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了水在碗里,弯腰扶着谢审言起来些,他脸朝下,从我手中的碗里喝了很多水,可他卧下时还是面朝了里不看我。我放了碗,坐在他的chuáng边,等了一会儿,没事gān,又开始我的心理辅导:“佛家说执念是一种妄念,什么事都不能勉qiáng。我当初不明白这个道理,觉得我二十年只走了一条路,那就该走到底,走不通还要继续,弄得自己疲惫不堪,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谢审言突然开口说:“我和你当初不同,你不要乱比。”声音谙哑,可大概喝了水,有了些气儿。他脸不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qíng。我的心放下些,这人听着是活过来了,开始斗嘴了,就说:“你总死硬着和别人对着gān,其实当初她如果不qiáng迫你……”
他又打断我说:“你以前就曾说我喜欢过她。不是。我感激她,因为她,我没有落入贾府。我知道她对我的心意,还给了我她的清白,虽然我并不……我不愿意……不喜欢……我不是和她对着gān,我是想由着她把我弄死了,她出了气,我就还了她的qíng,不欠她什么了。”
我看着他的背,瞪大了眼睛,原来他是这么想的!难怪他说他不恨她,难怪他坚持活着!不是为了求生,是为了让那小姐尽兴以求自己的心安!他不能回报qíng感,就想用自己的血ròu和xing命偿还qíng债!这简直可以说是‘要爱没有,要命有一条’了。真的是把爱qíng凌驾在了生命之上……可这表面是报答和奉献,实际还是高傲和轻蔑啊!就是一句话:“宁死在苦刑下也不爱你”。难怪那小姐要折磨死他……
但说来他的确和我当初是那么不同!我因一个玩具,感恩之余,打开了自己爱的心门,虽早知道所托非人,可一直没有尊重自己的qíng感。他得到了那个小姐的爱和贞洁,但就是被……也没有委曲求全……他这是痴呆呀还是坚贞哪……我皱眉摇头……
来不及感慨太多,日后我也不会来见他了,现在得明白地拆开我们两个人,别让他再多受苦了:“你的生命本比你的骄傲更重要!你不活下来,怎知道命运真正的安排?在你能选择的时候,一定要选择生路。况且,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是你的父亲,我听说你们相见时痛哭失声,你知他是你唯一的亲人。所有孩子都爱反抗父母,如果他没有这么qiángbī你,你也不会如此坚持……”
谢审言哆嗦了一下,轻声说:“你觉得,是这么回事……”他停了一时,低声问道:“你父可曾如此待你,让你心生坚持?”
我一下子看清了自己的错误!我怎么能说他的父亲这么毒打恶骂他是有理的?!急忙道歉:“我错了,不该那样讲!对不起!他这么待你是不对的!即使他是你的父亲,你的生命也不属于他。他有抚养你的义务,但他绝没有权利这么伤害你!”他没说话。
可也不能这么由着他反抗下去,他会没命的。我记起李伯说那时劝他开口保命,他根本不睬,这个人一旦拧在哪里,真是难说服。我还得讲道理,我叹息:“且不管你父亲是怎么回事,我们之间的事,也不是那么可靠。那时在路上,我没有顾及你的想法,只照着自己的意思对待你,也是不尊重你,你大概不是那么喜欢。那一路,从没和我讲过话。回来了,你并不想和我结婚,第一次开口对我说话,就是告别之语。分开后,你也过得挺好。直到知道我生气了,不理你了,你才又去见我。现在,真的不能在一起了,你却这么放不开。说白了,这还是反其道而行之。若是唾手可得的东西,放在你手上,你也不会要。你想开些,养好身体,看到生活里好的地方,过些日子你就会舒服点。那位小姐很好,在她心中种下花糙,让一个人幸福,是件好事。”你没和我在一起,这次对别人好吧。言语之间,我还是发了牢骚。
谢审言开始瑟瑟发抖,我把被子边给他掖了一下。
李伯这次回来得快些,他端着水盆,手里还拎着小半捅热水,大概不想再这么一次次地去换水了。他放了东西出去。我撩开谢审言腿上的被子,把他把腿和脚都擦了两遍,他的双腿匀称修长。连脚都很顺眼。刚给他盖好,他忽然低声说道:“那里,也要擦洗……”我心里一跳。我上次来时,把他抱到chuáng上,马上就用被子遮了他,后来也就看了一眼。我虽久经风月,但这么……实在……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我感觉到他在专心地等着我的回答,十分像人们常比喻的要淹死的人抓着一根稻糙。我想说等老仆人来,可看着他在被子下微微颤抖的瘦消身体,想起他在公堂上哑着嗓子为我开脱,他刚才被绑在凳子上的样子,谢御史对他的rǔ骂……我又不愿让他伤心,只说道:“我换一下水。”
换了热水,我重掀了被子,让他面朝里侧身躺着,褪下了他的内裤。他的内裤也是透湿,我叹息,拿了温热的手巾,先俯身擦洗他的前面。他的……柔软地藏在糙间,粗看颜色怪异的,细看才知是因上面密密地布满了烙伤的疤痕。我反复擦洗,他毫无反应……
忽听他喃喃说道:“谁能想到,我都这样了,还有人把我,放在了心里……还有人,因我,生那么大的妒意……”我的心正疼得乱跳,嘴里回道:“谁生妒意了?!”一下子想起了钱眼和哥哥的笑,哥哥说我因妒不理他是好事。我生气了,他反而明白了我没有看不起他,难怪他几次去找我……
叹了口气,我起身洗了手巾,扶他又卧躺下去,再给他擦后面。我轻轻地把他的两腿分开,他的大腿内侧和……上也满是丑陋的疤瘌,其中有一条棕黑色的大疤从腿内根处直伸向膝部,凹凸不平,有半尺长。这就是堂上人说那小姐割下他皮ròu又用火烧他的地方了,难怪我第一次没看见,这么敏感痛楚的部位,真是好狠……他的后面,红紫之外,隐禾幺。处伤痕惊人,不堪入目……我难过得紧锁眉头……
正给他轻轻地擦着,听他极悄声地说:“不知,那陈家小姐,会不会这样给我擦身,不嫌弃我,还喜欢……”我咬牙笑了,他已经胆大如此!知我心软,以身相呈不说,竟然还敢出言逗我!可看着他的身体,我实在说不出任何坏话,只低声说道:“你这么好,她当然会喜欢你。”他变得十分沉静,我轻叹了一下。
擦洗了几次,我放了手巾在盆中。周围看看,起身去衣柜前,开了衣柜。里面四季衣物的最上面,叠放着一件旧得发灰的粗布白衣。我在下层找到了内裤,回chuáng前给他穿上,才又把被子盖了。
坐在他的chuáng边,我出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们默默地待了会儿,谢审言还是面朝里,低声问道:“你信我吗?”
我想都不想说:“不信。”我顺和了你,给你擦了身子,可我就是再心软,也不能给你当妾或地下qíng人。
他又轻声说:“如果我说,那时,我不能允婚……真那样,就rǔ没了我们……我想,过一段时间,等大家都忘了那些事,我再去找你,你就知道,不是因为你父亲……或别的……我才……你信吗?”
我答道:“不信。”没发生的事,自然可以随便说原来是怎么想的。但我细想了一下,他说的也是,那样结了婚,他会觉得是我家把我推给他还债,他受不了,后面,我大概也会不舒服吧,谁想是个还债的人qíng,也会一直不清楚他为何与我在一起……
又一会儿,他低声说:“如果我说,自从那天,我说了不能……就再也没有好好睡过……只有梦到了,那次旅途,李伯的父母家……梦到……我才知道我睡了一会儿……你信吗?”
我回答:“不信。”他的老仆人堂上倒说过他夜里不睡觉……
他又说:“如果我说,我原来就准备去见你,不是因为你生气了……你信吗?”
我说:“不信。”你那之前又没来。
他停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如果我说,我从没有忘记我们……那天,我只是没来得及把她们推开,你信吗?”
我马上说:“不信。”这种话,从我那位口里,听得太多了啊!
他又说:“如果我说,别人碰我,我都觉得……只有你……不疼……你信吗?”
我说道:“不信。”可比以前少了点gān脆。哪里讲过,有被蹂躏的惨痛经历的人,其实受不了别人的触摸……
他停了许久再低声说:“如果我说,在路上,你说的话,我都听懂了,会记在心里,一辈子……只是那时,每要对你开口,我总想起我已经……想起我怎么被……我就说不出话来……不是不理你,你信吗?”
我小声说:“不信。”钱眼竟是对的。
他又等了好一会儿,再轻声说:“如果我说,忍她的鞭子和别的……比忍着听你和钱眼谈笑容易,你信吗?”
我深深叹息:“还是不信。你也别说了,没用的,你就要娶亲了,我也不能想象你的父亲能容下我。”
他这次长久地不说话了,我以为他睡着了,他突然极低声说:“你还想,让我和你在一起吗?”
我几乎不加思索:“现在不想了。”怎么能在一起?!你娶了夫人,我们三个人?你的父亲那么刻薄,我不想和他同在一寓!而且我没有感到以前那种似火焰般燃烧的激qíng……
他又开始冷得发抖。
门开处,哥哥拿了一罐药膏进来,口中说:“审言,我拿药来了,这就给你上药。”谢审言依然面朝里,颤声低语:“玉清,请让欢语为我上药。”哥哥一下怔住,谢审言似在梦语:“她以前……就上过……”我气得对着他的背影翻眼睛,这种事就这么说出来?哥哥把药递给我,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接过药,哥哥转身要出去时,忽说道:“审言,你知道我家的心意,也知道她的心意……”我气道:“我没心意!”这是想把我当妾卖了还债!哥哥没再说话,出了门。
看着谢审言的背,我叹气,世上真有这种人!快娶别人了,还来和我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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