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弃_清水慢文【完结】(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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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开口道:“审言孝心可嘉,谢老大人不要误会。”

  谢御史声音有些抖:“我用得着你来解释?他是我的儿子还是你的儿子?!”

  钱眼说道:“都是!都是!谢老大人,他们两人投缘,我看是好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少一个仇人少一堵墙,您说是不是?……算啦,咱们还是不谈家事,讲讲国事吧。北方严寒,百姓缺衣,人说方圆数百里,如同无人之区,因为没有人能出来行走。许多人冻饿而死。南方秋涝之后,过冬之粮殆尽。有些地方连chūn耕的种子都没有。大家都说商部有银子,该拿出来救急。这两天有人告诉我说,各个部都在向皇上要钱,说过不下去了,言外不过是商部既然筹了军饷,也能帮帮别的部司……”

  爹说道:“这几年旱涝相间,国库贫乏,赈济无力。”

  审言说道:“商部自当救助灾民,不会袖手旁观。我明日就上奏皇上,允商部调集衣物粮食,以实物救灾。”

  钱眼低声笑了:“你这是为防官员中间克扣。”

  爹说:“是可行之计。征购实物,也刺激了市井买卖。”

  审言又道:“另外调拨种子,分给无种的农户,但要签下契约……”

  钱眼道:“日后要还种子钱?”

  谢御史道:“农户要jiāo粮为税,岂有余银还给商部?”

  审言道:“那就暂且拖欠,商部不收利息。立约到丰收之年,农户或jiāo银子,或卖粮食,一齐补足。商部回购粮食的价格要合理,不能让农户亏蚀血本。钱兄,你去裁定价格。现今要保证粮食的充足,不然国家就没有兴商的可能。”

  钱眼叹道:“对呀!没有了粮食,银子有什么用!保命都难,还有谁会想着赚钱?”

  审言接着说:“至于各个部司的要求……”

  谢御史道:“你不能这么好说话!要钱的就给,你成了银库了!皇上也会猜忌你用银子买人qíng!”

  审言慢慢地说:“商部的运作,也是要依赖各部司的协助。”

  爹说道:“审言,你可承诺帮助,但要他们提呈如何协助商部兴商的措施。”

  谢御史道:“会有人说你用银子买路!”

  钱眼道:“有来有往!不能白gān!我们是gān什么的?商部!又不是个软柿子。”

  审言说道:“今后,如遇重大利民兴商的方针方案,商部将邀各个部司派人来共同商议,若是方案赢利,商部自然不会独享其成,定会与有关部司共惠。”

  爹说道:“这样也好,免得商部成众矢之的。”

  钱眼道:“有钱大家赚,谁都能有份儿最好。”

  爹又说:“审言,你前一阵怕连累别人,除了这位钱大人,没有别的心腹。现在,就不要再这么劳累自己。”

  审言答道:“是,就听爹的,我会召集有识之士,共同讨论要紧事宜……”

  谢御史冷笑道:“人多口杂,一件事qíng能传出多少个花样!”

  审言说道:“商部cao作金银,的确会惹人非议。唯有公开办事方法,所有决定立据备案,写明原则因果,以服众人。”

  谢御史道:“你以为光明磊落,日后就没人能指摘?你不明白兴商之策乱了本朝治国之法!自商鞅出连坐之策,以户籍编制管理民众,不倡人员流动,以防混乱。现在你鼓励流民从商,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离乡别井,四处游dàng。长此以往,户籍不全,民失管教!乡里之中,从商之人,长离乡间,可否还挂农籍?是否依然要缴纳粮税?是不是能将田产出让他人?如果不再以户籍规范田地所有,那么就等于允许了田地的买卖。有银子的人,就能广得田地,多少人会流离失所……”

  钱眼道:“我倒觉得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把税银收上来。你明令各地不能设卡收税阻碍商品流动,那么贩货所得,该如何收税?”

  爹说道:“你曾向皇上上言,将行商作为政绩标准之一。那么税收所得是卖货之地的政绩还是出货之地的收益?各方官吏对此意见百出……”

  远远地见那个仆人端着盖了盖子的托盘走来,我忙转身离开门口,迎上了那个仆人,低声告诉他不要说我来过。如果问起,只说张嫂让人送的食物就是了。

  好像突然之间,雪花大片大片地飘了下来,天地光线黯淡,我慢慢地往回走,心里决定从明天起就接张嫂的账目,开始掌家。我过去从没有感到过如此累,所以也从没有真的体验到审言的艰难。他天天都觉得疲乏,稍一劳神,就萎顿不堪,但还是要上朝务政,应对种种麻烦。他早已没有了人身的自由和安全,可他还是会继续gān下去。在他的那个世界,我不能保护他,也不能gān涉他的决定。我只能给他一个家,一个他能挑食能任xing,能完全松弛休息的地方……

  “欢语……”审言沙哑的声音,我忙停步转身,大雪中,审言没有穿外衣,向我走来。他深灰色的修长身影,似乎是雪中轻灵的影像。我赶快向他跑过去,他也想跑,我叫道:“审言,别跑!”几乎是同时,他也在说:“欢语,别跑!”

  我小跑到他身前,脱了我的斗篷,披在他肩上,两个人一下抱住了对方。

  审言皱着眉微喘着说:“欢语,你不能跑!我该让人去告诉你一声,我还要再和他们谈一会儿。”

  雪花飘落在审言的头发上,他的眼睫毛上,我怕他冷,使劲抱着他,说道:“你快回去吧,怎么不穿外衣?”

  他低声说:“我怕你走远了,我追不上……”

  我亲着他脸上的雪花,小声说:“我不会走远的,你叫我一声,我就会到你身边。你不用追。”

  他眼睛里亮亮的,看了我一会儿,哑声说:“叫一声就马上来,我嗓子不好。”

  我笑着点头,贴上他冰冷的脸颊,轻轻地说:“那就不用叫,小声咳嗽一下,我就来。”我的身体与他紧紧相贴,希望给他些暖意。片刻后,审言低声说:“别担心我。我没事。只愿你和孩子……”

  我悄声说:“别担心,我和孩子都会很好的。”

  他点了下头。

  大雪纷飞,周围渐渐成了白色。我们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我怕他冻着,就说:“审言,他们都等着呢。”

  他说道:“我让人送你,下雪路滑。”

  我摇头说:“我慢慢地走,没事的。”

  他低声说:“不行!”

  我只好点头,我们分开。他把他身上我给他的斗篷拿下来,不顾我的阻拦,披在了我身上,说道:“我只说出来一下,没告诉他们我来找你。怕我父亲……”他没说完,我知道他是担心谢御史骂我不明礼数。

  我微笑着问:“可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外?”

  他边给我系斗篷的带子边说:“张嫂没有让人送过点心,而且,钱眼看我的眼神古怪。”

  我笑着握住他冷硬的手指,放在嘴唇上哈着气,拉着他往厅门处走去。快到门口了,我停下,屋里面传出谢御史和爹谈话的声音。我不敢出声,抱着审言,深深地吻了下他凉凉的嘴唇,又亲了亲他的脸,然后放开了手。

  审言示意仆人过来,小声吩咐了,然后走去门口。只几步,他在我臂中随和的身体已变得笔直挺拔。临进门时,他侧脸看我,脸色平静淡然,眼神明澈如星。

  我微笑着看他进了屋,才走进漫天的大雪里。也许是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也许是因为被怀孕中的激素所刺激,我有些神思恍惚,感到似喜似忧,软弱又坚定。我好像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可又好像已是历尽沧桑的老人。

  前面的道路一片洁白,等着我留下我的印记。我小心地走着,每一步都jīng心平稳。我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人们不需要预知未来,因为所谓的结果实际没有那么重要。此时此刻的现在,才是生活的意义所在。虽然我们身边的一切都不属于我们,但我们却要承担我们身边的人。我当然可以随着我的意愿去生活,可我已不能只为自己而活。我的身体里,有一个需要我保护的孩子。我的身边,有需要我的审言。我欢乐得又要流泪。

  到了卧室前,我对身后的仆人说:“你拿几把伞,叫上几个人。等大人们散了,好护着他们走路。另外,请张嫂来。”他应声离开了。

  我站在门前廊下,久久地看着外面,团团雪花,纷扬狂洒。虽时近傍晚,大雪迷蒙了视线,但雪的反光让周围有种奇异明亮。院落已是一片银白,被雪覆盖的房屋树木,线条柔和流畅,宛若仙境。

  纯属多余的番外6 欢语生子

  时近九月九,正是重阳气慡的一天,可我却浑身不自在。我已经一连几天没有睡好觉,每夜翻来覆去,大腹便便,怎么都不舒服,还要方便十几次。审言自然也睡不好,又现了黑眼圈。昨天晚上,我说我们分开睡,他就低眼睛半天不理我。看他那副清清淡淡的神qíng,我不知多少次,突然起了邪念。对他极尽温存,抱着他说了许多好话,包括许诺再不说分开睡了,他才缓和了脸色。见他唇角显出那含了微笑的弧线,我qíng不自禁地吻他,后来自然……

  我怀疑我是属于不正常的那类人。刚知道怀孕的那两个来月,我哭哭啼啼,多愁善感。审言被我弄得提心吊胆,天天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好几遍他怎么怎么舒服,什么事也没有之类的话。但几乎没用,我常无缘无故地就抱着他落泪,每天不哭一次我就不畅快。

  终于过了三个月,审言反攻倒算,不再甘于只被我欺负。谁说孕妇就没有yù望,我不知比过去qiáng烈多少,都快如láng似虎了。后来张神医当着我的面对审言说要养jīng蓄锐不能太贪房事,把我弄得面红耳赤。可审言却在夜里说我们有了鱼水之欢后,我就不再哭了,而且他喜欢这样……我才发现,的确是这么回事……

  今天送审言上了朝,我往临院去找杏花,我们好一同走路。这是张神医说的:“天天走走!生的时候能少吃点苦!”

  还没到杏花的屋前,就见杏花往我这边走过来,像一台坦克。

  大家都说没见过我这样的孕妇。到现在了,也还是总吃馒头片。人说只吐三个月,我吐到了六个月。后来多少吃了些青菜,但油荤的东西还是不想吃,只能吃豆腐jī蛋之类来补偿蛋白质。刚歇了两个月,这个月又开始吐了。我瘦得四肢都没了ròu,皮包着骨头,血管都bào露出来,脸尖尖的。全身就剩了个大肚子和异军突起的胸脯。我对审言说我像个大蜘蛛,可审言毫无幽默感,拉着我的手看我的眼神,温柔明亮中总是带了些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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