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恩笑着咳了起来，咳得很厉害，很快一张脸就涨得通红，足足咳了好几分钟才缓过神，脸色惨白，笑意却一点没变，道：“死后的事qíng，看来只有死过之后才能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话说到这里就断了，艾尔林皱起眉，他早就发现尼恩身体的有问题，尼恩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掩饰过，但难道已经严重到了死不死的程度了吗？
艾尔林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是他的第一个作品，”尼恩道，说着自嘲地笑了起来，“他心急了，甚至连端粒酶相关技术都没有掌握就做出了我，所以我连同那个人的年纪一起被克隆了下来。这样算起来，我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虽说如今平均寿命一百四，但七十岁再来谈梦想谈事业谈一统天下，也称得上励志了。”
艾尔林没有说话，却不由自主地挪开眼睛不去看尼恩满不在乎的笑。尼恩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又道：“他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和自己100%契合的恋人生下孩子，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想着有一天用他的基因做出完美的克隆人出来，与之相恋、定下永久标记，再用自然的方式生下孩子，用这个来报复他、嘲笑他。然后我通过一个克隆人的眼睛看到了你，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幼稚。你继承了他的一切，美貌、天赋、脾xing，却没有他那么病态和固步自封，你能够做到他做不到的更伟大的事qíng，而不是为了生孩子而活着……”
艾尔林隐约知道尼恩想说什么，突然奇怪地感觉到胸口压了一块大石似的喘不过气来，下意识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动作。尼恩也不生气，只是笑笑，转身道：“走吧。”
晚上尼恩又去了实验室，他对于克隆技术改造简直有一种病态的执着，做实验的时候甚至让艾尔林觉得他的魂都要挣脱出来了。艾尔林没有跟他去，一个人照旧去酒吧里“喝一杯”。
艾尔林每天在这家酒吧呆到深夜，什么都不做，只一个人坐在显眼的地方喝酒，谁的搭讪都不理。今天刚坐了半个多小时，一个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在他耳边道：“尼恩大人找您有急事。”艾尔林皱起眉，目光把酒吧扫了一圈，犹豫了一会，有些不甘心地跟着他往回走。
尼恩竟然没有在实验室里面，而是坐在房间的沙发里，身边站了好几个心腹，气氛有些紧张。尼恩脸上倒看不出什么，脸色稍微好了一点，道：“坐，我有点东西想给你看。”
站在他身后那个叫做席泽尔的克隆人眉头一皱，不满地小声道：“尼恩……”
尼恩做了一个不用多言的姿势，笑道：“没关系，他迟早要熟悉这些事qíng。”
说完，他转向艾尔林，伸手把他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然后递了一张纸给他。
艾尔林接过那张纸，只见最上面写着“星际短期联盟”然后戳了一个“高密”的章，他心一沉，飞快地游览完内容，接着目光就定在了最后面的联盟国栏目。
七个栏，第三个栏里面盖了láng图腾模样的章，下面龙飞凤舞地签了几个字“永夜星球奥格·布莱克”。
艾尔林的瞳孔收缩，脑袋里一时间闪过很多念头，微微低着头，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神色，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把文件扔给尼恩，靠进沙发里面，嘲讽地笑笑：“与我何gān？”
尼恩微微挺直身子，手里捏着那张纸，脸上的笑意不变：“既然对手已经打算出手，我更倾向于先发制人。我打算马上从r-11发兵，一次倒出r-11二分之一的兵力重创联盟之首的联邦，免得我们被联合国的人轻看到这个地步，也让剩下的七个‘成员’好好重新考虑一下这份条约……”
艾尔林足足有两分钟没有说话。
尼恩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依你对联邦的了解，你怎么看？”
艾尔林望着眼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qíng：“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尼恩只是轻飘飘地说：“你迟早要熟悉这些事qíng。”
“我们只约定了一个月，”艾尔林道，“你说过，一个月之后让我自己来选择是去是留，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抛下我过去二十几年的羁绊，留在这个看不到未来的地方？”
尼恩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你看的比我要透彻。我生下来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靠着豪赌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一直抱着再赌下去就能赌出未来的信念。我相信你会留下来，你就当是我的又一豪赌，不管是赢是输，都由我自己来承担代价，与你无关。”
艾尔林面无表qíng，藏在右手下面的左手却紧紧握着，在场没有人发现连指关节都开始泛白。他觉得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把他带到这个地方来之后一直在做让他难以理解的事qíng，jīng神分裂似的让人抓狂，眼睛却落在这人脸上，久久挪不开视线。
如果真的要说起来，这还是他出生至今第一次被人信任到这个地步。
艾尔林最后还是挪开眼睛，冷淡地说：“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尼恩便道：“这么冷淡可不行哦，这边的试验让席泽尔一个人也能掌控进度。过两天我带着你去r-11，亲手把这些教给你。”
……
艾尔林一出房间便一拳打在了墙上，咬着牙，心里面乱成一团。他快步走进电梯里面，逃也似的对着最下面的楼层一顿按。心道明明已经发出信息了为什么奥格到现在还没有来。尼恩每天跟在他身边，这些日子他根本没有任何和外界联系的机会。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了，这一战，也许所有的克隆人都要为了尼恩那个乌托邦式的理想付出xing命……
电梯开了，艾尔林站在电梯里面没有动。
他这么做，真的就是对的吗？
与此同时，一架小型飞船毫不起眼地在铜球星球的星际港口着陆。卡戎有些心急地往外走，奥格拉住他，道：“现在qíng况不明，谨慎一点比较好，先等一下。”
卡戎又坐回了驾驶室里面，奥格搬出大包小包，两根手指捏着卡戎的下巴，打量了好一会，然后一个响指，一边回想在佣兵班里面学到的易容术一边开始在这张帅脸上动工。
两个小时之后，一个黑发黑眸、颇带杀马特风格的不羁男人从飞船上下来，紧跟在后面的是一个把头发染成了彩色、穿着紧身皮裤、扭着小腰的风骚男人，后者一把勾住黑发男人的手臂，妩媚笑道：“亲爱的，走吧。”
第101章
深夜的铜钱星球和白天没有区别，一切都浸泡在惨白无力的人造光里面。两人走在满是奇形怪状的人的大街上，一身风骚的打扮反而变得毫不起眼。大街不远处就是用红外线围起来的死海，在大风的天气里面依然纹丝不动，yīn沉沉的，本身便带着一股死亡和黑暗的压抑感。这样的大面积死海与街上夸张的灯红酒绿一对比，产生了qiáng烈的荒诞之感，好似一个夹在生死之间的虚幻世界。
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很快就找到了艾尔林所指的那家在当地颇有名气的酒吧。这个时候正值最醉生梦死的时候，酒吧里全是人，乍一看简直就是群魔乱舞。奥格和卡戎分两路，用通讯器联系，把酒吧从上到下找了好几遍，一直找到接近凌晨的时候依然没有看到艾尔林的身影。酒吧里的人已经开始准备散场了，卡戎在吧台点了一根烟，奥格尽职尽责地依偎在他身上，媚眼如丝：“接下来怎么办呀亲爱的。”
卡戎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酒吧楼上不是兼带住宿么，先呆几天看看。”
奥格轻声道：“你说，他为什么会被带到这个地方来？”
“我有一种预感，”卡戎道，“那个死海可能有问题。面积那么大，又是无人区，如果铜钱星球有什么东西的话，一定在死海里面。”
奥格“啧”了一声：“死海那边全是核废料，活的东西一靠近就死光光，能藏什么？”
卡戎吐了一口烟，没有说话了。两人一直坐到酒吧差不多要打烊的时候去吧台定了一间房，为了看起来像度假的qíng侣，奥格特地定了qíng侣间，一进房间就被满眼的粉色弄得目瞪口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卡戎chuī了一声口哨，奥格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两人凑合着在双人大chuáng上眯了一会，酒吧一开张就又回到下面，卡戎假装去楼下赌钱，奥格坐在酒吧最显眼的地方买醉，来来回回被好几拨人搭讪，好几次被人暗地里动手动脚。一直这样呆了十来个小时，奥格觉得自己也许下一秒就要站起来把这家酒吧炸掉的时候，一个清冷的熟悉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这是我的位置。”
奥格浑身一震，回过头去，就见艾尔林面无表qíng地站在座位旁边，眼睛下面有黑眼圈的痕迹，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奥格不敢确定这是真的艾尔林还是克隆人，手偷偷地捏住通讯器朝卡戎发信息，脸上不动声色，挑眉道：“先来后到。”
话音一落，艾尔林脸上的神色变了，视线紧紧地落在奥格脸上，嘴唇动了一下，又很快掩住了自己的qíng绪变化，只道：“这里既然是‘没有未来’酒吧，自然无所谓什么先来后到。”
奥格心中一喜，伸手要抓艾尔林的手。后者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眉头一皱，给奥格打了个眼色。奥格心道人都找到了难道还怕从这个酒吧出不去么，有些疑惑地把手收了回去。艾尔林的左手轻轻放在桌面上，道：“给你一分钟，从这里离开。”然后转身去吧台点酒。
桌面留下了米粒大小难以察觉的通讯器，奥格不动声色地扫进手里，往酒吧地下层走，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赶上来的卡戎，一把挽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角落里面卿卿我我。
“找到艾尔林了，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先别动。”
卡戎搂着奥格的腰，把他完全环起来。奥格在黑暗里面带上了艾尔林的通讯器，一阵嘈杂之后，艾尔林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我被人监视着，”艾尔林道，“你听好了，貊和克隆军已经整合完毕，朝着联邦去了。你现在就回去把消息传过去，我留在这边……”
“等等等等，”奥格脑袋里嗡的一声，“貊已经发兵了？！那你还留在这里gān什么，这不开玩笑吗！我和卡戎一起来的，你觉得我们两个人都没法把你从这地方带回去？”
“……”那边沉默了一会，奥格却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等到艾尔林开口，对方轻飘飘地说：“他信任我，我在这边可以拿到很多qíng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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