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巫绮雅展开那份诏书念了起来,可说的都是辽语,我一句也听不懂,只好暗中观察别人的反映。结果我惊讶地发现,郎星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居然是黑如锅底,还没等巫绮雅念完,他竟一个箭步迈了过去,伸手夺下了那份huáng绢诏书,自己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又对巫绮雅喊了两句什么。巫绮雅心平气和地回了几句,然后神色轻松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回话。下面跪着的人当中,也有庞威和郭怀安。庞威是一脸震惊地神色,而郭怀安则双眉紧锁,脸色yīn晴不定。唯一相同的,只是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扫到了我这里。至于身边的子轩,则满脸笑容,似乎对目前的一切非常满意。
郎星翰把那懿旨攥成了一团,手背上青筋bào露,他的目光狠狠地盯在了子轩那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愤怒:“你去上京,实际上为的是这个?!”
子轩依然态度恭敬,不慌不忙地说:“只是一点关于嵩政王的小小疑问,多亏娘娘帮忙,才得以圆满解决。”
巫绮雅走到我面前,把我拉了起来,开心地笑道:“一眨眼我就比你大一辈儿了,以后你要我叫皇婶呢。”
“荒谬!”郎星翰低喝一声,手指着巫绮雅,而后者挑衅地看着他,毫不退缩。谁能看出来现在郎星翰正在盛怒之下,可片刻之后,他居然什么也没做,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满含着愤怒、困惑、不甘、悲苍,还有很多复杂难辨的qíng绪,然后他就一甩袖子出了大帐。
巫绮雅虽然一直很硬气地和郎星翰对着gān,可见此qíng景,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了担心,她对子轩说了一句“你把事qíng告诉她吧”,也紧跟着出了大帐。
我傻呆呆地站了起来,到此刻脑子还是没转过弯来。子轩则温柔地拍拍我的手道:“走,先去换身衣服,我慢慢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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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星翰曾跟我说过,我的祖父是先皇身边的重臣,实际上并非如此。蓝仲文的母亲确是汉人女子,可父亲却是北辽位高权重的嵩政王,那人也是郎星翰的父亲。当年嵩政王本是北辽继承大统的热门人选,但因他钟qíng于汉人女子,且还曾拒绝皇上指婚,坚持要给她名分,朝中一直对他议论纷纷,谴责不断。那名汉人女子在分娩时因难产而死,当时嵩政王公gān外出,并不在她身边。嵩政王的谋士认为此乃摆脱朝中非议的大好机会,便先斩后奏,秘密将孩子寄养在了那名臣子的家中,对外就宣称是那臣子的孩子,以掩人耳目。等嵩政王发现时,自己的儿子已经要不回来了。
这样说来,郎星翰和蓝仲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不过郎星翰是嵩政王最小的儿子,所以他们年龄相差很大罢了。所以巫绮雅才让我叫她皇嫂,算起来我正好比郎星翰小一辈,我该叫他皇叔才是。
蓝仲文在十六岁的时候知道了自己特殊的身份,他便主动请缨,要去天启刺探敌qíng,若为北辽立下大功,既能平息朝中的的纷争,又能堂堂正正地做回嵩政王世子,以后父王登位的阻力也会小很多。嵩政王虽然心中不舍,奈何身边的亲信谋臣反复劝说,再加上当时皇族中兄弟们争夺皇位的压力,他最后只得同意蓝仲文的提议,让他去了天启。蓝仲文在天启四处游学,后来还参加了科举考试,中了头名状元,接着就是做了沈家的入赘女婿。但后来不知为何,蓝仲文就和北辽断了联系。但嵩政王最终也没能继承大统,而是他的大哥登基,成为辽晏帝。嵩政王临终前将这个秘密告知了他的大嫂,也就是辽晏帝的孝贤皇后,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帮他把儿子找回来,但皇后一直将此事秘而不宣,所以即使郎星翰也对此事毫不知qíng。
辽晏帝很短命,又无所出,孝贤皇后就过继了嵩政王的另一个儿子做为养子,就是后来登基的辽顺帝。然后,不到一年,辽顺帝下诏主动退位,让贤给了郎星翰,而且据说这件政局更替的大事,还是得到了孝贤皇太后的支持,所以郎星翰对这位婶婶也是很尊敬的。这次就是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宣布了我的身份,还给了个“昭明郡主”的封号。至于蓝仲文,懿旨中并没有详细描述,只是简掠提了提,一笔带过,但我这嵩政王后裔,皇室的出身已经是板上定钉,和郎星翰的也成了叔侄,他是再没可能把我娶进门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qíng的?”我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子轩好半天,才问了一句。
“爹虽然一生都未能履行对嵩政王许下的诺言,但他并没有把这秘密带进棺材里。”子轩的目光悠远,似乎看向非常遥远的地方,“他把可以证明自己出身的证据都保留了下来,董夫子就是托付后事之人。但天启对蓝家赶尽杀绝,董夫子来不及救我们,就逃出了国境,在北辽游dàng了几年,才找机会回到天启,与我见面。爹当初的意思是,若天启能容得下蓝家,哪怕是用他的死换来你我兄妹一生的平安,那么董夫子就不必再把这些往事告知于我,一切就都让它烟消云散。可若天启要斩糙除根,就让你我带着信物逃回北辽,毕竟我们是皇族后人,嵩政王虽然过世,但在北辽的势力和影响还在,朋友故旧也有很多,即使是当朝皇太后,也与嵩政王的渊源极深,只要咱们兄妹低调行事,必能找到容身之处,安享太平。”
子轩的话勾起了我的回忆,当年在蓝府那快乐的时光和蓝仲文对我的种种疼爱,我不由得幽幽叹道:“爹有这样的的出身,为何还要慷慨付死呢?有他陪在你我身边,如今蓝家毕定是另一番景象了。”我并没有这里的人根深蒂固地民族和地域观念,在我看来,什么北辽天启,都是一样的,虽然这里的历史与我知道的并不相同,但qíng况是大致相似的,也是中原的经济和文化向周围的民族辐she,所以我想,随着时间的发展,民族融合的qíng况是无可避免的。所以互相敌对根本没必要,为了一些原因而杀来打去的,更是愚蠢可笑。可这些事qíng都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也就不费神cao心了。
但子轩听了我的话,颇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看来他应是没想到我居然是这么地没有国家政治观念。不过他对此并没有评价什么,反正我们本来的身份也很特别,北辽和天启的关系都占着一份,有我这种想法也不算过分。但是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转了两圈以后,还是轻声道:“要想知道爹为什么这么做,只有去问你娘了。”我听他语气中带了些许讽刺和挖苦,知道他也是想起了当年因为沈秀贞而使他母亲失宠,后来连他也不那么受蓝仲文疼爱的往事。如今提起这些根本没意义,所以我也就装着什么都没听出来,接着问他:“可你在天启做官不是做得好好的?我也进了宫,董夫子为什么还要告诉你这些往事?”
子轩也不再纠缠前面的事qíng,继续耐心地解释:“当初抄家时的架势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穆容成现下对蓝家很是优待,可有爹那个前车之鉴在那里,他可是一辈子规规矩矩,低头做人,最后还不是人头落地、全家遇难?所以董夫子对天启的穆家极度不信任,他怕哪天他们再把旧事翻出来,你我又要遭殃。而且他在北辽的时候,打探了许多嵩政王近支和旧臣,知道北辽对他的后人还是很友善的,所以就来劝我,还是尽早离开天启地好。”
“你怕我不肯跟你走,才用计把我‘偷’出天启。”我边想边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郎星翰这些事qíng?即使说蓝家是前朝先帝的重臣之后,郎星翰也应该能允许你去上京认亲的。”
子轩神色有些无奈:“这些事qíng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是非常震惊,虽然董夫子给了我证据很信物,可那些东西我并不认识,究竟有没有用我也不清楚,除非亲自到北辽去求证。可这些都牵扯到皇族的隐秘往事,若没有个有分量的人引见,即使我去了北辽,也毫无用处。所以董夫子借孤背山之事,帮我牵到了郎星翰。我自然不能将所有的事qíng和盘托出,只说了蓝家是北辽重臣之后的往事。但郎星翰又怎能轻易相信我的话?所以他与我约定,若我能帮他找出孤背山中的东西,就许我去上京认亲。”说到这里,子轩轻叹一声,“也因为找到了宝藏,他对我的戒心才松了下来,去上京的时候我才能躲开他的耳目,秘密联系到了宫中的旧人,通过巫绮雅,最后见到了孝贤太后,总算证实了爹的身份。”
“这些事qíng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我质问他。
“此事过于隐秘,且当时尚未求证,我怎么敢向你透露?万一你不小心露出只字片语,我又摸不清郎星翰对于这么个突然冒出的兄长是什么态度,那以后一切的计划就有付之东流的危险。”说着,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况且,我也怕你知道以后,想得太多,脑子乱了。”
我没太深究子轩的神qíng,毕竟刚才突然被告知的事qíng太多,我还需要点时间消化整理。“那现在我们就成了北辽的皇亲国戚了?让我一辈子呆在这里当什么郡主?”
子轩握住了我的手:“哥当初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办到,只要你还没有改变注意。”他轻抚了抚我的脸,问道,“告诉我,如今你还想离开这里吗?回天启?”
我抓住他的手,让掌心紧贴皮肤,温暖我微有些冰凉的面颊:“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天启!”声音轻柔,却坚定无比。
他笑了:“和我估计的一样。”说着,他站了起来,“那你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几天吧,什么也不要cao心,一切由哥来安排。”
我也站了起来:“到了现在,咱们蓝家的秘密已经都翻出来吧?”
子轩的目光似乎游移了一瞬,但他依然温和地说:“应该是,都翻出来了。”
“那你还是不肯事先将计划告诉我?”我有些气愤,“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唯一的妹妹?!”
子轩笑道:“少cao心些还不好吗?到现在为止,哥虽然没有在事先告诉你什么,可最后的结果不都是很好?既然你已经信任我在先,又何必现在忧心忡忡?”他双手握住我的肩膀,认真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脸上每一个细节,都看入眼底,“就算郎星翰成了你的亲叔叔,可这世上最亲的依然是你我二人。放心吧,哥一定会帮你得尝所愿的。”
“那你究竟要怎么做?”我还是有些弃而不舍地问。
他脸上露出一个有些顽皮,又高深莫测的笑容:“天机不可泄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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