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有,不解。
司苍卿一向清冷的眼神里,透着些许怜惜,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种qíng绪,只是看着承天碧。
……承策的死,对于这人,有这般的影响吗?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司苍卿抬手抚上承天碧的后背,将真气渡进对方的体内,舒缓这人的不适。承天碧木然地任由司苍卿的摆布。
眉头微蹙了下,司苍卿想起这人前段时间的状态,虽然自从相识以来,这个人总是一副看淡了人世一切的淡然,但总比如今这般的死气沉沉要好得多。尤其是前些日子,司苍卿不时地看望他一下,听他弹琴、陪他下棋,承天碧的神qíng似乎渐渐地放松了起来。
这次南巡,承天碧的qíng绪更是明显地愉快。
如今,却因为承策之死,变得这般……
司苍卿无法理解这种感觉,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qíng绪一直都是淡薄的很。前世,自出生就未曾体会过任何qíng感,就算在最后的几年重逢了凤傲竹,也并未感觉到什么舐犊qíng深。今生,若不是自幼被凤无非、无心和绿环极为用心地照料着,后来又是凤岚天长日久的仔细相待,恐怕至今,司苍卿还是前世那个没有任何感qíng的行尸走ròu,徒有人的空壳吧!
在这个世界二十年的生活,司苍卿改变了些许,也多了点点的感qíng,重新做回了一个人,但……
那种被至亲至爱之人推到地狱的滋味,他自是无法想象,也不能感同身受。承天碧的煎熬,他看在眼里,也会不自觉地怜惜,但自始至终无法理解。
在承天碧脸色微微好转的时候,司苍卿收回了手,看着几道热气腾腾的菜肴已经摆上桌子,茶水也被斟好了。却听小二恭敬地说着,“客官,您要的茶饭都齐了,您请慢用!”
这次小二不敢有半点造肆,尽职地做完事,便识趣地走开。
司苍卿端起了茶水,先喝了一口,毕竟是赶了一天的路,口gān舌燥的很。不待喝上第二口,他便发现承天碧动也未动,保持着本来的姿势。
放下手中的茶盏,司苍卿抿了下唇,“吃点东西,保持体力。”
闻言,承天碧似无意识般地只是微微地摇了下头。
司苍卿定定地看着靠在怀中的男子,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是一片荒芜,连伤心都找不出,只是无神地看着不知名的地方。
看了看桌上散发着热气的茶水和饭菜,司苍卿略思索了下,便伸手端起另一杯茶,送到了承天碧的嘴边,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
承天碧茫然地看向司苍卿,这是自今早浑浑噩噩地坐上马背来,他的第一眼正视。
“张嘴!”
冰寒的声音乍然响起,承天碧身体微僵了下,遂下意识地张开嘴,茶水便瞬刻送进他的嘴中,有些急切了,让他一下子呛到了。
“咳咳咳……”
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下,司苍卿看着怀里的人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放弃般拿开了茶盏,另一只手腾了出来,轻轻地拍在这人的背上。
好半晌,承天碧才停止住了咳嗽,原本苍白的脸色涌上了淡淡的血色,看起来倒是jīng神了些许,只是……
看进这人空dòng的眼睛,司苍卿复又拿起了茶水,递到了他的唇边。
承天碧张了张嘴,这次司苍卿的动作轻柔了许多,温润带着清香的茶水一点点地流过,舒缓了gān燥得发疼的嗓子,遂不自觉地又喝了好几口,直到那点gān渴的感觉舒缓了过来。
之前无知无觉,因为沉浸在自己的qíng绪里,承天碧根本没感觉出自身的生理需-求,如今喝了水缓了gān渴,随即便立马感觉出腹中一阵难受的饥饿,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一双夹着一撮白饭的筷子便跟着送进了自己的嘴中。
无意识地吃下一口饭,随后又被塞进一口滋味不甚好的菜肴,承天碧愣愣地抬眸,看向正微低着头仔细喂着自己的司苍卿:淡色的薄唇,微微抿直,给人一种无qíng的感觉;深邃的眼瞳,一直是淡淡的,几乎没有温度,只是专注地凝胶在自己的身上。
这人手上的动作,却是极为轻柔而仔细。
略显粗糙的饭菜,被一点点地送入嘴中……
“卿,”对于眼前诡异的qíng状,承天碧在几乎吃完了面前那一整碗的饭食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脑子顿时轰地一声,手忙脚乱起来,“抱歉,我一时……”
不知道如何解释,承天碧的脸上红的几yù滴血,嗫嚅道:“你不用这样,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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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欢离合一场戏(四)
无声地拒绝了承天碧的要求,司苍卿一手固定着承天碧有些乱动的身体,一手拿着筷子,又将一口饭菜塞进了承天碧的嘴中,让正慌忙说话的人险些又呛到。
发觉了对方的不容拒绝,承天碧浑身僵直,只能接受司苍卿的喂食,有些不明白为何出现当前的这种尴尬局面,他又不是不会自己吃饭的稚儿……
却也只能一口一口地吃着司苍卿喂着的饭食,好半晌,承天碧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被一时被忘记的事qíng——这一趟,是回鸿承国,赶在承策出葬前,见上对方的最后一面。
心下顿时黯然,空茫,还有些许无措。
承天碧抬眼看着只顾着喂着他,还没有吃上一口饭的司苍卿,抿紧唇,不再张嘴。
司苍卿淡淡地看进对方的眼睛里,未说话,只是手中夹着菜的筷子,还是固执地停留在承天碧的唇边。
承天碧知道他的意思,轻轻地说道:“卿,我吃饱了,倒是你,还一点没有吃……”
听到对方如此说,司苍卿也不再坚持,看了看已经空了的饭碗,放下了筷子,为承天碧调了个姿势,“你先休息下,待会还要赶路。”
时间紧凑,为防止万一,他们夜间也得抓紧赶路。
拿起自己的碗筷,司苍卿遂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承天碧斜靠在他的怀里,眼神有些复杂地凝视着司苍卿冷峻的侧脸,张了张嘴……他想对对方说,不用陪他一起。
这人,是一国之主。而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朋友;关系再说近一点,自己也只是这年轻皇帝的西皇后的兄长——根本不必为他,做这么多事……
最终,承天碧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放松了原本僵硬的身体,靠在了司苍卿的怀中——他,真真的,心力jiāo瘁了。很累,很累,累到什么也不想去思考。
点点的温暖,自周身传来。承天碧微微垂眸,他也曾习过武,自是知道,这异常的温暖,恐怕是这人在驱动内功为自己取暖吧。
他应该拒绝,这份看似微不足道,却又危险异常的,温暖和关心。
只是,真的一点也不愿意去想,去动。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住,似乎想要抓住,一份温暖。
自昨夜知道了承策的死讯,承天碧的脑子就一直处于混沌的状况。现在,纵是脑中思绪乱成一片,心qíng却慢慢地沉淀。
……不管如何,他定去承策的灵前拜祭。那个人,是他的父亲,是给了他生命也曾给了他无数宠爱和关心的人,也是直接将他的母妃和自己以至于幼弟推向地狱的人。
曾经的爱戴与敬仰,后来的失望与怨怼,再到最后的淡漠与放下,他以为自己早已放开了过去的一切,却在此时,忽然发现,那些爱恨怨痛,紧紧地缠着他,心头绞痛,如被遗弃般,绝望。
亲qíng,原来不是可以说抛弃就能扔得gān净的。
发觉之时,承策却已经死了。曾经的那些是是非非、爱恨qíng仇,如今显得那般地淡薄,人死了,便再也找不回一切。
承天碧胡乱地想着,直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不知何时用完饭了的司苍卿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正朝着茶棚外走去。
一出茶棚,被感觉到微微的凉意。
淡蓝的天幕,点缀着忽隐忽现的星光。
承天碧暗叹了声,闭上眼,任由司苍卿抱着自己上马——原本他一直是坐在对方身后的,可能是之前下马时状况实在不好,司苍卿现在gān脆将他放在前面,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扯起了马缰,便再次出发了。
靠在这人温暖的怀里,承天碧暗暗地在心底说了声抱歉。
他明明从来是坚qiáng的,就算当年被医神救回来,那时几乎与废人无异,再怎么绝望和痛苦,他也是独自熬了过来的。
只是如今,这份温暖,在自己如此茫然无望之时,似乎唾手可得:
就让他,暂时软弱一下吧!借用一次这人的温暖,让他能够熬过这无尽的寒冷和绝望。只要这一次,一次就够了……
承天碧反复地对自己这般说着,身体不自觉地,往后更紧地靠了靠,随之便感觉到横在腰间的手臂也随着他的动作收紧了起来。
◇苍◇寰◇七◇宫◇
这般日夜兼程,中间遇上了一两日的雨水天气,终于赶在第九日的时候,司苍卿和承天碧到达了鸿承国的京城鸿都。
因为国丧,朝廷防止这新旧权势jiāo替之时有人趁机bào乱,鸿都戒备的相当森严。原本想借助秋屏天在这里的商队混进城,却也被挡在了门外。
司苍卿也只好冒险动用了埋在鸿承朝廷里的暗桩,这才避免了搜查验身。毕竟他自己额上有代表苍寰皇帝的天印,承天碧虽离国多年,但样貌未变,也甚为危险。
鸿都,与上次来结盟之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萧条了许多,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白幡。
司苍卿和承天碧通过这里的暗桩确定了承策的尸体被放在了皇宫内戒备最严密的祭祀宫里,根据鸿承的皇家习俗,皇帝死后,其尸体回放在祭祀宫里的寒冰棺内,接受朝臣的拜祭。这也是承天碧日夜赶路的目的,再见承策的最后一眼。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承策就要被下葬。
司苍卿看着面色为难的承天碧,淡淡地安慰了句,“今夜,我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承天碧怔然地看着司苍卿冷淡的脸庞,其实司苍卿的决定,是在他的预料之中。既然当初这人带着自己回来,肯定也会亲自送自己进宫……
不可能拒绝,承天碧垂下眼睑,轻声道谢:“卿,谢谢你了。”真的,感谢他为自己做的一切,明明这些不是这人的责任。更何况……
夜探祭祀宫,极为危险。
但,若真遇到意外,无法脱身,他绝不会让司苍卿受到半点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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