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这边,于婶子好不容易赶到府里,顾咏却不在,她只得急急忙忙去求见顾夫人。崔氏一听说是于婶子来了,心知定是为了玉珠事,赶紧让下人将她请到偏厅说话。偏厅里,崔氏听了于婶子话,半天没吭声。于婶子心里虽急,却也不敢cha嘴。
“此事有些不对。”崔氏秀眉微蹙,小声喃喃道:“咏哥儿回京这才两天,且不说他和那江小姐之间没什么,便是有什么,也不至传得如此之快。瞧这架势,竟是不弄得满城风雨不罢手。”
于婶子赶紧道:“可不是,奴婢也觉得怪异得很。依奴婢看,这事儿与李侯爷家小少爷脱不了gān系,这些天,光瞧见他往秦家跑了。秦姑娘又拉不下脸面赶他走,我看呐,只怕是他在暗地里捣鬼,散出这些谣言来,让少爷跟秦姑娘离心,他好坐收渔翁之利,真真地yīn险。”
崔氏听罢了却不恼,反而笑起来,道:“那小子若是有这份心眼倒是让我另眼相看。他以前就是个混世魔王,整日里不是打架都是闹事,倒跟我们家咏哥儿以前如出一辙。怕就怕——”她语音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怕就怕,这事儿里头使坏人不是他。”
于婶子不解,崔氏却也不解释,只唤了两个下人进来,让他们彻查此事,罢了又差人将元武叫进来,问起近日顾咏行踪。
元武虽不解崔氏问起此话缘由,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回道:“少爷一回京就被林大人唤了去,说是户部积了一大堆差事,还有去年没有核完账目等等。少爷这两日忙得脚步沾地,就连茶水都来不及喝。”
崔氏又问:“那大理寺那边如何?”
元武茫然回道:“少爷自从回京后就没去过大理寺了,那取证事儿不是早完了么?”
崔氏闻言点点头,挥挥手让他退下,罢了又朝于婶子笑眯眯地说道:“此事我心中有数,咏哥儿那里自然会去提点他,你且先回去,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他们小两口子一直平平顺顺也不一定就是好事,闹一闹感qíng才会好,且瞧着就是。”
于婶子素来最听崔氏话,见她都如此说了,心中终于放下,这才告退了回秦家去。
她一走,崔氏就赶紧唤了秀兰给她换衣服进宫去探口风。崔氏乃是崔家嫡女,年幼时就常在太后宫中走动,与太后感qíng甚佳,这才递了牌子进宫,马上就有了宣召旨意下来。
太后所住安宁宫在御花园旁边,老人家上了年纪,不喜欢整日在屋里头待着,只要天气好,大部分时间都在花园里逛dàng。这不,崔氏进来时候,太后就让宫女们在蝶湖上五角亭设了桌椅,与几个嫔妃们打马吊②。
见了崔氏,太后赶紧唤道:“沅丫头快来,你来接我手。今儿纪贵妃手气旺,把我们几个都赢惨了。你素来会打牌,定要为我们出这口气。”
崔氏笑着应了,接了太后牌在一旁坐着,一边与众人说笑,一边随意地出着牌。纪贵妃原本还对她心存警惕,但见她与众人说说笑笑似乎并未用心,才放下心来,谁料才摸了几把牌,就见崔氏将面前牌一推,道:“清一色自摸一条龙。”
纪贵妃顿时傻眼,众人哄堂大笑。太后一边指着崔氏一边笑得乐不可支,“你…还是…沅丫头厉害,纪贵妃啊,你就认输吧。”
一伙人都是为了逗太后开心,纪贵妃自然不会把这副牌输赢放在心上,面上却还装作懊恼神色,拉着太后袖子连道太后偏心,哄得老太太又是一阵笑。
因崔氏常在宫里走动,太后也没多想,只和颜悦色地和她说些琐事,说着说着,不免又提到了顾咏婚事上。崔氏心中一动,先没作声。
但太后却丝毫未提及江素娥事儿,只说起又是哪家府上小姐端庄又贤惠,可为良配。诸位嫔妃们也在一旁纷纷地cha言出主意,一会儿说这家小姐,一会儿又说那家千金,倒是无人提起江小姐。
崔氏见此心中有了数,只怕暗地里传播谣言并非李庚,否则,以他府上门路,如何还未传进宫来。心中遂定,笑了笑,回道:“说来也不怕老祖宗笑话,我们家咏哥儿心里头却是有了人。只是那姑娘如今仍在孝期,不好做媒,遂先等着,待明年chūn上那姑娘出了孝,少不得要来求老祖宗给个恩典,我们咏哥儿也就圆满了。”
太后与众人一听,顿时来了jīng神,不由得纷纷打探到底是谁家小姐,崔氏左右不说,只抿嘴笑道:“人家姑娘毕竟还在孝期,到底不好乱说坏了她名声。这娶妻当娶贤,我们府上素来对门第看得轻,最重要还是人品好。那姑娘虽只是个小户出身,却是个极贤惠能gān,我瞧着也是满意得很。”
众人见她如此,亦不再多问,只是难免还是要开玩笑说几句,到晚上太后又留了饭,直到天全黑了,崔氏才回了府。
①扬州瘦马:一般说明朝才出现,文中将其提到此时代,架空哈架空。
②马吊:有说明朝天启年间出现,也有说法源自唐朝时叶子牌。
正文 回首百年
因户部事务繁多,这晚上顾咏根本没回府,直接在衙门里头歇了。玉珠原本还等着他晚上过来解释,结果一直到酉时末也不见人影,心里头恨得直痒痒,把门一关,就要去睡觉。可一躺chuáng上,脑子里却乱糟糟,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又起chuáng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弄得满屋子悉悉索索地响。
一会儿连秦铮也听到动静过来敲门了,一进屋瞧见满屋子乱糟糟场景,不由得问道:“姐,你这是在找什么?”
玉珠埋头不看他,一面翻着抽屉一面回道:“我那只莲纹镂空银香囊怎么不见了,昨儿不是还在柜子里么?”
秦铮苦笑道,“是上回顾大哥送来那只不?下午不是你说不要了,全让我给扔了?”
玉珠手上一滞,顿作尴尬之色,但很快郁闷起来,埋怨道:“我让你扔你就真扔啊?你怎么这么傻呀,那里头还有尊shòu面五脚鎏金熏炉,那可是御赐,若是传到了外头,可就麻烦了。还有那只……”她将顾咏送东西一一数落了个清楚,听得一旁秦铮哭笑不得,最后还是不得不主动出声打断她话,“都在库房里堆着呢,你当我真傻啊。”
玉珠闻言,脸上这才好看起来,也不管外头多黑了,灯了不掌,拎着裙子就奔库房而去,秦铮无可奈何地举着灯跟在她后头。
因匣子太重,最后还是秦铮帮忙给搬回来,路上秦铮一直用一种很鄙夷又无奈眼神看着玉珠,但她丝毫不觉尴尬,左右是自己弟弟,也没有什么可丢人。回了房,秦铮便告辞回去温书,玉珠则将匣子里东西一一放回原处,折腾到了大半夜,才爬上chuáng睡下,心里头还暗暗发誓,定要一个月不理顾咏。只是睡得迷迷糊糊时,又觉得一个月太久,不如还是半个月,不,十天就好……
第二日到太医院,孙大夫和张院判都回了,说是皇太孙身子已无大碍,只留了个御医在宫里头候着。因太医院里有两位老太医染了风寒告假在家,太医院便有些人手不足,玉珠实在不好再在御药房躲着,主动站出来要求出诊。
孙大夫这次倒没拦着,只嘱咐张院判勿安排她去那些权贵府上。于是,玉珠这日便接了两个活儿,先是去一位已致仕大学士府上给府上小孙子看病,尔后则是去象山书院探望莫山长,顺便复诊。
学士府那边,初初见太医院派了这么年轻太医来颇有些不悦,只当是太医院欺他们不在任上便有所怠慢,故对玉珠不甚热络。玉珠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一旁跟着药童却是气不过,忍不住添油加醋地将玉珠过往夸赞了一通,直听得学士府上诸位又惊又喜,赶紧转换态度,连茶水也换上了今年新茶。
玉珠哭笑不得地受了,回去路上不免对那小药童一顿敲打,小药童原本就极崇拜她,难得她主动和自己说话,也不管说是什么内容,通通地亮着眼睛直点头。
因玉珠对象山书院极熟,也没让院里小厮引领,直接就领着小药童进了里院。才进院子,就瞧见莫禾披着件酱紫色长髦披风坐在院子中央小凉亭里一边烹茶一边聊天,对面坐着是位须发皆白慈眉善目老大爷,正是崔老太爷。只是玉珠无缘得见,故并不识得。
莫禾眼尖,玉珠一进门他就瞧见了,笑眯眯地朝她挥了挥手。玉珠赶紧过来拜见二位,罢了半是玩笑半是埋怨道:“您可真是不把自个儿身体当回事儿,这才从阎王手里头抢回了一条命,您又得劲地折腾吧。”
莫禾笑笑,朝崔老太爷介绍道:“这是太医院小秦大夫,却是个妙人儿,本事也大,我这回死里逃生,都是托了她和老孙福。”
崔老太爷把眼一瞪,道:“你们几个huáng毛小子,在老子面前也跟称老孙,不要命了。”说罢,又转过脸来笑眯眯地朝玉珠道:“这小姑娘真是不得了,老夫听说是你把小莫肚子剖开了,还用刀子在里头搅了一阵?”
玉珠简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才好,苦着脸想了半天,才斟酌回道:“莫山长身体里有器官病变,药石无用,只得开腹将其病变部位切除,配合汤药,排脓驱毒,方可痊愈。”
崔老太爷却是连连摇头,固执道:“什么切不切,左右就是动刀子。小孙倒是长进了,当年只听他念叨,如今还真做了出来。你这丫头胆子也不小,我听说太医院里那些老混混们都吓得面无人色,就你这丫头镇定自若,却是有几分胆识。”
虽说玉珠常因此事而被人赞叹夸奖,但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会儿又被崔老太爷一通夸赞,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莫禾在一旁瞧着,赶紧出来圆场道:“老爷子您小点声,看人家小姑娘都被你吓着了。”
说罢,又和颜悦色地朝玉珠道:“我听秦铮说过你和顾咏很熟,这位不是旁人,正是咏哥儿亲姥爷。前些日子才从南阳来,老爷子年轻时候在外头打过仗,嗓门虽大,xing格却最是直慡。”
玉珠一听说是顾咏姥爷,心中未免多了些怪不自在,一面是自然是希望能在他老人家面前有个好印象,另一面却又生怕老人家识得自己,颇有些不好意思。脑子里一时千回百转,脸上也跟着红起来。
莫禾见她脸色百变,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缘由,倒是一旁崔老太爷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虽说他夸赞了两句,这小姑娘没来由地如此面薄。皱眉想想,脑子里有灵光忽然闪过,那日咏哥儿提起心上人可不是依稀姓秦,又同样在太医院里当差,除了面前这姑娘,还能有谁?
老爷子一想通,对玉珠顿时来了兴趣,目光中不免带了审视,柔声细语地问起玉珠各种琐事来。一旁莫禾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玉珠却是心里明白,敢qíng顾咏早在崔老爷子跟前报备过了,要不,这老爷子怎么一副不肯放过她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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