这件事qíng没有关系，你跟卡戎两个人就想潜到貊的内部去？我不想一边在战场上命悬一线一边每时每刻牵挂着你，这种滋味你没有体会过，你不明……”
话音没落，一头小雪láng扑进了阿瑞斯的怀里，使劲地蹭他的下巴，大尾巴挥来挥去，奶声奶气说：“妈妈不生气！”
阿瑞斯神色软和了一点，眉头却依然紧紧地皱着，寸步不让地盯着奥格。奥格本来就心虚，这时候赶紧把话题转移到安格斯身上，没说几句就有人急匆匆地进来找奥格，一连带来了三个大消息。
斯科特醒了。
卡戎已经抵达了永夜星球。
王宫截获了奇怪的星际信号，似乎是……艾尔林传过来的。
第99章
“您休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qíng，”奥格道，“我资历浅，恐怕还得您来亲自主持。”
斯科特脸上的伤疤一动，气势马上就变了。医生想要来翻开他的眼皮，他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不容置疑地请医生出去。倒是奥格起身赶上了医生，跟他问了几句斯科特的病qíng，医生道：“王受到的是jīng神攻击，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记忆方面还有点混乱，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殿下注意不要让王受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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