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看着我道:“他的策论,明显出自你的言谈。”
我忙道:“我所说都是零星片段,他自有他的智慧和系统。”
他的眼光变得深奥:“他也是你曾因妒疏远之人。”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想谢谢他赐了玉笔,但又怕引他想起他曾要对我家下手。
他停了一会儿,又说道:“那日,他举止失常。有人说,他哭得你起死回生。”我点了点头。
他轻摇头说:“你们之间如此……按御医所言,他已经……你可是真的想嫁给一个……”
不知为何,我忽然感觉到谢审言的伤残实际上是好事,忙庄重地说道:“他救我醒转,我的命已经是他的了,自然要嫁给他。”
他看向门口,沉吟了片刻,出声道:“来人。”一个太监进来,他言道:“宣谢审言尚书来此。”
太监出去了,我笑着说:“我得走了,不然我扰了你的国家大事。”
他看着手边的茶杯说道:“日后,大概再不会如此与欢语相谈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会一直记着你这位朋友的。”
他点了下头,说道:“欢语走好吧。”
我起身说道:“我告辞了。”两个人都没有说再见。我走向门,他突然出声道:“那真的是天命吗?”
我转身,他看着我的神qíng不再是个王者,而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我点头说:“万民之幸,青史传扬。今秋大捷之后,两年之内,西方平定。五年之内,国家初现富足。”他依然盯着我,我一笑说:“他从少年起就自信自己必成不世伟业,什么都不会阻挡他的作为的。知天命,不过让他集中jīng力,走些捷径而已。”说完我明白了他为什么曾要除去爹,不是他不喜欢爹,是他为日后自己权利的稳定做的考虑。如果他相信自己胜券在握,就会放过爹。
他看着我,眼神变化,重又成了君临天下的人,平淡地说道:“欢语的好言语,自会让人记着。”说完不再看我,侧了脸。我出了门。
停官
我走到廊下,才要跟随着那位刘姓太监走向车辇,见谢审言从回廊拐角处出现,跟在一个太监身后向门口走来。他一看见我就一直盯着我。他的朝服随着他的稳定的步履微微飘动,风姿洒脱,行止之中,又有种略带了寒意的肃然。
他到了我面前,虽无表qíng,但脸色惨白,嘴唇都似如清水,我忙向他眨眼一笑,表示一切都好。门边太监传道:“谢尚书到。”里面一声“进来”,谢审言临要进门,突然回身对刘公公说:“请公公等候,我与董小姐一同出宫。”他说完立刻进了门,刘公公面现迟疑,但还是没有再向前走动。
我心想人常说皇上与谢审言经常长谈,不知这次会多久。可还不到十来分钟,谢审言就出来了,他站在了我的身侧后。那个刘公公看了我们一眼,说了句:“随我来。”领着我们走向车辇。到车辇前,我先上去,车辇内十分窄小,是为一个人乘坐,但谢审言马上跟着我坐了进来,不容别人阻拦。我们挤在一起,他一坐下就双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指冰冷。
我们一路无语地到了宫门外,我下了车,谢审言随着我下来。我对着刘公公笑着道别,谢审言说了一句:“谢谢刘公公。”面色沉静。
回府途中,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我们依偎在一起,脸贴着脸,手拉着手,好长时间不说话。最后,还是他低声问道:“你可知,太后,就在附近?”难怪他吓成那个样子,还坚持送我出来。我摇头,也低声说:“我没觉得害怕,该没有事。”况且,这次皇上也不会让我出事,但我没这么说。我仔细想着我与皇上的话,还好,没说到任何关于太后的坏话。我根本没想起她来!
我抬眼看着谢审言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和皇上的见面不会长?”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声说:“我们今天已经见了面谈了话,自然不会长。”我心中起了疑惑,盯着他的瞳仁,他半合了眼睛,不经意似地说:“他让我去,只是为了,让我在他那里,看到你……”我的眼睛不禁睁大,嘴也开了。皇上这么做,是想表现一下他握着谢审言的死xué,日后谢审言必对他效忠无二……
谢审言忽然又抬了眼帘看着我的眼睛,微微一笑,眼里神光闪动,他悄声说:“别担心,快了。”我闭了嘴,想了一下,禁不住轻叹了一声。要想要挟别人,手中所握的人就要举足轻重。皇上向谢审言点明了他知道谢审言的软弱,可也等于明确地表示了他不会拆散我们两个人,否则,我就失去了作为牵掣谢审言砝码的重量。
我笑着对谢审言说:“你怎么如此敏锐?”他看着我低声说:“不这么,怎能看得清我这位心有玲珑的……”娘子?他垂了眼睛,说不出口。我笑着逗他:“不敢叫?”他不抬眼睛,说道:“你敢,我就敢。”夫君?我也没敢叫,但我把嘴唇凑到他的唇边说了一句:“可我敢……”他当然知道怎么来赢这场争论,让我说不下去……
车到了府外,我一下车,就知道不对,府外冷冷清清,没有人在等他。我看向他,问道:“你今天出了什么事?”他周围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对我说:“你难道不喜欢?我有时间陪你了。”我压住了一口气。
我们进了府门,仆人就说快去大厅,老爷在等着。我们到了大厅,见何止爹和丽娘,哥哥他们,钱眼他们都在,一个个神qíng紧张。我忙把我与皇上的对话说了一遍,还有皇上让爹退下的安排,大家都松了口气,面色和缓了。
爹轻叹道:“若是皇上真成了有道明君,我也不负先皇嘱托,心中无愧了。”他扭脸对着谢审言问道:“你打算如何?”谢审言坐在我身边,看着面前的桌子,没说什么。我疑问地看向爹,爹看着谢审言摇头,又对着我说道:“今日朝堂众臣联奏,说他不思改过,我行我素,为官有失风范。如此以往,国家将失法度,民众不敬礼数。皇上当朝命他停止所有朝中事宜,闭门思过,俸禄减免。并说如果他无法协调父子之道,就虢去官职,贬为平民。还可把他送达官府,以刑法处置。”
我惊愕地转脸看向谢审言,他忙说:“除了失了官位,其他都是虚的……忘了我们车上说的了?你别担心。”
爹看着谢审言说道:“皇上虽然这么停了你的官,可接着就与你长谈,袒护之意,人人皆知。而且那三位朝臣居然不为你说话,更显出皇上早有嘱咐。想来,他不过是要让你和睦父子关系。我可以与你一同去见你父谢御史,向他赔礼,毕竟,是我家负了你。”
谢审言还是看着桌子,轻声道:“谢谢太傅大人,可我,想在此,等一等,好好闭门思过一番……”
钱眼哈哈笑起来:“你在这里还能思过?可不是过上加过,错上加错了?”
哥哥也笑了:“审言,这的确有掩耳盗铃之嫌。”
丽娘笑着说:“你是想得过且过……”
我正因谢审言在车上不告诉我这些事郁闷,就向他们出气道:“gān吗呢你们?和谁是一伙儿的?想群起而攻吗?”
大家都笑了。
……
后面的日子,我和谢审言日夜在一起,没有片刻分离。
过去我们还单独用餐,多少是个隐蔽的姿态。从那天见了皇上起,我和他就与家人共进晚餐。爹开始叫他审言,大家叫他姑爷。谢审言从不尴尬,一副受之无愧、舍我其谁的样子。
早上,谢审言又能舞剑,我坐在一旁痴迷地看着。然后我去和我的孩子们玩闹,给他们喂饭。谢审言拿着本书,跟着我,有时看看书,有时看看我。晚餐后,我们还是散步聊天,回屋中,我们看看书,他有时弹弹琴,我哼个歌,他常反复琢磨好久。
没有电灯,实在让人要早上chuáng。天半黑,我们就沐浴躺在一起。我穿着一身内衣,他除了件短裤没别的。我们抱着讲些琐事,不可笑的地方,我也会发笑,他虽不笑,但常出诙谐之语,两个人能低声叽叽咕咕到深夜。
在黑暗里,每当我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清浅急促,他不再言语,我就忍住笑,慢慢地吻他的脸,接着他的身上……虽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漫长细腻,我还是倾注了我深深的温存。尤其在他过去的惨烈痛伤之处,我更是百般怜惜……开始几天,他还是会轻轻地哭泣和颤抖,可渐渐的,他不再流泪,也不再抖动,能静静地等我吻遍他的全身,再抱紧我,深吻我的唇……
一个多月后的一个夜里,我正用舌尖轻轻地吻弄他胸前破碎的敏感点时,他第一次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这声音一瞬即逝,像极了一下短促的哭泣,一次无奈的叹息,可却似如一枚满载了柔qíng的枪弹,直打入了我的心,让我在刹那间的酸痛和甜蜜里,热泪满盈。
……
婚事
我和谢审言,哥哥冬儿,钱眼杏花,年轻的三对常在一起,说笑谈天。谢审言的言语并不多,但钱眼如果挑衅我,他一定会挺身而出。如果他们开他的玩笑,我也不会不管。
钱眼:“知音,你总口口声声说你是学商的,到现在,我觉得你做个赔本儿的买卖绰绰有余,赚钱就别指望了。”
我不在乎:“人不是都和你一样的,就想赚钱!我吃穿不愁,gān吗费那么多心思?”
钱眼:“当初你怎么学的呀?费没费心思?”
我叹息:“当初我学得时候就痛苦,天天要算什么买个企业该怎么作价,建个工程会不会赔钱,怎么把商品在竞争中定位推销……”
钱眼哭叫起来:“你把这些都教给我吧,我出银子!你先给个价儿……”
我一笑:“都忘了!”
钱眼急得大喊:“别呀!你别把心思都用在人家身上……”
谢审言轻声说道:“那又有什么不好。”
大家大笑,钱眼缓过劲儿来:“知音!他何时起这么没有顾忌了?”
哥哥也笑:“审言是比过去大方很多。”
冬儿笑着:“那当然,心思怎么能不用在姑爷身上。”
钱眼:“以前,他可是连话都不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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