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眼笑道:“不用?”
言言抬头说:“不用,我爹就行了。”
钱眼一只眼大,“这小子!又接大人的话!”我们又笑,王准叹了口气,说道:“谢大人,如果你为人稍圆滑些……”
这回我打断说:“多谢,不用,他这样很好。”我紧握了审言的手,笑着看审言,他微垂下眼睛,抿了下嘴。
丽娘笑着说:“就是,姑爷这xing子有人喜欢得紧呢。”
我说:“是人人都喜欢,因为他不虚伪,只不过有人自己不知道而已。”王准皱了眉,钱眼笑道:“王兄,日后你就知道真的护着这主儿的人是谁了,她可不会让你占人家便宜的。”
我们和钱眼丽娘道别,审言拉着我和言言,王准开路,那位老者在后面,出了大门,那些要来帮工的人还没有散去,十几个人都看着我们,王准说道:“大家先回去吧。”那些人应了声就要离开,路上的行人又是对着我们指点,有的还凑上前来,王准说了声:“给谢大人和夫人让路。”十几人立刻伸臂拦开了行人,为我们腾出了院门到马车的短短一段路。
我们到车前,王准看着我说:“夫人,府上需要仆人,至少能给大人和夫人守个门或喊一声让路。夫人是否是要从太傅府中带来仆从?”我摇头,王准微皱了眉,想说什么,看了一眼审言,闭了嘴。
我扶审言上了车,和言言进了车里。安排审言躺下休息,抱了言言在膝上,说了声启程,王准在前座儿应了,看来他和那位老者都挤在了前面驾车人的位置上。
一路回去,言言又是看着窗外问东问西,审言还是闭着眼睛养神。正走过一处热闹的街市,忽然传来一阵吆喝和鞭打声,我忙看向窗口,见外面几个官差押着一行人走在路旁,那些人蓬着头发,低弯着身子,都被五花大绑着,由一条绳子串着,踉跄地走过。官差们“下贱的东西”“臭奴才”等等的骂声和鞭子落在人身上的声音在我耳中如响雷一般,我赶快看审言,他没有睁眼,但脸色已经苍白。我吓得浑身冷汗,正想着该怎么让言言下来,我好去他身边,听见审言低声说道:“停车。”
车子立刻停了,王准挑开车帘,问道:“谢大人有事?”
审言没有睁眼,轻声问:“那可是正被送往市场的官奴?”
王准脸色迟疑,但还是回答道:“正是。”
审言道:“我府需要仆从,就从中买来十人。选那体弱老幼之人,如果有亲人同在,不可让他们离散。去找我父身边的老仆人,从我往日的薪俸中,筹措银两。所买之人先入董府,请董郎中诊治。”
王准皱眉,“大人,那些人的底细不明……”
我说道:“请听谢大人的吩咐,不必多虑后果。你既知演算命数,就该明白善行无亏的道理。”
王准点头说道:“我这就照办。”放了帘子下了车。
我们的车又启动了,一向多嘴的言言竟然不说话了,我轻晃了下他,他有些担心地看我,我对着审言点了点下巴。言言下了我的膝盖,爬过车围,躺到审言身边,抱了他的胳膊。我起身坐到了车板上,手轻抚过审言的额头,觉得一片冰冷。他微启gān燥的嘴唇,轻声说:“我没事。”
我说:“那就好。”他一路没有再说话。
到了家府门前,言言爬了起来,那个老者在车下等着抱言言,言言说道:“我自己跳!”然后就一下子跳下车去,我正帮着审言起身,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问门边的仆人:“大爷,您府里,有个叫杏花的丫鬟吧?”
我愣住,觉得这声音很熟悉。
仆人回答道:“是杏花夫人,不是丫鬟,是五品官员钱大人的夫人。”能显耀一下,都不能错过。
那个女子的声音,“那不是我要找的人。我说的杏花,嫁了个名叫吴钱的小奴,说是专门打扫厨厕的人,也许现在扫院子了?”
审言的身子停了下,我也知道这是谁了:杏花的继母。这么远地找来,一定是出了事。忙扶着审言下车,果然见一个妇人的背影,衣衫褴褛,身边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也是穿着破烂,低着头。
仆人正皱了眉,对着另一个仆人说:“咱府里没有叫吴钱的小奴啊。”
杏母忙说:“服侍你家小姐的丫鬟叫杏花吧?”那个仆人扭曲了脸,刚又要说话,杏母又加了一句:“杏花还有个随身丫鬟,叫欢语。”
两个仆人脸上露出了骇然的神色。在府中,只有审言叫我欢语,但大家也都知道那是我,他们对着杏母几乎同时喝道:“哪里来的疯婆子……”
我忙笑着说:“这的确是杏花的家人,我认识。”
仆人们行礼道:“姑爷小姐,回来了。”
杏母转身看我,脸上复制了那些仆人方才的骇然神色,结巴着说:“你是,小姐?”
我微笑着说:“是杏花的姐姐。”
杏母哆嗦着说:“我当初,说……”
我打断她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杏母立刻哭诉起来:“去年大水,没收着什么粮食,孩子他爹一病不起,撒手去了。可怜我孤儿寡母,无依无靠,那些亲戚们说来替我管事儿,可来了就不走了,把我们房子都占了去。我告到衙门,他们使了钱,反赖我无德无行,bī死了丈夫,平素里为人蛮横,霸了别人的田地。官府断了案子,只判给了我们几亩薄田,我的儿子们都不大,哪里能耕田劳作?又碰上了热病,两个小的就去了……”她放声大哭起来,断续说道:“定是我那时卖了杏花,她去世的母亲报应了我。现如今,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只求杏花看在他是她父亲的骨血上照顾他,我死了也闭眼了。也求小姐别在意我过去的无礼,给我个容身的地方,在府里为奴……”
我忙说:“伯母不要伤心,杏花的夫君是朝中官员,杏花十分善良,一定会让您们舒服地过日子。”
杏母抽泣着说:“他的夫君,不是个小奴吗?”
我忙说:“不是,不是,那时我们只是说笑,您不要当真。”我停了一下,又补充说:“您的话,我们也不会当真的。”杏母又哭起来。
我忙让人把他们接到客房,遣人去通知杏花。言言由那老者陪着去莲蕊处吃午饭,我扶着审言缓步走向我的闺房。
审言的神qíng有些抑郁,我怕他因为那些官奴想起了往事,就使劲说些我们那时路上的事。从我自己的经验我明白了,对yīn暗过往的回顾,没有任何益处。连研究都证实了大脑会屏蔽伤痛的记忆,因为注目消极,就是让自己再次受害。
我笑着问:“审言,杏花的母亲让我又想起了我们那次旅程。那时候,我给你点的菜,你最爱吃哪个?”
他低声说:“都爱吃。”
我嘻嘻笑,“审言,其实你很会说话的。”
他轻叹了一下,“只因你喜欢罢了。”
我又问:“审言,我们在李伯家做了那么书画,你没有都带回来吧?”
他低声说:“我没有自己的行李,不能都带着。只怀揣了那张我们画的第一张画和那包花瓣。余下的,我用油布包了,埋在了我们常去的果林里了。”
我好奇,“我们天天在一起,你什么时候去埋的?”
他说:“那天,你哥到了,我在书房等了你一个下午,你没有来。我就知道,我们不会再那么作画了。晚饭前,就去埋了。”
我心里一酸,可还是问道:“为什么就知道我们不会再画画了?”
他轻出了口气,“你哥是个老好人。你原来没告诉他是怎么回事,所以他见了我,还像过去一样,没有耿介歉疚。你和他单独谈话,肯定是要对他说出实qíng。他知道了,就会赶快回京跟爹去说,我们自然就得走了。你不来书房,必是你心qíng不好。”
我紧缠了他的胳膊,叹气:“你真聪明呀。”
他浅叹了一下,小声说:“那还有人叫我笨瓜呢。”
想起我在公堂上这么叫过他,他还都记得,看来他心qíng好了。我笑,对他说:“再不敢叫了,就叫聪明瓜,好不好?”
他轻声说:“不好,你叫杏花葱花了,得叫我不同的名字。”
我仔细想:“智慧瓜?天才瓜?……”
他说道:“你不觉得问题出在了那个‘瓜’字上?”
我点头,“对呀,我该叫你‘笨孩子’才是……”
他叹息着说:“有时候,和没读过书的人,真没法说话……”我嘿嘿笑出声,他的身子依靠着我,我们走回了屋中。
进了门,洗漱了,我叫人上了午餐,和审言坐在一起,半喂半劝地让他吃了饭。饭后他立刻倒在了chuáng上,有些迫不及待。
我躺在他的身边,抱了他,两个人马上亲吻,我边吻边说:“审言,你要多休息……”
他也边吻着我边答道:“好,我想睡会儿觉。”
我开始轻拍他,说:“那快睡吧。”
他含着我的舌尖回答说:“睡前要亲亲。”我笑着开始吻他,他与以前安静地躺着让我吻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我才吻到他的颈边,他已经发出轻哼声。刚在他起伏的胸前吻了几下,他的手就伸进了我的衣服,当胸一按,把我压倒在了chuáng上,我挣扎着问:“你不睡了吗?”
他闭眼微蹙了漆黑的眉毛,低语道:“那里……累了,才睡得着……”
我嘻嘻笑,可很快就笑不下去了……
我被审言的身体的一个抽搐惊醒了,发现我正抱着他,两个人衣衫半落,拦腰搭着一条薄被。审言面对着我,眉头紧锁,咬着牙,脸上一层虚汗。我知道他在做噩梦,这时候突然叫醒他,他会十分难受,就对着他的脸轻轻chuī气,然后缓慢地chuī他的脖子处。他的眉头松开,脸上的神qíng平和了些,向我依偎过来,我稍稍抱紧了他,但不敢惊醒他。
看时间该是下午了,也许那些官奴还是引发了他压制住的记忆,也许我们欢爱中的疼痛惊扰了他内心的平静,我闭眼集中jīng力,想象着他健康的样子,他容光焕发的笑容,那在我梦中他完美无暇的身体,他谈笑时的诙谐,他在我臂弯中的温存……他以前能感到我对他的怜惜,那么但愿他也能感受到我对他充满赞美的思绪。我渐渐相信思想能被感知,我们时常能没有原因地知道别人是不是喜欢自己,怎么评价自己。而且,我们的潜意识,会将这些感觉暗示到我们对自我的认知里。我如果觉得审言是健康的,完美的,他也一定能感觉到,并会这样看待他自己。……
52书库推荐浏览: 清水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