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绍也觉得自己糊涂,也觉得自己对封白太仁慈,太惯纵,才叫他爬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欺上瞒下,满心算计……他生气,他难受,但比这更让他生气难受的是有人赶在自己前面教训封白!
不仅是教训,而是想要封绍一劳永逸,再不受这畜生欺凌哄骗。
但封绍不乐意,便是他真要一劳永逸,也不需外人动手。
“他是我的人,别说他不是杀魔,便真是杀魔,我也绝不会让开。”封绍难得收敛了笑容,语气冷冰冰硬邦邦,然后也不理会慈觉一脸惊震,便向始终沉默的泰寅一拜。
“师尊,明净心思纯粹,一心修剑,绝非魔头,虽然南华灵境与四个宗门的死伤与明净有些牵连,但事出有因,并非慈觉师叔误会的那样。明净启用太阿指环不是为了私yù,而是我先前在魔修老祖那受了重伤,得知太阿指环妙用后,便令明净效法为之。”
封绍顿了一顿,转而看向慈觉,颔首致歉:“因先前重伤下心qíng难免急切,行事失了章法,未料致使南华灵境崩毁,实乃绍一人之过错,望师叔见谅。”
慈觉如何能信,能十余日勘破我执的人,心境岂能因重伤而失了准头,素来善良的人又岂能xingqíng大变,bào戾行事?但他一句句引对方回答对质,偏偏封绍应对如流,分毫差错也不显,竟像是他死缠不休,不禁又憾又怒:“绍儿,你太叫我失望!那些无辜xing命,就这样白死了?你私心包庇,如何对得起本心?”
封绍唇抿成线,一言不发。
不论如何,慈觉始终觉得封绍绝不是这种人,封绍素来与那些修者不同,待人宽和,连散修都一视同仁,甚至还建立四州盟护佑散修……这样的人,一定是叫那吕明净迷惑了,才会如此是非不分,为其代罪。
慈觉更添一层怒气,几乎要直接动手取了吕明净xing命时,封绍忽然抬起手,左手一抹,便将一只银指环托出来。
被剑光所控的封白心中一沉,马上明白叔叔要做什么,他急忙祭出湛卢剑往剑光劈去,也不理会被攻剑光的反噬,疾呼道:“叔叔,不可以!”
但已迟了,封绍已经将银指环拂到慈觉眼前,叫对方感知。
“这便是太阿指环,靠如此大量的jīng血元魄来护佑元神不灭,的确有伤天道,今日我便将这指环焚毁,天下再无太阿指环,也就再不会有人做出那等杀戮。”
封绍说完,银指环已回到手上,炎火霎时红亮,指环虽不是凡物,却也叫烧得兹兹作响。与此同时,封白的剑光也红光大作,两光辉映中,太阿指环终于是化作一小撮碎屑。
众目睽睽之下,封绍轻轻一chuī,便叫慈觉口里的凶器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叔,一场误会,如今这罪魁法器已没了,我想还是不要因此影响了菩提与昆仑的qíng谊为好。”封绍的声音重新温和起来。
但这样的温和却叫慈觉心生厌恶,这样的封绍与其他四宗的弟子毫无区别,将散修、凡人、俗世修者视为蝼蚁,仿佛那些人的生死轻若鸿毛,一个小小的误会便烟消云散。他固然可以因对方杀了寺中惠因等人而发难,但姑且不论死在灵境中,便是封绍先前那一番说辞,言外之意也是无心为之,并无料到灵境会崩毁。
所以连带的,他再质问不了什么,更不能名正言顺的杀了吕明净这真正的杀魔。
见慈觉不豫,封绍看了那仿佛要吃人的惠寂一眼,笑道:“师叔,惠寂年幼,明净也是年幼,年幼就难免行事莽撞唐突些,总要犯些差错。若太计较,先前惠寂那么冲动,若我师尊一时恼了,师叔只怕要再收过弟子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事qíng到了这一步,泰寅哪怕不信自家徒儿的说辞,也不能拆台,毕竟吕明净始终是昆仑人,他与慈觉哪怕是老友,也越不过宗门之别。此时眼看着封绍失礼,也只能视而不见。
慈觉的不悦已经写在脸上,他仿佛从未认识过封绍一样。曾经那个率xing不失仁善,温和不失坚韧的少年剑修哪里去了,怎成了眼前这个言语刻薄,咄咄bī人,视人命如糙芥的魔修?
他心叹一声,眼下时机不妥只得先行离去,但他不能放过这杀魔。这圣shòu之体的杀魔修为实力一日千里,心xing又如此bào戾……两千年前的祸事,再不容重来了。
第131章
若说泰寅先前还有棒打鸳鸯的心思,方才瞧见封绍那般不管不顾,甚至敢挡在吕明净前面与慈觉动起手来,他再想棒打鸳鸯也得掂量掂量了。
其实他之所以不看好这两人,说到底是不喜吕明净偏执bào戾的心xing,认为封绍是被其蒙蔽,时日久了,他们迟早得生出岔子。而封绍不论是实力还是个xing,都不可能做到吕明净这么狠绝,到时候吃亏的就是封绍。
所以他想给封绍择一个心xing温和的,两人双修也能平稳度日,互为助益。
但到了这份上,泰寅也不想自欺欺人了。封绍既然明知吕明净造下如此大的杀孽还能颠倒黑白,甚至揽错上身,不要命的护住那畜生……他也知道自己想为绍儿另择佳婿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
泰寅将方长信等人打发走后,正见吕明净将那柄变异的湛卢剑收回,腾腾杀气不绝,足见此剑下亡魂之海量。他心中五味jiāo杂,但想到之前那只太阿指环的确是从绍儿手上取下来,总算平复了几分心qíng。
罢了,这畜生再怎么杀伐,对绍儿总归是好的。但愿能好得长久些罢。
“既然你能突破思过峰的秘境,那我也不说什么了,合籍大典你与元景去商议罢。”泰寅叹了口气,大有徒大不由师的感觉。
封白闻言,原本就带笑的面容此时越发灿烂了,道:“谢师祖成全!”他转身朝封绍望去,正是想分享喜悦,但封绍却没看他,而是上前一步,道:“师尊,徒儿在思过峰中十年颇有领悟,正yù闭关好好参透,合籍大典的事出关再议不迟。”
封白脸色一变,泰寅也是意外,道:“我修界合籍大典又不是凡间那三媒六证,能耽误多少功夫……”而封绍态度坚决,他正是惆怅,此时也无心多说什么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好自为之,为师不管这些了。”
虽是不管合籍的事,泰寅却也很挂心之前封绍口里所说的受了重伤的原委。
封绍之前回昆仑,一则是为了合籍,二则是为了体内血萝,想向泰寅问询。但此时说到这上头来,他却是摇摇头,只说无碍了。
先前那一番风波,虽然是告一段落,泰寅也没多言,但那几个听了全场的师弟脸色都十分不好。毕竟是几千条人命,泰寅修为高,难免将人看轻,这在修界也是常理,所以慈觉那般人才显得尤为可贵。但那几个师弟的修为只是寻常,听得搜罗内丹,邪门法器,尤其是得到证实后,他们就已神色惶恐。
封绍毕竟是个魔修,他不想这个时候再因血萝而引发流言蜚语,他在昆仑固然受人拥戴,但这份人qíng好意却也不容一再透支。所以他想,还是等事qíng淡了再说罢,况且,便是说了,泰寅也未必有解救的法子。
便是有解救的法子,没有了能护佑元神的太阿指环,根本就没可能冒险与动辄吞噬元神的血萝硬敌。即使知道没了指环他便没可能根除血萝,但封绍也并不后悔。
慈觉嫉恶如仇,如果他不将指环销毁,再是舌灿莲花咄咄bī人也不可能使慈觉善罢甘休。再者,封绍本来就不想留下指环这个凶器。
从鸿蒙峰离开,封绍便往dòng府而去,封白紧随其后,他想问为什么延迟合籍,但见封绍从出了泰寅那里便脸色变沉,他心中莫名不安。但也只是不安,毕竟现在的qíng况比他设想的,要好上太多。
叔叔说,不论他是不是杀魔,都不会让开。
他就知道,叔叔不会离开他。不论他做了什么。
那秃驴修为再高知道得再多又如何,叔叔在意的只有他,而不是秃驴那一嘴天道。
封白笑了,减去好几分眉峰间的煞气凌人,这样子看去,有着寻常年轻男子的平和俊朗,甚至透出一种温暖的稚气来。因他心qíng极好,所以并没有纠结延迟合籍的事,声音也很柔软:“叔叔要闭关,是在昆仑的dòng府里闭关,还是要去大荒州的那个……”
封白这样难得温暖的模样,封绍并没有看到,在封白去揽他时,他已经先一步进了dòng府,看也没看封白一眼。
“叔叔,指环虽然没了,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若是感觉血萝饿了,便来吸食我的罢。万不要忍,没了指环护佑元神,血萝吃不到血气就一定会噬食叔叔的元神……”
封白话音未落,封绍便转过身,道:“吸一次,你得修整五六年,怎够?”
封白脱口道:“当然不够,但俗世里……”话一说出口,他便觑到封绍眉宇一紧,但转口已是迟了,封绍已经接了下句:“俗世里修者万万,血气何等丰厚,的确足够。”
封白目不转睛的看着封绍,封绍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末了,封白没由来心慌,心慌得烦躁,语气反而软和:“叔叔若不喜欢,那就……”
“太阿指环需要jīng血元魄才能启用。想必此物极为损耗,我戴着十余年,几次血萝发作,都是指环克制守护,直到五年前才用尽。”封绍打断对方,顿了一下,随即问道:“究竟损耗了多少人的jīng血元魄?除了南华灵境的那些,大荒州四宗数千人的生死也是你做的吗?”
封白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抵死否认,但他却不想否认,任xing的想看到封绍接纳真实的他。就像之前在鸿蒙峰,封绍像只刺猬般,始终维护他,将刺对准他的敌人。
两念jiāo杂,于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封绍这回沉默了片刻,然后方道:“所以你用那几千人的jīng血元魄注入了太阿指环。”
不是问句,封白也没有回答的必要,但他从没看过封绍这样的脸色,他拉过对方的手臂想抱过来,却被一记耳光甩醒。
“畜生。”
封白被他叫过很多次畜生,那没有一次是这样的语气,封绍看他的眼神,仿佛他的确不是人,而真的是一只畜生。
他错愕的屏住了呼吸:“叔叔……”
封绍忽然无声的笑了,笑的浑身发抖,似乎是一口气上不来,简直可能晕死过去。一抽一抽的笑了半天,他收住笑容,抹了一把脸,道:“你自己要做畜生,凭什么让我也做了畜生?”
他盯住了封白,声音尖锐:“我如果愿意成百上千的杀人,我当初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搜寻七星灵耳?我为什么不将祭炼心咒注上的魔功全部吃透?我为什么不因血萝欣喜若狂?因为我不愿意这样,我是人我不是畜生,我不能让它们cao控我,我不想活着就是杀人和杀人。我有我自己的活法!”
52书库推荐浏览: 三上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