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孙儿回来的陆沉舟,大踏步从后堂走了出来,先笑吟吟的向着温柔点点头,尔后就板起脸,一点面子都不给儿子,大声喝斥着,“没事你开什么中门,坐什么正厅?策儿刚回来,你就逞起当爹的威风了?是不是打算将他再骂出门去,好替你省些衣食花销?”
方才还中气十足的陆凤林,此刻低头站在那里,惶恐不安道:“儿子不敢……”
“你不敢?”陆沉舟指点着厅外聚着的下人道:“你不敢把这么多人聚在一处做什么?看你教训儿子?”
陆凤林委屈的低声道:“这些人是……来看爹您教训儿子的……”
正厅外的下人们听见这话,许多人都憋笑憋得脸色发青,温柔也忍得好辛苦,低着头,死死咬着唇才没有大笑出声。
不是她不尊重长辈,而是陆凤林长着一张沉稳冷漠的脸,突然说出这种话来,效果十分的惊人。连看惯他被斥骂的陆家上下,都忍俊不禁了,又何况是初入陆府的她?
陆策在旁也是笑着摇头,生怕他爹面子过不去,回头反将气出在他身上,连忙将厅外聚的那些下人都打发去做各自的事,又劝止了祖父,这才带着温柔郑重拜见。
陆凤林实是头一回看见温柔,原先只当她是个狐媚一般的女子,勾去了儿子的魂魄,因此虽在皇帝面前促成了她与陆策的婚事,心里却是十分不喜的,这才有了方才那兴师动众之举,打算给温柔立个下马威。
此刻他见温柔虽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却有淡雅如风的气质瞧着让人感觉舒坦,不禁点了点头,将心里的厌恶去了四成。及至看清她那坦然而不失清澈的眼神,优雅又不缺恭谨的礼数时,又将心里的厌恶去了四成,开始觉得自个生的儿子,毕竟是有几分眼光的,挑的虽是小家碧玉,竟有几分大家风范,于是那紧绷的脸,就松懈了一些,刚想开口误导几句,谁想又被陆沉舟给抢了话,“老夫最烦这些礼数,见过便罢!你俩这些时日吃了不少苦头,还是赶紧下去沐浴休息,有什么话日后再说。”
“是。”陆策答应一声,不去看他爹那张郁闷的脸,带了温柔就走。走了没两步,温柔就听见身后又吵了起来——
“爹,您就是太宠策儿,他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什么!你自个管教不好儿子,还要将罪责推到老夫身上?”
“爹,儿子不是这意思……”
“老夫管你是什么意思!来人啊——取家法——”
……
温柔无语的与陆策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婢女青如
人出了正厅,眼见四周无人,不由又相视一笑。
阳光下,陆策望见温柔眼眸晶亮,qíng不自禁就揽过她,想在她的眼皮上轻吻一下。谁想刚低下头去,洗竹就匆匆跑了过来。
“爷——”
洗竹撞见陆策与温柔暧昧的一幕,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扭捏着连来意都忘了,直到陆策问他,才低着头道:“夫人住的屋子收拾妥当了,沐浴的净水也备下了。”
“我……”温柔闻言犹豫道:“真要住在这里吗?”
入乡随俗,古人对婚姻大事看得慎重,皇帝虽允了亲事,但他俩还未拜堂成亲,眼下住在陆府似乎不太合适。
“上回爷拒娶公主,圣上一怒之下就将原先赐下的那座翰林宅子收了回来。”陆策尚未答话,洗竹已抢道:“爷在城东新置的宅子又尚未归整好,夫人还是先在府上住两日,等老夫人上京,议定了嫁娶的日子,再挪出去住罢。”
“老夫人”三字,倒让温柔想起了方才在马车上,陆策曾说已通知云淡,将温妈妈和温刚、小环等人接来的事,不由急道:“我在云州的铺子和酒楼怎么办?”
那是她费心经营起来的事业,真的不愿意放弃。
陆策淡淡笑道:“别急,这事云淡会安排好的。”
“是啊,夫人放心。”洗竹接话道:“云淡和小的不一样,小的专管随爷出门跑路送信的事儿,云淡管着爷名下的各路生意,手里有的是料理铺子的掌柜和账房先生,误不了事。”
温柔闻言瞧了瞧陆策,见他微微点头,也就放下了心。暗想恐怕除了生孩子这事是他办不成的之外,真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的了。
陆策替温柔安排的住处叫梧桐轩,是一处极其清幽的所在。
温柔走进院子,鼻端先嗅见一股清淡的异香,抬眼又见满目青碧,竟瞧不见一颗花树,院里栽的全是各色辨别出名来的香糙。布满青苔的院墙上,蔓藤叶结,院中还有几株丈高的梧桐,微有风过,满院里便响起沙拉拉的轻响,犹如天籁。
“这个地方好。”温柔轻笑,转着头四下里瞧,决定日后若有机会搬出去住,必定也要照样仿建一个这样的院子,这真是月下读书,品茗清淡的好所在。
“你喜欢这里?”陆策的声音掩着抹不易察觉的欣喜。
温柔没在意,一面蹲下身去研究一株香糙,一面笑道:“这地方夏天住最好,一走进来,就觉遍体清寒,俗虑顿消呢!”
陆策点点头道:“这里是我祖母一手布置出来的,每到炎夏,她总爱待在这院里歇凉,就在那边树下放一张竹躺椅。”
说着,他走到一株梧桐树下,拿手轻拍拍那粗壮的树gān,轻轻叹道:“多少年过去了……”
温柔跟着叹息一声,走到另两株梧桐树下摆的棋桌边,在棋盂里摸了一枚玉石棋子,拿手指轻轻磨砂着,低声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了我爷爷,他也没多少旁的喜好,闲了就喜欢泡壶茶,去公园找人下两盘棋……”
说起“公园”两字,温柔惊觉自己失口,连忙掩住了口不再说下去。好在陆策也沉浸在回想中,没听仔细,见她不语,只当她是疲惫了,走到她身边,替她轻轻拂去肩上的落叶,淡淡笑道:“你在天牢里吃了这几日苦,必定是累了,先好生歇着,回头我再来寻你。”
“嗯。”温柔顺从的点头,的确是感觉又脏又累,很想洗个澡,安稳睡了一觉。
陆策无视院中侍立在旁的两名婢女,将温柔轻轻拉到身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轻轻搂了她一下,吻上她的额头,略停得一停,才抽身离去。
温柔回过神来,眼角瞥见那两名婢女低着头,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不禁觉得有点尴尬,在原地静立了片刻,才转身往屋里走去。
“夫人——”那两名婢女这时才迎上来与她见礼,温柔不习惯她们那太过恭谨的态度,忙点点头,示意她们不必多礼,也不要她们服侍,只让她们备了套gān净衣裳,就自己去沐浴更衣了。
洗完后,温柔挽了头发出来,瞧见那两名婢女已在桌上摆放,各色jīng致糕点。她只望了一眼,就忍不住惊讶道:“这些点心是哪里买的?”
两名婢女见问,面面相觑的对望了一眼,摇头问道:“这是青如姐姐方才拿来的,小婢不知。”
青如?许是个丫鬟的名字吧,温柔没有在意,随手拈起一颗苏油泡螺尝了尝,默默点头。这味道,正是出自梅香之手,较她做的稍微甜腻一些,但闻起来香味更加浓郁。
两名婢女见她站着出神,也不敢出声打扰,只忙着去展被铺衾,放下层层纱幔,又将chuáng上的竹帘卷下,遮挡住阳光,弄得一室幽暗,这才请温柔歇午。
坐牢是jīng神和ròu体的双重折磨,温柔的确累坏了,躺到柔软的chuáng上,闭上眼睛听窗外树叶沙沙轻响,只一恍惚就睡了过去。
醒来已近掌灯时分,屋里光线十分暗淡,温柔舒展了一下身体,还不想起来,便躺着慢慢回想这数天里发生的事qíng,心里百味jiāo织。她还没想到,真有一天能够与陆策在一起相伴厮守,但经历过从前种种,她豁达了许多,只是单纯的喜悦着,并不去深想两人能在一起厮守很久,日子能不能过得畅心顺意……
“夫人醒了没有?”
“没听见动静,怕是累坏了,还沉睡未醒。”
温柔正懒洋洋的魂游天外,突然听见屋外有婢女们低声说话的声音传来,不觉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我醒了,点上灯吧。”
一名身着青衣的婢女闻言急忙进来,点起灯后,一面将窗幔挂起,一面想着温柔笑道:“爷已经问过好几回了,生怕夫人饿着,让我送了些粥食来给夫人点饥。”
温柔坐起披衣,上下打量了那婢女两眼,见她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修眉俊眼,生得一副极灵巧的模样,心里猜测她是先前另两名婢女说起过的青如,于是点了点头,问道:“爷呢?”
那婢女微蹙着眉道:“被老爷唤去书房训话了,已去了近半个时辰,今儿夜里怕是不能来看夫人了。爷打发我过来服侍着,夫人要取用什么事物,只管吩咐我。”
说着,她微微笑道:“我是自幼起便待在爷屋里服侍的丫鬟青如,老爷曾说……”
话及至此,她顿住不说了,只是低着头,候着温柔起身。
温柔微诧道:“老爷曾说什么?”
昏huáng的灯光掩不住青如面上cháo起的些微红晕,温柔能够清楚的瞧清她那含羞带怯的神qíng,心里不由就明白了几分。
“老爷曾说等我略大些,让爷收我入房,尽心服侍爷和夫人……”说完这句话,青如头垂得越发低了,却又忍不住拿眼角余光偷偷打量温柔面上神色,似要揣度她心中意思。
温柔实是哭笑不得,哪里能想到还未真的嫁给陆策,就已有想做通房丫鬟的人在旁边虎视眈眈了。
不过这青如未免也太过急躁了些,初次见她,说了不到两句话,就急着吐露心事,想让她点头应允了吗?
青如原是在陆策身边服侍过几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照理行事当有分寸,不该如此莽撞,就算有当通房丫鬟的心思,她也知道该先讨得温柔的欢喜,再徐徐图之是为上策。只是陆策今日回来,她在旁察言观色,发现陆策似乎有将房里的大丫鬟都打发出去配人的想法,又慌又急,就乱了分寸,加上听闻温柔并不是什么尊贵出身,不过与她一般是蓬门陋户之女,想来也没什么底气和主意,就大着胆子吐露心思,来探温柔的口风了。
“青如一见夫人,就知道夫人定然是最体恤下人,只是这府里事务繁琐,下人又多,难免有些刁钻古怪不听使唤的,夫人将来入主府内,哪里有jīng神一一料理?青如总算在府里呆过几年,略略通宵些事qíng,qíng愿替夫人效协锦帛之力,还望夫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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