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杏儿被她几句话说得后背发凉,心道还好她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做了这么多无用功,不然如果她就直接揣把刀子过来,趁自己不备捅上几刀,那岂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郭里正也听得浑身都不舒服,连着喝了好几口热茶,把那股怪异的感觉压下去,沉声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做五毒蛊的。”
“我只知道这东西需要物种毒物,蛇、蝎子、蜘蛛、蜈蚣和癞蛤蟆,蛇、蜘蛛、蜈蚣和癞蛤蟆都是我上山抓的,蝎子我实在找不到,最后去城里买了个死的,心想大不了就当是被咬死了,只要被吃下去,应该也还有些功效的。”
洪云面无表qíng地jiāo代道,“第一次我好不容易把五种东西找齐了,都放在一个罐子里,谁知道第二天打开一看,居然没有一只还活着的,全都死在里面,我只好重新再费力去抓了一遍,这回运气好,最后有一只蜘蛛活了下来,只不过跟小时候听的故事不同,它并没有把其他尸体全都吃掉,但我觉得这就差不多了,然后我每天晚上,趁着我爷奶睡着之后溜出去,把罐子里的东西扔一些到许杏儿家的水井里。”
许杏儿虽然昨晚已经听过一次,但现在再听到,还是觉得十分反胃。
“头几天看她啥事儿都没有,依旧活蹦乱跳的,我还以为自己又失败了,我就又上山去抓毒虫。”洪云朝许杏儿扫了一眼,眼中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恨意,看上去十分地纠结复杂。
“我平时上山都往南边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但那天也不知为何那么巧,在山上遇到了许杏儿和、和另外一个人,我当时还以为是被她发现了,没想到她完全没有察觉。我开始本来已经下山了,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又悄悄地溜回去,正好看到许杏儿晕倒,我当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洪云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完全没有毒计得逞的兴奋,反倒恨意更浓。
“我见她晕倒,想着应该是蛊毒起作用了,只要我继续往她家水井里下蛊,那她肯定活不了多久。”洪云说到这里,勾起右侧唇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后来前天村里开始设坛做法,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影响就没敢再去,想等着七月半过了再说,谁成想晚上又看到许杏儿昏过去,我一时没忍住,又怕隔得时间久了,之前做的都白搭了,所以等到后半夜,村里都没人走动的时候,又去了一趟他们家,谁知道这次……”
许老三闻言道:“七月半我家刚刚祭祖,定是祖宗保佑,让我们抓住你这个不知悔改的恶毒之人。”
洪云的神色瞬间有些茫然,但很快却又冷漠下来,毫不在乎地说:“既然被你们抓住了,那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了,至于其他,也用不着多说了。”
孔老爷子实在听不下去了,用力一拍身边的小几,指着洪云的鼻子道:“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你爹已经没办法在你爷奶身前尽孝了,两个老人一把年纪了还要种地做活,还不都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谁知道你非但不知道感恩,不替你爹好好孝顺爷奶,反倒满心都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可怜你爷奶一把年纪了,非但享不到福,还要跟着你cao心,你奶奶自从昨天知道你做了什么,然后就一直在哭。”郭里正也很是痛心地说。
听到这几句话,洪云的脸上露出悔恨的神色,刚才装出来的冷漠瞬间分崩离析,眼圈慢慢发红,泪水渐渐在眼眶里打转,最后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她哭起来也很是压抑,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似乎不愿意发出声音来,双手在身侧紧紧地捏着拳头,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而泪水越来越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郭里正冲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郭老大转身出去,很快就把洪云的爷奶带了进来器。
“云儿,我的云儿啊!”洪老太太扑上来,先将洪云仔细打量了一遍,似乎在分辨是不是自己做梦,然后把洪云一把搂进怀里,上下摸索着问,“云儿啊,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洪云哭着摇摇头,也想伸手回抱住洪老太太,但是她的胳膊被紧紧绑在椅背上,丝毫动弹不得。
她用力地挣扎,绳子在胳膊和手上留下一条条红印。
洪老太太心疼得不行,伸手搂住洪云,一叠声地说:“云儿,你别乱动,你看,都弄伤了……”
她搂着孙女哭了半晌,心疼得不行,随后才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直奔许杏儿过来。
许老三猛地紧张起来,把女儿护在自己身后,紧盯着洪老太太,看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名堂。
没想到洪老太太过来,扑通一声跪在许老三和许杏儿勉qiáng,一边磕头一边乞求道:“我家云儿年纪小,娘刚没了爹又出事,一时间想岔了心,求你们大人有大量,饶过孩子这一回吧,我给你磕头了。”
洪云看到这一幕,顿时疯了似的,一边剧烈地挣扎,一边尖声嚷道:“奶,你起来,你别求他们,你起来!”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你起来啊……起来……”
洪老爷子先前一直佝偻着身子站在角落,此时也默默地走上前,跪在老伴儿的身边,跟她一起磕起头来。
许老三和许杏儿都急忙避开,不管对洪云有什么怨恨,看到这样两个悲痛憔悴的老人,任是谁都无法狠下心来。
郭老大赶紧过来,跟许老三一起把两个老人扶起来,安置在椅子上坐好。
“叫你们出来,是因为洪云已经把事qíng都jiāo代了,你们这样是做什么?这件事如今已经大致清楚了,接下来就研究一下,该如何处置洪云吧!”郭里正清了清嗓子,扭头看向许老三,“你们家有什么意见?”
许老三让自己硬起心肠,不去看洪家两个老人,声音却斩钉截铁地说:“虽说洪云还是个孩子,但我家杏儿比她年纪还小,遇到这样的事qíng,我们做父母的心里是什么滋味?我也不提什么额外的要求,只要里正能够秉公处理,严惩罪人就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陈年旧事
郭里正自己拿不定主意,gān脆跟几个老爷子到里屋去详加商议。
“如今事qíng已经都清楚了,几位长辈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比较妥当?”
孔老爷子依旧是第一个开口道:“自然是按照一贯的规矩来处置,巫蛊之事,必须坚决禁止,绝对不能姑息。”
其余几个老爷子都跟着点头称是,冯老爷子慢悠悠地说:“是啊,这里头有些事儿,可能你都不是太清楚。其实巫蛊这种邪物,咱们这边古来是极少有的,但是在我刚记事前后那会儿,村里有个出去闯dàng的后生,娶了一个苗疆那边的媳妇回家,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新嫁娘一身儿苗疆那边的衣裳,上头的花绣得满满的,头顶、脖子、手腕什么的,都挂着许多银器,当时那会儿日子可比现在还苦一些,简直是晃花了全村人的眼睛。”
“是啊,而且那个新媳妇生得特别好看,比全村儿俊俏的姑娘和媳妇加起来都好看,她还是个慡快的人,平时跟人相处都大大方方的……”孔老爷子抽了两口烟,叹了口气也cha话道,“唉,这人啊,不能啥都太好了,都太好了就容易遭人嫉妒,然后也是赶巧了,她嫁过来的第二年,霜下得太早,地里的庄稼还不等灌浆就都被霜打了,村里好多人家几乎颗粒无收,一年的辛苦全都白费了,没多久就开始有人家里揭不开锅了。”
“那会儿也不只是什么人,在背后开始嚼舌根子,说咱们这里风水一直很好,往年极少有灾荒,如今这个苗疆的女子刚娶过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肯定是她带来的厄运。”孔老爷子说到这儿,神色一片沉重,沉默片刻才接着说,“开始还只是一些人在背后说闲话,后来就变成当面恶语相向,最后甚至闹着要把他们夫妻赶出村子。”
郭里正对这段往事略有耳闻,但也只大概知道是因为灾荒,后来起了纷争冲突之类,从来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内qíng,听到这里不由得咋舌:“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唉,这件事的确是村里人做得不厚道,但这对夫妻当时若是直接离开村子,后面兴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儿了。”
“那个后生当时父母已经都过世了,村中不过有些叔婶之类的亲戚,所以也并不是太过留恋,开始也答应了要离开,但是将走之前,发现媳妇有了身子,那年冷得极早,十月中的时候大学都已经封了山路,他当时去求村里的人,说能不能让过了这年再走,但是村中的人坚决不肯,最后大半个村子的人冲到他家去,连打带砸的,最后不知谁从箱子里翻出那媳妇陪嫁的全套银饰,人们顿时就都疯了,把东西抢了一空,然后下着大雪的半夜里,把小夫妻二人赶出了村子。”孔老爷子使劲儿抽了几口烟,眼底透出深深的恐惧,抓着烟袋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冯老爷子见状,就接过来继续说道:“孔老哥比我长几岁,当年已经懂事了,见到那样的qíng形,肯定是……唉,我来接着说吧,我这些都是后来听我大哥说的,若是有哪里说得不对,孔老哥你再给我指出来就是了。”
孔老爷子点了点头,神色有些疲惫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微微耷拉下眼皮遮住了眼神,只有不时抽动地双颊,透露出他不平静的内心。
“小夫妻家里被抢了一空,连犁地的牛都被就地杀了分ròu,连棉衣和被褥都没留下,最后那男的把家里能找到的衣裳布头,全都裹在自己媳妇身上,自己用爬犁拉着媳妇,踩着没膝的大雪离开了村子。”冯老爷子也有些难以控制qíng绪,喝了口茶继续道,“路上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不太清楚,只知道那男人死在了路上,后来听家里大人说,是又累又饿加上雪地难行,一脚踩空滚下去摔死了,女人不知是受惊了还是怎么,孩子也没保住,男人又没了,我也不知道她当时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村子那段时间的气氛十分奇怪,那些抢到银器的人,拿着东西出去典当或是换吃食,这时候才知道,那些首饰根本不是纯银的,而是苗疆那边的一种秘银,根本不值什么钱,更换不来什么东西,有些人开始觉得愧疚,也还有些人觉得心里不平衡,当时村中稍微有些家底儿的人家,要么天天闭门不出,要么gān脆就去临近的亲戚家躲避一下,都不敢在村里出现,生怕也遭到同样的厄运。”
“直到进了腊月,村里也没有半点儿过年的喜气儿,吃不饱饭的没钱过年,吃得饱的不敢过年,所以整个村子天天就死一样的寂静,白天连个人影儿都难看见。结果就在小年这天,那个苗族女人突然回村了,大冷的天儿,穿着她嫁到村里时候的那件苗疆衣裳,赤着双脚踩在雪地上,从村头开始一家家地敲门,也不骂不闹,只说自己要回苗疆了,过来拜个早年道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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