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才气横溢的姐姐此刻居然要靠个小女孩化解尴尬,青枫心痛万分,那手好琴艺姐姐足足练了十五年啊,从她记事以来,姐姐几乎每天都要练琴,现在就这样都不记得了吗?泪渐渐模糊了双眼,青枫看着众人注视下依旧镇定的姐姐,心想,她心里该多么无助?
心痛、自责折磨着青枫,那固执地挺直的背不自觉地微抖起来。茯苓半蹲下身子,端起旁边矮桌上的热茶,轻轻送到青枫紧紧jiāo握的手中。微烫的茶水让青枫恢复了些许神志,她对着茯苓感激地一笑。
“哦?”杨芝兰看向身边的楼素心,笑道:“姐姐,想不到夕舞的琴艺这些年居然有此突破。既然如此,就由夕舞来弹奏一曲吧。”
楼素心一向高傲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缓和,对着楼夕舞轻声笑道:“夕舞,那你就弹奏一曲吧。”
“是。”女子脸上表qíng有些局促。事已至此,楼夕舞除了硬着头皮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卓晴暗暗舒了一口气,才刚要坐下,杨芝兰却仍是不肯放过她,故意柔声笑道:“不过只听曲子未免单调,灵儿不记得曲调,总该记得作画吧?上次那副《永乐山水图》还存在御书房,今日灵儿另作一副让她们见识见识也好。”
这名明褒暗贬的话,听得卓晴有些冒火,杨芝兰是故意跟她杠上了是吧?卓晴再次起身,脸色明显暗沉。“我……”
卓晴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一道清冷的女声打断,“回太后,平日里我们姐妹都喜欢一同作画自娱自乐,今日就让臣妾与姐姐一起,为各位作画一副,不知可否?”原来太后今日作为,就是想让姐姐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为自己的宝贝公主出气。青枫冷哼一声,只要有她在,谁也不能欺负她姐姐!
卓晴抬眼看去,见说话的正是青枫,她居然也在。对面这群女人,她刚才连看都没有仔细看过一眼,没有发现她也不奇怪,但是一起作画?她这是在害她还是帮她?在一旁研墨算不算一起作画?
杨芝兰再次看向楼素心,笑问道:“姐姐以为呢?”罢了,她也没有必要再为难她,一会儿结果都是一样的。
卓晴显然没有楼夕舞好运。楼素心斜睨了她一眼,冷声哼道:“这样也好,哀家也想看看,青家姐妹到底是如何的才qíngbī人!”她倒要看看,能让夕颜为了她几次三番入宫求见的女人,是怎样特别的女子!
指着前方一池子开得正艳丽的娇荷,杨芝兰笑道:“姐姐,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不如让她们在荷花池边作画、抚琴,娇花美人jiāo相呼应,岂不是件美事?”
“也好。”楼素心无所谓地说道:“来人,准备画具。”
“是。”
不一会儿,几个手脚利落的太监已经把一张大大的桌子搬到荷花池边,桌子的后面是木板架起的平台,这个台子正好在荷花池之上,站在这里赏花就仿佛身处花丛一般,很美。
可惜卓晴现在没有什么心qíng赏花,她对着身边信心满满的青枫急道:“我真的不会画画”
青枫有些难过,不过是一幅画,就把姐姐急成这样?她轻握卓晴的手,自信地一笑,回道:“没关系,待会儿我调好色,你就用笔在纸下方画几个圆就行了。”
“画圆?”卓晴一愣,很快又问道:“画多大?画几个?要正圆还是椭圆?具体位置在哪儿?”如果只是画圈她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麻烦她说得具体点!她就当在做一道几何题好了。
青枫随口答道:“随你喜欢。”
“啊?!”卓晴蒙了,这要怎么画?
她还在惆怅时,桌上的墨已经磨好,纸也铺好了,太监退到一旁,恭敬地说道:“画具已经准备好了,两位主子请。”
卓晴站在青枫身边,只见她熟练地把墨倒了一小半到旁边的白瓷碟里,再将清水小心地调入其中,一会儿之后,青枫说道:“开始吧。”
大大的一张宣纸摊在眼前,卓晴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从哪里开始?!
算了,青枫都不担心,她担心什么,卓晴深吸了一口气,在白纸的下方画了一个比拳头大一点的圆,墨调得有些淡,白纸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卓晴看了青枫一眼,她的表qíng依旧如常,正在准备红色的朱砂,估计是要画荷花用的。
既然她没有意见,卓晴也不管了,放开胆子在纸上画了十来个圆圈,有大有小,画到后面,卓晴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下笔了,白纸被她弄得一片láng藉……
这时,青枫似乎也准备好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姐姐随手画下的几个圈,脸上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在心里叹息,姐姐是真的失忆了,以前作画时的默契此刻dàng然无存。
拿起一支较为细的毛笔,青枫飞快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圆上勾勒了几笔,一片灵动的荷叶居然出现了。她的动作很快,随意的几笔过后,原来纷乱的构图立刻变成栩栩如生的一片荷塘,简直太厉害了!就在卓晴惊叹的时候,一阵如玉珠落盘般清润细腻的琴声悠扬地响起。卓晴抬起头,前方不远处,楼夕舞落落大方地坐在古琴前,纤长的十指在琴弦上流畅地划过,轻快的曲调回响在御花园中,这丫头的琴艺果然不错。
“好了。”卓晴还在欣赏楼夕舞的琴声,青枫清冷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好了?这么快?和她画圆的时间差不多长!
卓晴再次低头,被眼前的画作彻彻底底地惊住了——眼前是一副构图清雅的水墨画,只用深浅不一的黑,就把荷叶、湖水表达得淋漓尽致。朱砂与留白的映衬,绘成初绽的新荷,与墨色辉映,显得粉嫩清新。最神奇的是莲叶、荷瓣上还仿佛凝结了不少小水珠,整幅画仿佛都透着一股淡淡的水汽,朦朦胧胧地笼罩着墨叶粉荷,犹如雨后新荷在眼前绽放一般!
画作的左上角,还写了几个小字——“盖凝朝露,人间谁妒”,字体娟秀,笔法流畅。
这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卓晴不敢相信,这就是被她刚才折磨过的那张宣纸!
她算见识了,何为真正的才女。
青枫缓缓放下笔,拉着卓晴退后一步,让垂首静立在一旁的几个太监抬着木桌,走向前方的太后。
刚刚画好,纸张太软,不能拿起来,楼素心和杨芝兰都很给面子地起身走向长桌,一看之下,两人皆是眼前一亮,楼素心更是难得地夸道:“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样的作品,即使是专门研学作画者,没有三五十年的功力,都未必画得出来。
杨芝兰也点头笑道:“青嫔过来给我们讲讲你这诗句的意思吧。”
“是。”青枫缓步走过去。卓晴则是站在木台上呼吸着新鲜空气,如果可以,她真想早点离开。
看着青枫走了过来,杨芝兰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旁边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宫女。宫女缓缓地退了出去。
青枫走到画前,微微昂头,傲然一笑,朗声说道:“其实意思很简单,莲,清高雅致的气节,不被世俗污浊浸染,正因为这样的品质,也被世人所妒慕。”
“说得好。”楼素心赞许地点点头,她就是喜欢心高气傲的女子。
“啊!”
这边嫔妃们正应和着楼素心的话,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救命啊!青灵她掉进荷花池里了!”
园中的一群女子刚才也听见垮塌的声音,当反应过来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楼夕舞站在木台前,伸长脖子盯着湖面看,嘴里焦急地大嚷着。
听清她叫嚷的话,青枫慌乱地看向木台附近,哪里还有姐姐的影子!
“姐姐!”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青枫拉起裙摆就要朝湖边跑去。突然她的手臂被人紧紧地拽着,原来是站在太后身旁的几个宫女一齐拥了上来,拽着她就是不让她走动分毫,嘴里还紧张地关切道:“青嫔您是万金之躯,要小心身体,可不能去啊!”
茯苓看qíng况不对,想要走到青枫身边,胳膊却同样被一直站在身后的两名老嬷嬷紧紧地拽着,使她动弹不得。她们这是想gān什么?
“放手!”青枫拼命地挣扎着,顾不得手臂上被撕扯的疼痛,心慌和担忧让一向冷傲的她也不禁泪湿眼眶,她早已没有了淑女的仪态,发疯似的挣扎叫嚷道:“给我滚开!我姐不会游泳,你们快放手!放手!”
杨芝兰眼中划过一抹几不可闻的冷笑,不会游泳最好,就算会也没有用!楼夕颜把她的宝贝女儿害成这样,还想欢欢喜喜地大婚,要办就办冥婚吧!她故作生气地指着身边的几个太监,喝道:“愣着gān什么,快救人啊!”
“是。”四个太监跑到湖边,立刻跳入水塘之中。
楼素心微恼地皱着眉头,好好的木台怎么会塌了呢?!看到已经有人下去救人了,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坐在主位上,看着前方的花池。
青枫冲撞着往前跑,却被几个人死死地拽着半跪在地上。茯苓悄悄看向高高在上的两位太后,一个依旧高傲地端坐在上,一个故作关心实则冷眼旁观。茯苓脸色发白,心有些发麻,荷塘里荷叶比人还高,青灵落下去之后,连个声响都没有。她终于知道今天为何要弄如此盛大的宫宴选拔庆典的表演节目了,一切都是针对青灵的。
太监已经下去小半炷香的时间了,也没有什么回音,茂密的荷叶是天然的屏障,岸上的人根本
看不清水里发生了什么。楼夕舞焦急地叫道:“找到人了吗?”
荷叶摇晃,只听见太监大声回道:“水下荷叶太多,根本找不到人!”
青枫的手被紧紧地拽着,被宫女尖细的指甲无qíng地抓破皮ròu,她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靠近那片荷塘。她实在没有办法,转身跪倒在地,哭道:“太后,求您多派些人手下去救人,我姐姐真的不会游泳,再找不到她,她就……”青枫哽咽着说不出那个字。
“好了,快起来吧。你也别这么担心了,那些奴才会尽心尽力救人的。”杨芝兰在高位上缓缓坐下,依旧是那样轻柔的语调。青枫的心切如同泡在寒冬的冰水中一般,冷得浑身发抖。
杨芝兰不会就姐姐,她应该恨不得姐姐死吧,这时能救姐姐的,只有楼夕颜,但现在她却不能提起他,她怕提起他更刺激太后,因此感到素手无策。周围都是人,每个人都在看她,那些嘲笑、冷漠、可怜的目光,如同乱箭穿心,但是这一刻,她什么都不在乎,自尊、傲气她都不要了,只有她们肯救人,她什么都愿意做。她狠狠地咬着下唇,很快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她转向楼素心,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嘴里只说着一句话:“太后,求求你,救救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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